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训练,不再局限于瀑布旁那片被精心修整过的场地。
当崇宫澪在卯时三刻准时抵达时,富冈义勇已经等在那里。
他今日的装束与前两日又不同——
黑色的队服外,罩着一件便于在山林中行动的墨绿色短袢,下摆只到膝上,腰间用深色布带紧紧束起。
脚上是厚底的山行靴,靴面沾着新鲜的泥土和草屑,显然他已经提前探过路。
他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竹制背篓,篓里整齐地码放着几样东西:
用油纸包好的饭团、两个水袋、一卷绳索、一把短柄手斧,还有一捆用布裹着的、不知是什么的细长物件。
“今日不进圆。”富冈义勇的声音穿透浓雾传来,比平日更低沉,带着山谷晨雾特有的湿润质感,“进山。”
崇宫澪走近几步,终于能在三步之内看清他的面容。他的头发比往日更随意地束在脑后,有几缕碎发散落在额前,被雾气打湿,紧贴着皮肤。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在浓雾中显得格外明亮清澈,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她,多了几分评估的凝重,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做好了面对更严苛挑战的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要去哪里?”
富冈义勇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过身,抬手指向瀑布后方那片绵延的、被晨雾笼罩的苍翠山峦。“看到那座双峰山了吗?”
崇宫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层层叠叠的山影中,确实有一座奇特的山峰。
它像是被巨斧劈开,形成两个几乎等高的峰顶,左侧峰顶有一片灰白色的岩石裸露在外,在晨光中像一块巨大的伤疤。
“那是‘鹭岩山’。”他说,“单程约十五里。不算远,但路况堪忧,有陡坡、溪涧,和需要攀爬的岩壁。往返三十里,在日落前回来。”
三十里山路。崇宫澪在心中快速计算。如果是在平坦的道路上,三十里不算什么。但在复杂的山林地形中,这几乎等同于寻常人两天的行程。
“你的负重。”富冈义勇从背篓中取出一个较小的背筐,递给她。背筐不大,但做工精巧,肩带用软皮衬垫,不会磨伤肩膀。
崇宫澪接过背筐,入手的分量比她预想的更沉。她将背筐挎上右肩,调整肩带长度,让筐体稳稳贴在背部中段。
重量确实不轻,大约有十二三斤,还在可承受范围内——但前提是平路行走。在山林中,每一斤重量都会被复杂的地形放大数倍。
“我的任务是?”她抬起头,看向富冈义勇。
富冈义勇已经背好背篓,正检查腰间的刀是否固定牢固。闻言,他抬起眼看向她,冰蓝色的瞳孔在晨雾中像两枚浸在冷水中的琉璃。
“跟上我。”他说,语气平淡如常,“保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但不要跟得太近,至少保持三丈距离。观察我走过的路,注意我道路的选择。”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重要的是,观察这片山林。”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踏上一条几乎被杂草完全掩盖的小径。那路径蜿蜒着钻入密林,像一条消失在绿色海洋中的细线。
崇宫澪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最初的二里路还算平缓。
小径虽然狭窄,但踩踏的痕迹明显,显然是常年有采药人或猎人行走。
路两旁是茂密的灌木丛,枝叶上挂着未干的露珠,随着他们的经过“沙沙”作响。
富冈义勇走在前面,步伐稳健而富有节奏,用一种长途跋涉时的匀速步行。他的背脊挺直,背篓在他肩上似乎没有重量,每一步都踩得扎实,不会在松软的泥土上留下太深的脚印。
崇宫澪跟在他身后三丈处,努力模仿他的步态。她很快发现,这种行走方式比她想象中更难。
它需要核心肌群持续发力来维持平衡,需要精准地控制每一步的落点和力道,需要呼吸与步伐形成稳定的配合。
最难的,是按照他说的,去“观察”这片山林。
她先尝试按照他说的,去“听”山林的声音。
起初,她只能听到杂乱无章的声响:
鸟鸣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种类和方向;
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时强时弱;
