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凯拉眼里的期待像花舞节里四处装点的花朵一样饱满地绽放。

    从来非自愿参加本节日的塞巴斯蒂安也犹豫了一下。

    他还没有想好。

    但生硬的拒绝已经很自然地吐出：

    “不……我想和别人跳舞。”

    话音落地，她眼里的花朵也随之萎谢。

    这实在是个很糟糕的拒绝借口，塞巴斯蒂安想，他自己都不知道“别人”是谁。

    他只是不想当众出丑……不是，跳舞。

    不得不说，能拒绝跳舞的行为本身让他隐隐松了口气……如果他没有敏锐看穿对方不擅掩饰的失落就更好了。

    好在斯凯拉的失落持续时间不长。她很快就恢复平日里带笑的模样，一甩浅蓝色的长发，转身向节日活动场地的另一边走去。

    节日里的音乐声吞没她的自言自语：“……等着，明天我就下矿怒刷999泪晶。”

    她离开后，先前他们对话时像被隔绝在了真空的山姆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Bro，你说你想和谁跳来着？”

    山姆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但正常情况下，他不应该在他们对话时就开始挤眉弄眼地无声调侃吗？

    塞巴斯蒂安看着斯凯拉径直走向了镇长刘易斯，庆典正式开始了——

    她没有再邀请其他人，也没有和别人跳舞。

    嗯……如果……

    他是想如果，如果下一年春天，他不幸还没攒够资本去祖祖城……

    如果，她还是来邀请，也只邀请他的话……

    或许，他那时会努力尝试答应的。

    *

    花舞节第二天的傍晚，塞巴斯蒂安走到房子旁的湖边，刚点上烟，下一秒抬眼就看见了斯凯拉身上挂了彩地从矿洞口出来。

    一定是当天从她头顶倾泄下来的月光太亮，而她发色太浅，反光过于强烈的缘故。

    所以他才会第一眼就看见她，然后就被刚吸进的第一口烟呛住。

    斯凯拉好像在往他这个方向走来？

    塞巴斯蒂安下意识地立刻扔掉了手中燃着的一点火光，还嫌不够，又用脚悄悄地碾了碾，确保火星完全熄灭。

    但斯凯拉是怎么发现他的呢？

    塞巴斯蒂安确信他的这个固定吸烟点非常的安全舒适：这个位置过往都很完美地隐蔽在夜色里，除了莱纳斯有时可能会从附近经过，并且和他打个招呼。

    “喏，给你的。”

    她摊开在他面前的掌心里，静静卧着一颗剔透的蓝色水晶，小小的泪滴形状，在喜欢的人眼中却耀眼得像荟萃镕铸了天地间所有光华——

    泪晶。

    塞巴斯蒂安从斯凯拉手里拿起泪晶，指尖不经意间点在她的掌心，一触即分。

    泪晶一离开，斯凯拉的手“嗖”的一下收回了，随后略显僵硬不自然地牢牢背在她身后。

    塞巴斯蒂安忍不住笑了：“我真的很喜欢这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拿过泪晶时，他似乎还看见了她掌上有几道细微的擦伤。

    “我当然知道啦。”斯凯拉得意地一扬脸，“遇见你的那天晚上，我可是用之前攒的全部积分换了单人攻略秘籍啊……不对，糟糕。”

    “唔，虽然知道你其实听不见，也不会回应，在你面前直接说这些感觉似乎……还是不太好呢？攻略的目的性太强，就显得不那么真诚了。”

    她苦恼道：“这样说起来，我好像越来越认真了……果然真诚更容易干掉自己吗？”

    塞巴斯蒂安收下泪晶后确实就进入了不受自己控制，只能沉默听着的静止状态。

    他看着她上衣沾染的史莱姆泥，裤腿上的几道破洞，长靴边缘散发着寒气的黑灰。

    这天下矿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风簌簌吹过四周树木草丛，疏斜漏下破碎的月光和斑驳的阴影。

    斯凯拉一转身，他就可以灵活控制自己面朝的方向了。

    “……当然咯，你是系统，自然不懂寡言帅哥一笑对颜控的杀伤力——心跳骤停！骤停好吗？！！幸亏这只是游戏……”

    塞巴斯蒂安看着她越走越远，手指在卫衣口袋里无意识地攥紧了刚收到的泪晶。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连一瘸一拐着蹦哒起来的背影，都往外逸散着高兴。

    “我给你说哦，我决定了！……就算明天占卜是霉运天，我也还是要下！矿！采！泪！晶！”

    “……你不懂，我这是攻略流种田游戏！……你之前没听说过很正常——因为是我刚发明的称呼嘿嘿嘿……”

    远处有蝙蝠被她的笑声惊起，又飞掠过湖边。

    斯凯拉每走远一步，塞巴斯蒂安的自主控制权就回来一点。

    真奇怪，他想。

    怎么都一瘸一拐了还能高兴地蹦哒起来？

    她都不会痛的吗？

    怎么都挂彩受伤了还不准备歇一歇，明天哪怕顶着霉运依旧打算继续下矿？

    怎么……他就是不能再跟上去多看一眼，哪怕一小步呢？

    人类就像在水面上弹跳的石头，最终总会沉入水底。

    弹跳时偶然产生的情感涟漪……也总是很快就会自己散去。

    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塞巴斯蒂安移开先前一直刻意踩住烟的脚，捡起烟蒂，决定在回家的路上找个垃圾桶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