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费奥多尔终于安静下来,像一只餍足的猫般靠在座椅上。
见状,雾岛月缓缓闭上眼睛。
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为了抓捕这只"老鼠",异能特务科已经至少连续三个月没有休过假了,她的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
不过总算...能交差了。
雾岛月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随即低下头,望着手表上的时间。
又过了一会儿。
"你装的也差不多了吧?"她突然开口。
歌声戛然而止。
车内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
"再装下去的话,"雾岛月慢慢睁开眼睛,"就真的要到我们总部了哦。"
恰逢红灯,车辆稳稳停下。
"高桥健太"缓缓转过头,那张熟悉的脸庞却又十分陌生"老大你在说什么啊?"他咧开嘴"早点送到总部,我们好去居酒屋嘛——"
雾岛月直接拔枪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眉心:"我不想再说那些废话,再装下去,我就先动手了。"
空气凝固了一秒。
"高桥健太"的表情突然像融化的蜡像般垮了下来,随后,他打了个响指。
一张异瞳、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哎呀呀~"果戈里用咏叹调般浮夸的声线叫道,手指轻点着方向盘,"我亲爱的挚友,看来我们的演出穿帮了呢!"
雾岛月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三枚子弹呈三角形射出,却在触及那件突然出现的白色斗篷时凭空消失。
"那么——"果戈里的声音突然从耳后传来,带着薄荷味的吐息喷在雾岛月颈侧。
她浑身汗毛倒竖,余光瞥见那张熟悉的通缉令上的脸,"在此提问!我是谁呢——☆"
该死!
雾岛月右手肘猛地后击,同时左手扯住费奥多尔的衣领。
钢化玻璃在她异能强化的踢击下轰然碎裂,她拽着俄罗斯人从车窗翻滚而出。
碎玻璃像钻石雨般四散飞溅,在她脸颊划出几道血痕。
"咳...您真是...粗暴呢。"费奥多尔被拖拽得踉跄几步,苍白的面容因缺氧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特制手铐在他腕间叮当作响——这镣铐只有雾岛月的异能才能解开,所以她并不担心猎物逃脱。
这是她敢独自押送费奥多尔的底气。
但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车顶那个白色的身影上。
果戈里突然歪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所以,费佳你的异能是被封印了吗?"
这个疯子想干什么?
雾岛月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滑到掌心,拇指飞快划过通讯录。
当指尖停在"中原中也"的名字上时,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中也!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她压低声音吼道,同时警惕地盯着果戈里夸张的肢体动作。
白色斗篷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果戈里像个蹩脚的芭蕾舞者般转了个圈:"但没关系!我会送你们自由——"他突然停顿,"包括这位...被圈养的鸽子小姐~"
空气突然凝固。
下一秒,整辆押运车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像被巨人的手掌揉捏般扭曲变形。
雾岛月只来得及将费奥多尔扑倒在地。
在上面!
她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被压缩成方块的车辆正从百米高空呼啸而下!
"咚——!!!"
震波掀起的尘土如海浪般席卷而来。
朦胧中,果戈里优雅地鞠躬谢幕:"演出结束~恭喜你们...重获自由☆"
***
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雾岛月的意识逐渐回笼。
首先感知到的是气味——腐烂的有机物、刺鼻的化学废料、某种肉类腐败后的腥臭,混合成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猛地咳嗽起来,手指下意识抓紧地面,却触到某种湿黏的、半固体的东西。
她猛地缩回手,在光线下看清了掌心沾着的黑红色污渍。
……血?不,不像。
她强忍恶心,用手肘支撑着爬起身,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何方——
垃圾山。
这不是一个夸张的词语。
无边无际的废弃物堆积成扭曲的丘陵,破碎的机械零件、腐烂的食物残渣、看不出原型的塑料制品……在远处,几只秃鹫正盘旋着,耐心的等待某个生命彻底停止挣扎。
虽然跟擂钵街有点相似,但很明显,这不是横滨……
那些政客是不会允许这些明晃晃的打政府脸的东西出现的。
记忆闪回——果戈里的笑容、红光爆发后她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所以这是哪儿?空间系异能?还是,最近很流行的穿越?
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残留的眩晕感,随即站起身,拍了拍沾满灰尘的裤腿。
就在这时——
“咳……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雾岛月浑身一僵,缓慢转身——在堆积如山的废铁和腐烂布料之间,躺着一个苍白到近乎病态的男人。
他蜷缩着,厚重的毛领披风半掩着他的身形,像一只被暴风雨打湿的黑猫。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即将从昏迷中苏醒。
……费奥多尔?
她眨了眨眼,大脑短暂宕机。
现在穿越都流行拖家带口了吗?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熟悉的闪着冷光的手铐上——
以防万一,还是先控制住他比较好。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捡起手铐,然后蹲在费奥多尔身边,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手腕。
好冰……
他的脉搏十分平稳,不知为什么,皮肤却冷得像具尸体。
她皱了皱眉,刚要把手铐扣上,突然——
“唔……”
费奥多尔发出一声轻哼,眼皮缓缓掀开,露出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四目相对。
雾岛月:“……”
费奥多尔:“……”
空气凝固了一秒。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咔嚓”一声,把手铐铐上了。
费奥多尔:“……?”