远处溪流的潺潺声隐约可闻,却无法判断距离。
但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像在瀑布边感受水流节奏那样,去分解这些声音。
渐渐地,她开始能分辨出不同鸟鸣的含义——
短促尖锐的“啾啾”声是山雀的警报,表示附近可能有蛇或小型掠食者;
悠长的“咕咕”声是斑鸠,通常意味着那片区域相对安全;
突然大面积的鸟群惊飞声,则说明前方有较大的动静。
她也开始学习“看”。
看地面的痕迹——富冈义勇的脚印前浅后深,踏过落叶却不碎尽,在湿滑处必以脚跟先稳。
看植被的变化——断枝新痕指向兽径,踩倒的蘑菇透露时间,树皮抓痕是潜藏的警告。
看光与影——他择明处而行,避开浓荫;亦留意影子的方向,隐于无形。
五里路后,地形开始变得复杂。
小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倾斜的碎石坡,坡度约三十度,碎石大小不一,踩上去显然会滑动。
富冈义勇在坡前停下。他没有回头,但崇宫澪知道他在等她观察。
她走到他身侧,仔细审视这片斜坡。
碎石的颜色深浅不一,深色的潮湿,说明可能较稳固;浅色的干燥,疑似容易滑动;还有几处杂草生长茂密的地方,下方可能有坚实的土壤。
坡面左侧有几块凸出的大石,可以作为踏脚点;右侧则相对平滑,但有水流过的痕迹,应该更湿滑。
“走左边。”富冈义勇忽然开口,“贴着石头,用脚尖试探。每一步都要确认踩实再转移重心。如果碎石滑动,不要慌,向侧方移动,不要向后仰。”
说完,他开始攀登。动作流畅得令人惊叹。不是一步一步地爬,而是一种近乎“流动”的上升。
遇到松动的石块时,他会在踩下的瞬间感知到,然后迅速调整,或是轻巧地跳过,或是改变落脚点。
整个过程没有停顿,没有犹豫,像是这片斜坡本就是他熟悉的阶梯。
崇宫澪学着他的样子开始攀登。
第一次尝试就差点摔倒。
她踩在一块看似稳固的石头上,但那石头下藏着松动的碎石,她一用力,整块石头向后滑动,让她踉跄着向侧方扑去,右手慌忙抓住一丛杂草才勉强稳住。
“呼吸。”前方传来他平静的声音,“不要憋气。吸气时准备,呼气时移动。”
她调整呼吸,重新开始。
这一次更小心,每一步都用脚尖先试探,确认稳固后再将重心移过去。遇到不确定的地方,她会选择绕开,或是借助那些凸出的大石。
速度很慢,但至少没有再次失误。
登上坡顶时,她已经气喘吁吁。汗水从额角流下,流进眼里,带来刺痛。
她用手背擦了擦,发现富冈义勇正站在前方一块平坦的岩石上,背对着她,面朝更深处的山林。
他在等她,但没有催促。
待她的呼吸从破碎的拉扯渐渐平复,他才继续前进,没有说一句话。
接下来的路愈发艰难。
他们穿过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竹林,需要弯腰甚至匍匐才能通过。竹叶边缘锋利,划过皮肤留下细小的红痕。
而后又蹚过一条不深但湍急的溪涧。溪水冰冷刺骨,水底的卵石长满青苔,滑不留足。
富冈义勇先过,在水流较缓处用几块大石搭出临时的踏脚点。
他伸手示意她踩那些石头,但当崇宫澪真的踩上去时,他还是不自觉地向前踏出半步,手臂微微抬起,形成一个随时准备救援的姿势。
他们没有交谈。在这片寂静的山林中,语言似乎成了多余的东西。所有的交流都通过动作、眼神、甚至呼吸的节奏来完成。
十里路后,崇宫澪开始感到真正的疲惫。
她真的很想念自己没被封印之前可以直接轻功“嗖”一下光速上山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但现在,背筐的重量似乎随着路程增加而愈发沉重。
肩带勒进皮肉,每一次摩擦都带来火辣辣的痛。
小腿肌肉开始抽痛,每一次抬腿都像在拖动铅块。
最难受的是呼吸——无论她如何调整,都无法完全平息胸腔里那种灼烧般的感觉。
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衣衫,布料黏在皮肤上,随着动作摩擦,某些部位已经开始发红破皮。
但她没有停下。
因为她看见,前方的富冈义勇依然保持着稳定的速度。他的背脊依然挺直,步伐依然扎实,呼吸依然平稳。
他甚至有余力去观察四周,偶尔会停下,蹲下身查看地面上的什么痕迹,或是抬头倾听远处的什么声音。
差距。巨大的差距。
这个认知像一根刺,扎进崇宫澪的心脏。不是嫉妒,不是沮丧,而是一种近乎焦灼的紧迫感。
她需要变强,需要能跟上他的脚步,需要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被等待、被担忧的累赘。
她想起无限列车那一夜。想起炼狱杏寿郎挡在身前燃烧的背影,想起猗窝座那毁灭性的一拳,想起发动“借命阵”时从骨髓深处涌出的、吞噬一切的剧痛。
她不能总是被保护。不能总是那个需要别人豁出性命来守护的弱者。
