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小朋友真的每天都能吃熊猫包子吗？"卢卡斯趴在文允膝头，蓝眼睛瞪得圆圆的。晨光透过纱帘，在他金色卷发上跳跃。
文允忍俊不禁，手中的茶杯轻轻摇晃："那是豆沙包做成熊猫形状，不是真的熊猫..."
"我要去中国！"六岁男孩突然蹦起来，撞翻了茶几上的复活节彩蛋，"我要住在大熊猫隔壁，天天吃彩虹面条和火山肉丸！"
诺亚从游戏机前抬头："白痴，那叫担担面和狮子头。"他得意地看向文允，"我查过维基百科。"
泽维尔正帮母亲收拾早餐餐具，闻言差点摔了盘子。文允笑得前仰后合，墨绿色裙摆铺满整个沙发，像一片突然舒展开的荷叶。
"不如..."她擦掉笑出的泪花，"今天我给你们做顿真正的中餐？"
厨房里传来锅铲掉地的声响。凯瑟琳探出头："亲爱的，你确定吗？"
"非常确定。"文允站起身，黑发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只要有人带我去买食材。"
泽维尔已经抓起车钥匙："我知道有家亚洲超市，开车二十分钟。"
"我也要去！"卢卡斯抱住文允的腿。
"不行。"迈克尔拎起小儿子，"你上次在超市把榴莲当足球踢。"他转向文允，眼镜片后的灰眼睛充满期待，"需要写购物清单吗？"
文允摇头，指尖轻点太阳穴："都记在这里。"
泽维尔注视着她自信的侧脸，突然想起图书馆里她默写《黄帝内经》的模样——那种游刃有余的专注，让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这是...豆腐的坟墓吗？"泽维尔惊恐地指着浸泡在水箱里的百叶结。
亚洲超市的冷藏区灯光惨白，文允正熟练地挑选五花肉。她憋着笑解释："这是豆制品，像芝士一样有很多种类。"
泽维尔亦步亦趋地推着购物车，像个误入异星文明的好奇宝宝。他在调味品区停下，拿起一瓶老干妈："这个辣椒酱上的女士是谁？为什么她看起来不太高兴？"
"陶华碧女士。"文允将郫县豆瓣酱放进推车，"中国辣椒酱女王。"她突然踮脚凑近泽维尔，"想知道她为什么皱眉吗？因为..."猛地扯开他衣领将冰凉的酱油瓶贴上去，"有人把生抽和老抽搞混了！"
泽维尔尖叫着跳开，撞翻了堆成金字塔形的方便面。管理员投来谴责的目光，文允赶紧拉着他逃向生鲜区。
"这是什么？"泽维尔戳着塑料袋里游动的活鱼。
"鲈鱼，清蒸最好吃。"
"那个呢？"
"菱角，剥壳炒肉片。"
"天，这些黑蘑菇长得像..."
"泽维尔·林！"文允红着脸捂住他的嘴，"那是木耳！"
结账时，泽维尔坚持要买一包"幸运饼干"。"看！"他掰开印着中国结的曲奇，"里面有小纸条...呃，'耐心是美德'？"
文允翻个白眼："这是美式中餐的发明，中国根本没有..."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泽维尔不知何时多拿了一包粉色包装的糖果，上面印着"喜糖"两个大字。
"给卢卡斯的。"他若无其事地说，耳尖却红得像货架上的枸杞。
"我削土豆超厉害！"卢卡斯挥舞着儿童安全刀扑向生姜。
诺亚正试图用搅拌机打蛋清，结果喷了迈克尔一脸蛋液。凯瑟琳手忙脚乱地抢救即将烧焦的米饭，而泽维尔...泽维尔在跟一条活鱼搏斗。
"放下我的鲈鱼！"文允冲进战场，夺过泽维尔手中的菜刀，"你们全都——出去！"
五分钟后，文允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厨房，深呼吸三次平复心跳。门外传来四重奏般的道歉声。她拉开门缝，递出一张字条："想帮忙？按这个清单买替代食材回来。"
泽维尔接过纸条，指尖相触的瞬间，文允迅速缩回手："还有，带上你弟弟们。立刻。马上。"
当引擎声远去，文允系上凯瑟琳的碎花围裙，将黑发挽成松散的发髻。阳光透过落地窗，将厨房变成金色的舞台。她先处理幸存的食材——刀背拍松鸡肉，豆腐切成一厘米见方，葱姜蒜在案板上堆成小山。
当泽维尔一家回来时，厨房已飘出令人垂涎的香气。透过玻璃门，他们看见文允单手颠勺，火舌窜起半米高，映亮她专注的侧脸。
"哇哦。"迈克尔小声说，"像在看功夫电影。"
泽维尔没有出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文允——袖口卷到手肘，玉镯随着切菜动作叮当作响，鼻尖沾着一点豆瓣酱，却散发着比任何T台模特都耀眼的气场。
"这叫宫保鸡丁。"文允将第六道菜摆上餐桌，"小心，有花..."
