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却警觉地掠过院墙。

    这个年代的风声太紧,连月光都会告密。

    苏晚的指尖碰到脸颊,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润。

    她往后退了半步,刚好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那时候地震了,超市坍塌的时候,”

    她轻声说,每个字都像羽毛落在雪地上,“我以为那就是终点了。”

    晨光将扫过她颤抖的睫毛,将未干的泪痕照得发亮。

    “醒来就成了这个苏晚......她走得太决绝,只留下三个孩子,和一句‘拜托了'。”

    陆远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拂去她肩头的落叶。

    枯黄的叶片打着旋儿坠落,像极了那个雪夜纷扬的纸钱。

    “原来是这样......”

    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眼底却泛起温柔的涟漪。

    他悬在空中的手指微微发抖。

    那是想触碰又收回的克制,是跨越两世都改不掉的习惯。

    她仰着脸,阳光在那双眼睛里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明亮得让他想起很多年前,边境哨所初见时的那个小姑娘。

    “那你呢?”

    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陆远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军装袖口。

    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磨损,是常年持枪留下的印记。

    光影在他指间跳跃,像在演绎某种无声的独白。

    “我本就是这里的人。”

    他的目光越过她肩头,落在远处起伏的山线上。

    那里有他守护了半辈子的国境线,有差点要了他命的子弹轨迹。

    “三年前那颗子弹,”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右胸,“从这里穿过去的时候,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葡萄叶的影子在他脸上轻轻摇晃,将刚毅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温柔。

    “结果醒来时,我成了几十年后的陆远川。”

    他的视线落回她脸上,看着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直到......”

    风突然停了。

    “直到那个世界的我牺牲的那天。”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边的我,突然在病床上睁开了眼睛。”

    苏晚的指尖猛地攥住衣角,布料在掌心皱成苦涩的纹路。

    阳光在她眼中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是打碎的星辰坠入深潭。

    “所以现在,”

    他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你面前站着个死过两次的人。”

    泪水突然就落了下来。

    苏晚胡乱抹了把脸,却怎么也擦不干。

    她看着阳光下他真实的轮廓,看着他军装上每一道熨帖的褶皱,突然笑了:“真好。”

    两个字,轻得像叹息。

    至少墓碑前的雪不会再落进她梦里,至少三十里山路尽头不再是冰冷的石碑,至少此刻

    晨风掀起他军装下摆,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舞,连呼吸时胸膛的起伏都清晰可见。

    那么真实。

    那么,活着。

    苏晚的目光细细描摹过他的轮廓,眉骨投下的阴影,下颌绷紧的线条,最后落在那身笔挺的军装上。

    布料挺括的褶皱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

    “那次任务......”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发紧,指尖在袖口绞出一道细痕,“听说伤得很重?”

    陆远川的脊背瞬间绷直,像一柄出鞘的剑。

    军装下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却在阳光里暴露了额角细密的汗珠。

    “早好了。”

    他笑着向前迈步,手指却不着痕迹地扶住了葡萄架。

    斑驳的光影里,苏晚看见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三年的病榻时光,足够子弹贯穿的伤口愈合,却带走了曾经矫健如豹的身手。

    他的右腿在阴影里微微颤抖,像是不服管教的士兵。

    “就是躺久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腿,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腿脚不太听话。”

    粗糙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军裤褶皱,将那处布料磨得发亮。

    屋里突然爆发出孩子的笑声,清脆得像檐角的风铃。

    苏晚的目光被牵引着飘向窗棂,那里映出陆睿小小的身影,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和眼前这个人如出一辙。

    “阿睿他......”