这个念头像一剂猛药,注入了她疲惫不堪的身体。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迈出下一步,再下一步。
十五里。他们终于抵达鹭岩山脚下。
眼前是一面近乎垂直的岩壁,高约十丈,表面风化严重,布满裂缝和凸起。岩壁下方堆积着崩落的碎石,碎石间长着顽强的杂草和小树。
富冈义勇在岩壁前停下,卸下背篓。
他仰头观察岩壁的构造,冰蓝色的瞳孔从下到上缓缓移动,像是在脑海中绘制攀登路线图。
“这是最后一道关卡。”他说,声音在山谷中引起轻微的回音,“攀上去,就是峰顶。你可以选择绕路——左侧有条更平缓但更远的小径,多走三里。”
崇宫澪也卸下背筐。她的手臂在颤抖,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发麻。
她抬头看向岩壁,发现那些裂缝狭窄得根本无法容纳手指,凸起也似乎光滑得无法着力。
“我攀。”她说,声音因疲惫而沙哑,但语气坚定。
富冈义勇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深,像是在评估她剩余的力量,又像是在确认她的决心。然后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开始准备。
他从背篓中取出一卷结实的麻绳和几个金属岩楔。他先将麻绳一端系在自己腰间,打了个牢固的结。然后他开始攀爬。
没有绳索保护,没有工具辅助,纯粹的徒手攀登。
他的动作简洁而高效。
手指探入岩缝,测试牢固程度;脚尖寻找凸起,确认承重能力。
遇到无处着力的光滑段时,他会用极快的速度冲过,利用惯性在失重前找到下一个抓点。
崇宫澪在下方仰望。
阳光从岩壁上方斜射下来,将他攀爬的身影映在石壁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碎石偶尔从他脚下滚落,“噼里啪啦”地砸在下方的堆积层上。
他攀得很快,不到一刻钟就抵达了岩壁顶端。然后他将麻绳另一端固定在一棵扎根岩缝的松树上,试了试牢固程度,将绳子抛了下来。
绳子垂到崇宫澪面前,在风中轻轻摆动。
“系在腰间,打死结。”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在岩壁间回荡,“攀爬时不要看下面,只看上方三尺的范围。手和脚永远要有三个点固定在岩壁上。如果滑脱,不要慌,我会拉住你。”
崇宫澪依言将绳子系好。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第一处抓点。
岩石冰凉粗糙,摩擦着手掌上已经磨出的水泡。她咬紧牙关,开始向上攀爬。
起初几丈还算顺利。岩壁下段的裂缝较宽,凸起较多,虽然费力,但至少有着力点。
她学着富冈义勇的样子,身体紧贴岩壁,用核心力量维持平衡,手脚协调移动。
但到了中段,岩壁变得光滑。裂缝细如发丝,凸起圆润如卵石。她的手指抠不进裂缝,脚尖踩不穩凸起。
一次尝试中,她的右脚踩在一处看似稳固的凸起上,但当她将体重完全转移过去时,那凸起表面的青苔突然碎裂,靴底猛地一滑——
“啊!”
她整个人向下坠了半尺,幸好左手死死抓住了一块突出的、棱角分明的岩石,五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有完全坠落。
“右边,上方两尺,有条横向裂缝。”富冈义勇的声音从上传来,“手伸过去,不要看下面。”
崇宫澪强迫自己冷静。
她抬头看向右侧,果然看到一条细细的裂缝。
伸出右手,手指勉强探入裂缝边缘,抠住,整个人向右侧平移。
体力在飞速流失。
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知觉。
呼吸变得破碎,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火焰。
还差三丈。两丈。一丈……
最后一段岩壁近乎垂直,没有任何明显的抓点。崇宫澪挂在半空中,双手抓着一处狭窄的岩缝,双脚悬空,全身的重量都靠十根手指支撑。
她真的到极限了,这副人类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手指的皮肤已经磨破,鲜血渗出,染红了岩石。手臂的颤抖蔓延到全身,牙齿都在打颤。
“左手向上半尺,有一处凹陷。”富冈义勇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近,就在她头顶上方,“右脚向右下方探,有棵小树从岩缝里长出来。”
他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涣散的意识。她咬破下唇,用疼痛刺激自己集中精神。
她按照他的指示,左手向上摸索,果然有一处浅浅的凹陷,勉强能容纳四指,脚尖也努力触到了右下方的树枝!
