哪里有好茶

    三更天的梦泽码头,漕船正卸下裹着油布的货箱。

    "王掌柜,这茶饼压得忒实诚。”茶斋十三行的二楼,绯衣少年正倚着栏杆,嗅了嗅这个茶饼,凭他多年品茶的经验,他总觉得怪怪的,试着捏碎了掌柜刚递来的茶饼,碎末里竟赫然露出了霉斑,他气得将茶渣撒向窗外,悄无声息地落在楼下一男子的斗笠上。

    “好哇,你们这大名鼎鼎的明前茶就是这样的?竟敢拿陈茶烂货来忽悠小爷?这茶里掺的是怕不是裹脚布吧?一股糜味,亏你们还是官行呢,以为小爷我不识货是吧?”

    此时的梦泽州正逢春夏交接之际,日光透过古色斑驳的木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洒下一片片细碎的光影。

    几缕发丝黏在这少年汗湿的额前,无端更添了几分恼意,他抬手,缓缓支起那柄绘着玉清图纹的折扇,动作间带着几分倦怠,扇子拿开之际,只发现这明媚少年分明是本该在翰林院当差的胡正月!

    原来胡正月已经知道沈墨一个探花郎得罪了权贵,不但没进翰林院,然而,被打发到梦泽州当了个可有可无的七品官!

    他年少气盛,在翰林院呆了半年,觉得京中之人太过虚伪,便自请下放梦泽州,来寻他的友人沈兄了。

    当然不能两手空空地来,可惜胡正月寻遍了民间各处有名的茶肆,茶的品质都不太尽如人意,听说好茶是被官府的十三行给收走了,说什么用于向邻国换取战马,结果他来了这十三行,特意找了相熟些的王掌柜,准备碰碰运气,没成想他们竟拿这个陈茶来忽悠自己!

    还跟他说是"明前茶",他胡家好歹钟鸣鼎食之家,哪怕是极为珍贵的明前茶,他也不是没有尝过的,这王掌柜竟以次充好,罢了罢了,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够管的,胡正月心想还是挑些别的礼物算了,于是便气冲冲地离开了茶行。

    楼下戴着墨色斗笠的男人仍旧端坐一侧,只露出半截下巴,线条流畅优美,竟像是被精心雕琢的美玉。下颌微微扬起,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掌柜本摸不清他的来路,在听说他是岭南茶商后,才叫人招待了他。

    只见男人身着月白织金锦袍,腰间缀着的羊脂玉禁步随着斟茶动作轻晃,倒真像个江南富贵闲人——如果忽略他靴筒里那柄能削铁如泥的软剑的话。

    “您尝尝,新到的龙髓青。”掌柜捧来缠枝莲纹盖碗,茶汤清亮如琥珀。纪云野执盏的手顿了顿,青瓷衬得他指节愈发修长如玉:“这茶香倒像浸过三遍水的陈年普洱。”

    王掌柜闻言变了脸色:“你到底是不是来做买卖的?不懂我们十三行这的规矩吧?”

    男人摆了摆手,身后一柄飞刀竟抵住了掌柜的喉咙:“安静些……”

    在暴雨骤至的夜间,十几抹飞影摸进了漕运衙门库房,惊雷照亮太湖上疾驰的官船——船头辰王的白玉扳指正将茶饼碾作齑粉,浪涛里隐约浮起裹着淤泥的银箱,火折子照亮账册上蜿蜒的墨迹:“柔越战马三百匹,折合龙髓青十万斤。”纪云野的视线定格在这行字上。

    “殿下当心!”暗卫的示警与破空声同时响起。纪云野旋身避开毒箭,却见库房深处转出个戴金丝叆叇的中年人——刘刺史抚着翡翠扳指轻笑:“陆指挥使查案,怎么查到本官茶饼里了?你的父亲陆炳坤没有好好教过你吗?”

    “子不教,父之过,既如此,就用本官这个前辈来教教你吧”刘刺史朝旁边的侍卫递了个眼色,顷刻间将库房重重包围起来。

    火炬亮起的瞬间,原本背着身的男人不紧不慢转了过来,剑眉星目,精巧的眉骨下,琥珀色的眸子轻轻扫过刘刺史,仅一眼,竟然将刘刺史吓得魂魄俱散!

    “本王倒是想让你来教一教呢,但你敢当本王的爹吗?”纪文野薄唇轻勾,将账本直接掷到刘刺史的脸上。

    刘刺史根本不敢躲,大脑直接空白,他想破脑子也想不通,不是说来的人是锦衣卫陆沉嘛?淮岭山的蒋千户竟敢耍他,怎么会是辰王?

    他战战兢兢的跪下,再不复之前嚣张跋扈的风采,心想自己这回是彻底完了!……

    月光割开云层时,纪云野的靴子碾过刘剌史的手,剑锋映出库房暗格里的往来密信,火漆印竟是贵妃宫中专用的孔雀蓝。

    “刘刺史可知,柔越使臣上月斩了三十六匹劣马祭旗?"纪云野剑尖挑开最上层茶饼,露出底下发黑的陈年茶渣,“您这以次充好的本事,倒是比本王的玄甲军更会杀敌。”

    当月华漫过库房雕花窗棂时,辰王正倚着黄花梨官帽椅把玩玉扳指。

    鎏金烛台在他眉眼间投下摇曳暗影,琥珀瞳仁里流转的光似淬了冰的刀锋:“刘大人这翡翠成色不错,倒像是去年柔越进贡的那对龙凤镯上抠下来的。”

    刘刺史跪在满地账册间抖如筛糠,金丝叆叇早不知摔到何处:“王、王爷明鉴,下官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在贡茶里动手脚?”纪云野忽然俯身,蟒纹箭袖扫过对方冷汗涔涔的额头,"迫不得已让北疆将士用这些瘸腿马迎敌?"

    库房外忽传来兵器坠地声,暗卫拎着个戴英王府腰牌的死士进来。纪云野轻笑一声,剑尖挑开刺客衣襟,露出里头绣着三爪金蟒的里衣:“三皇兄倒是胆子极大,连东宫格制的衣裳都敢赏给你们了。”

    英王果真草包,竟想拉他垫背,竖子不足与谋!刘刺史最后一丝血色褪尽了,竹筒倒豆子般全招!

    原来所谓"茶马互市"竟是个连环套——上等茶低价卖给番商换私银,霉茶充作贡品换劣马,两头吃的银钱通过漕运洗成修堤款,再经工部倒手流入英王府。

    "好个一石三鸟的妙计。"纪云野抚掌而笑,腕间伽楠香珠擦过刘刺史惨白的脸,“可惜皇兄算漏了两件事。”他忽然击掌三声,门外押进个浑身发抖的账房先生:“其一是这位杨先生,其二是......”

    话音未落,暗卫抬进十口檀木箱。箱盖掀开的刹那,刘刺史瘫软在地——里头满满当当的翡翠原石,全是他藏在太湖底的水匪赃物。

    “本王给你指条明路。”纪云野漫不经心转着茶盏,“明日早朝自请捐献家产充作军饷,贵妃娘娘在陛下跟前哭两场,最多判个流放。”他突然俯身低语,"若等三皇兄灭口......”

    “下官全听辰王殿下吩咐,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刘刺史跪在地上,额头几乎磕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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