他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目光茫然地落在自己手腕上,又缓缓抬起,看向雾岛月。
她不打算理会,因为自己也没法回答,而是站起身,开始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费奥多尔虽然危险,但眼下这个环境。
算了,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总不能把他丢在这儿……
她叹了口气,弯下腰,一手穿过他的膝弯,一手扶住他的背。
然后,猛地一用力,直接把他公主抱了起来。
费奥多尔:“……?!”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常年挂着游刃有余微笑的脸,此刻罕见地出现了裂痕。
“等——”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常年呆在地下室里,再加上前不久被从车里硬生生扯出去,虚弱的状态让他根本使不上力。
雾岛月低头瞥了他一眼:“别乱动,摔下去我可不管。”
费奥多尔的表情在刹那间经历了精彩的变化。
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先是微微睁大,纤长的睫毛轻颤着,随后眉头轻轻蹙起,形成一个困惑的弧度,淡色的唇瓣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又很快抿成一条直线。
最有趣的是——那对总是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耳尖,像是雪地里突然绽放的两朵早樱般,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淡淡的红晕。
噗...
雾岛月急忙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笑出声来。
她从未想过,那个在暗处操控无数人性命的"死屋之鼠"首领,竟会有如此...人性化的反应。
原来你也会害羞啊?
那在你精心设计的棋局里,可曾想过那些被你当做弃子的人,也会脸红,也会疼痛?
这个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
雾岛月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恰好掩去了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
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沉默,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秃鹫鸣叫提醒着他们仍身处险境。
终于,费奥多尔轻轻动了动被铐住的双手,金属链条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音调,带着少年特有的清透感:"......可以放我下来吗?"
这句话说得极轻,他的视线微微偏开,不再与她对视,过长的刘海垂落下来,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雾岛月:“不行。”
费奥多尔:“……为什么?”
雾岛月:“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菜。”
费奥多尔:“……”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轻笑了一声:“真是……令人意外的待遇呢。”
雾岛月没理他,抱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垃圾堆里,寻找可能的出路。
费奥多尔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若有所思。
……有趣,没想到这位异能业务科的新星,国家安全部的部长,被称为日本最有机会成为超越者的雾岛月,是这样的性格。
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看来这次的“意外”,或许会变得……相当有意思呢。
垃圾堆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臭味,两人已经走了将近二十分钟,这个地方却像是没有尽头般,没有一点别的建筑或是人类。
雾岛月的手臂开始发酸,但怀里的人却安静得反常——这反而让她更加警惕。
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
她低头瞥了一眼,发现费奥多尔正盯着自己拖在地上的披风下摆。
那件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布料此刻沾满了可疑的污渍,在垃圾堆里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雾岛小姐,"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要清亮一些,"您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除了我们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鬼地方?"她没好气地回答,"没有。"
费奥多尔轻轻叹了口气,被铐住的双手优雅地做了个手势:"比如...这个。"他示意自己垂到地面的披风。
雾岛月这才注意到异常——她173cm的身高平时在职场都是俯视别人,可现在抱着费奥多尔,他的披风居然拖地了。
更奇怪的是,以她的体力,抱着一个成年男性走这么一段路不该这么吃力。
"放我下来吧。"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雾岛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把他放了下来。
当费奥多尔站直身体时,两人同时愣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高挑阴郁的魔人,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
过大的披风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肩上,衬得他格外单薄。
最令人惊讶的是,那张总是苍白的脸此刻竟带着几分稚气,连标志性的黑眼圈都淡了不少。
"等等..."雾岛月急忙低头检查自己。
订制的西装外套袖子长出一截,裤腰也松了不少。
她伸手摸了摸脸,触感明显比记忆中要柔软的多。
"看来不只是环境变化,"少年版的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说,"呆在这个世界的世界越久,我们的生理年龄正在逐渐倒退。"
返老还童?开什么玩笑!
雾岛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腐败的老头子们一辈子追求的东西即将实现,她却没有一丝喜悦。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等等,那我们的异能..."
她立即尝试发动自己的异能力。
雾岛月的异能力名字叫做他者の詩” (たしゃのうたTasha no Uta),即“他人之诗”。
用现代一点的说法来解释,她的异能力可以通过手机来借用别人的各种技能,技能不局限于异能,且“好感度”越高,借到的能力就越接近原版。
唯一麻烦的就是每次要使用时都得得到原主人的同意,虽说短信和电话都可以,但在战斗时敌人怎么可能站着让你打完电话。
因此,为了便利,前不久她和研发部开发出了将借到的异能力分离,并与物品相融合的想法。
例如将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与手铐融合在一起,只要拷上手铐,就会使异能消失。
当然,这个融合的物品无法作用于她自身。
咳咳,转回正题。
雾岛月握了握拳头,大概预估了一下。
现在大概只能使用“污浊”80%的威力。
费奥多尔也皱起眉头,似乎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有趣的发展,"少年模样的魔人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青春期特有的嘶哑,"看来我们现在得暂时合作了,雾岛部长。"
远处,夕阳将垃圾山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们两个站在废墟中,身上套着不合身的衣服,即将面对比眼前这一片荒无人烟的垃圾场更棘手的难题——
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