她将右脚踩在那棵小树的根部,虽然细弱,但足以分担一部分重量。然后她借力向上,左手换到更高的位置,右手跟上……
一只手忽然从上方伸下来,稳稳定在她眼前。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一股沉实的力量顺势传来,将她向上带去。
崇宫澪趁势攀住岩壁边缘,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身上了峰顶。
她瘫倒在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像离开水的鱼。汗水与泪水混在一起从脸上流下。指尖火辣辣地疼,全身的肌肉仿佛都在尖叫。
富冈义勇蹲在她身边,解开了她腰间的绳结。他的动作很轻,手指尽量避免触碰到她磨破的皮肤。然后,他沉默地从背篓里取出水袋,递到她唇边。
“小口喝。”他说,声音比平时低哑。
崇宫澪勉强抬起手,想要接过水袋,但手指颤抖得握不住。富冈义勇没有收回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将水袋微微倾斜,让清凉的水缓缓流入她口中。
她喝了三口,摇了摇头。他收回水袋,又从背篓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巾,用清水浸湿,开始擦拭她脸上的汗水和血迹。
他的动作很轻,很仔细,避开了伤口,但带走了那些黏腻的不适。
然后他展开她的手掌。掌心已经磨破了四处,鲜血混着泥沙,看起来惨不忍睹。
他沉默地用湿布清洗伤口。每一下都很轻,但他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疼痛下不自觉地抽搐。他没有说话,只是动作更轻了些。
清洗干净后,他从急救皮囊里取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些淡黄色的药粉在掌心。
那是鬼杀队特制的伤药,能止血、消炎、促进愈合,但撒在伤口上时会带来剧烈的刺痛。
他抬起眼看她,像是在询问她是否准备好了。崇宫澪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他将药粉均匀地撒在她的伤口上。药粉接触创面的瞬间,崇宫澪的身体猛地一颤,倒抽一口冷气,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
富冈义勇握紧了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直到药粉完全覆盖伤口,他才松开,取出干净的布条开始包扎。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但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冰蓝色的瞳孔里有什么情绪在翻涌——是一种……近乎痛楚的复杂。
像是在看着什么不该受伤的存在受了伤,那种情绪深沉而压抑,被他牢牢锁在眼底,只有最细微的波动泄露出来。
处理完双手,他才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但依然低哑:“休息一刻钟。然后下山。”
崇宫澪勉强坐起身。峰顶的风很大,吹得她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她看向四周——
鹭岩山的峰顶比她想象中更开阔。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后山群峦,层层叠叠的山脊在淡蓝色的天幕下起伏,像凝固的绿色海浪。
富冈义勇在她身旁坐下,但没有靠得太近。他从背篓里取出烤过的饭团,用竹叶包裹着,还带着余温。他递给她一个,自己拿起另一个,沉默地吃着。
山风呼啸,吹动两人的衣袂和头发。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晨雾,将整个山谷照得明亮而清晰。
崇宫澪小口吃着饭团。米饭里掺了梅干和芝麻,简单的味道在此刻却美味得令人想哭。
她慢慢地咀嚼,感受着食物带来的能量在口中化开,一点点注入疲惫不堪的身体。
她包扎着布条的双手捧着竹叶包,指尖仍在微微颤抖。但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开始从身体深处升起——
那不是疲惫的麻木,而是突破极限后的、近乎空虚的清明。
她做到了。
十五里崎岖山路,十丈垂直岩壁,磨破的双手,燃烧的肺腑,颤抖的双腿,她全都撑过来了。
崇宫澪抬起头,望向远处苍翠的层峦。从这个高度俯瞰,来路已经模糊成一片绿色的海洋,唯有几处裸露的岩壁和蜿蜒的溪涧隐约可辨。
她侧过头,看向身旁沉默进食的富冈义勇。
他的侧脸在晨光中镀着一层淡金,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握着饭团的手指上还沾着为她包扎时留下的药粉和血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这个总是沉默的男人,用十五里山路、一面绝壁、和无数个克制的援手,为她划下了一道清晰的刻度。
他让她看到自己可以走多远,可以攀多高,可以在崩溃的边缘撑多久。
而现在,他坐在她身边,与她分食简单的饭团,共享这片刻的寂静。
山风穿过峰顶的岩石缝隙,发出悠长的哨音,像某种古老的笛声。远处的鹰隼仍在盘旋,翅膀划破蔚蓝的天幕,留下无形的轨迹。
崇宫澪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之间距离最近的一次——
不仅仅是身体上并肩而坐的贴近,更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在这片只有天、地、山风与阳光的峰顶,那些在蝶屋里必须维持的礼节、在人群中必须保持的距离、在训练中必须坚守的界限,似乎都被这辽阔的山野稀释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关于这段山路的感悟,关于岩壁上那只伸下来的手,关于他包扎伤口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关于此刻心中翻涌的、难以名状的情绪。
但最终,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中温热的饭团,让那些未出口的话语,随着梅干的酸甜滋味,一起咽回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