    话到嘴边突然失了声。

    苏晚掐紧掌心,月牙形的红痕在肌肤上清晰可见。

    她怕这是个一碰就碎的梦,怕答案会像阳光下的泡沫,美丽却转瞬即逝。

    风突然停了。

    阳光忽然变得很静。

    陆远川的喉结在光影里滚动了一下,像在吞咽某种苦涩。

    “陆睿是我的儿子。”

    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在汇报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军情。

    他抬手整理领口的动作很慢,指节在军绿色布料上泛着青白。

    “村里那些传言......”顿了顿,“都是真的。”

    一片葡萄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苏晚的睫毛在阳光下轻轻颤动,像蝴蝶脆弱的翅膀。

    陆远川看着,突然就明白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双眼睛里盛着的光,他太熟悉了。

    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

    她执拗地跟在他身后执行危险任务时,马尾辫在硝烟中飞扬的弧度。

    他负伤时,她守在病床前熬红的双眼。

    还有每次任务结束,她藏在“报告完毕”四个字后面,那抹来不及藏好的欢喜。

    可每当那双眼睛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他总会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不是不明白。

    是不敢明白。

    洗手间的镜子里,他鬓角的白发和她朝气蓬勃的脸,中间隔着整整二十年的光阴。

    “你还小......”

    这句话他说了太多次,多到后来连自己都信了这只是长辈的关怀。

    只有他知道,每次转身后,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伤痕要多久才能消退。

    前世的每个夜晚,他都会想起七十年代这个遥远的家。

    病弱的妻子,年幼的儿子,都是他不得不冰封心跳的理由。

    而现在——

    晨风拂过葡萄架,叶片沙沙作响。

    陆远川看着眼前这个跨越生死来到他面前的姑娘,突然发现命运给了他们最奢侈的礼物:

    重新选择的机会。

    陆远川望着她,恍惚间像是看见了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喊“陆队”的小姑娘。

    只是这一次,

    没有呼啸的子弹横亘其间,没有世俗的白眼如影随形,更没有二十年时光筑起的高墙。

    晨风拂过,带着露水的清甜,将前世的遗憾都吹散在光影里。

    “苏晚......”

    他喉头动了动,那些在心底酝酿了半生的话,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轻得像落叶拂过水面。

    葡萄架下的露珠忽然亮了,像谁不小心打翻了一地星辰。

    陆远川站得笔直,军装每一道褶皱都熨帖得恰到好处。

    可当阳光掠过他滚动的喉结时,还是泄露了那份小心翼翼的紧张。

    “苏晚同志。”

    他突然抬手敬礼,指节绷得发白,“我请求......”声音顿了顿,像是要给每个字都镀上最郑重的分量,

    “与你结为革命伴侣。”

    晨光“嗡”地一声在苏晚耳边炸开。

    她看着光影在他肩章上跳跃,看着晨风掀起他军装下摆,看着那个曾经在雪地里永远阖上眼睛的人,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说着她两辈子都不敢奢望的话。

    孩子们的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隔着一个时空。

    “现在的你,”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就只是苏晚。”

    手指轻轻拂去她颊边的泪,“而我也只是......”

    “一个终于敢爱你的人。”

    眼泪终于决堤。

    苏晚在朦胧的视线里看见,他低头时睫毛上沾着的,分明也是晨光凝成的露珠。

    苏晚忽然想起很多个无眠的夜。

    前世她攥着写满心事的日记本,在宿舍楼下徘徊到路灯都熄灭;

    今生她对着煤油灯补衣服时,针尖无数次扎破指尖,却比不上心头那份说不出口的疼。

    而现在......

    他竟然站在晨光里,把她的台词抢了个干净。

    “你......”

    她眨眨眼,泪珠就滚落到嘴角,咸涩里混着一丝甜,“怎么这样啊。”

    声音带着小小的嗔怪,却掩不住那抹上扬的尾音。

    陆远川放下敬礼的手,指尖还带着晨露的凉意。

    他向前一步,阴影温柔地笼罩下来。

    拇指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时,她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松木香。

    “这次,”

    他声音低得像是只说给葡萄架听,“换我来说喜欢你。”

    阳光突然变得很亮。

    苏晚点头时,发梢扫过他的军装纽扣,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手忙脚乱去擦眼泪的样子,像极了前世第一次跟他出任务时,笨拙地整理装备的模样。

    陆远川低笑着伸手,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眼睑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不知是晨风太温柔,还是阳光太晃眼。

    等苏晚反应过来时,他们的影子已经在青石板上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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