卢卡斯已经塞了满嘴，随即辣得眼泪汪汪："火山！我嘴里有火山！"
"喝豆浆，别喝水。"文允急忙递过杯子，"水会越喝越辣。"
诺亚正与筷子搏斗，好不容易夹起的虾仁又滑回盘中。泽维尔默默递过叉子，却被凯瑟琳瞪了一眼："在文允面前用叉子吃中餐？太失礼了！"她转向文允，"能和一起正确用法吗？我没怎么要求他们必须用筷子吃韩式料理"
文允绕到卢卡斯身后，手把手调整他的握姿："像拿钢笔...不，再放松些..."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姿势几乎将对方环抱，赶紧后退，却撞上泽维尔的胸膛。
"该我了。"他低声说，呼吸拂过她发顶，"老师。"
文允的指尖微微发抖。当她的手覆上泽维尔的，能清晰感受到他指节的凸起和掌心的茧。某种奇异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让她几乎忘了下一步动作。
"筷子要平行。"她机械地重复父亲当年教她的话，"像小鸟的喙..."
卢卡斯突然将米饭扣在头上："看！中国帽子！"
哄笑声中，文允悄悄松了口气。泽维尔却凑近她耳边："继续？我还不会夹豆腐。"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唇角沾着一点酱汁。
文允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拇指擦去那点酱色。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两人都僵住了。
"文允。"迈克尔突然开口，拯救了这微妙的一刻，"这道'火山'肉丸...我是说狮子头，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秘诀是在肉馅里加荸荠。"文允红着脸解释，"增加爽脆口感。"
凯瑟琳尝了口麻婆豆腐，突然用韩语感叹："和我妈妈的辣白菜汤好像！"她眼眶微红，"那种...家的味道。"
餐桌上突然安静下来。泽维尔的目光穿过蒸腾的热气与文允相遇，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动。他轻轻点头，仿佛在说：我懂。我也尝到了你童年的味道。
"中国小朋友饭后都做什么？"卢卡斯瘫在文允腿上问，小肚子圆滚滚的。
文允正帮凯瑟琳泡茶："喝茶，或者吃糖葫芦。"她从包里拿出个红纸包，"不过我带了更特别的..."
纸包里是六只面塑小人——孙悟空、猪八戒、嫦娥...每个只有拇指大，却栩栩如生。
"这是我奶奶教的。"文允将孙悟空递给卢卡斯，"用面粉、蜂蜜和食用色素捏的，可以吃。"
诺亚抢过猪八戒："这个胖子好像迈克尔！"
大人们大笑起来。泽维尔却拿起嫦娥，若有所思："她让我想起一个人..."
文允假装没听见，低头整理红纸。她的发丝垂落，遮住烧红的耳尖。凯瑟琳递来一杯茉莉花茶，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阳台上，泽维尔找到正在吹风的文允。午后阳光正好，几缕光线斜射在她墨绿裙摆上，像撒了一把钻石。
"今天辛苦了。"他递过一杯蜂蜜柠檬水，"卢卡斯说这是他最棒的复活节。"
文允抿了口饮料，甜蜜中带着微酸："我小时候，全家过年也会这样围着一桌菜。"她的目光飘向远方，"只不过..."
"只不过话题总是你的成绩，以及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林子凡。"泽维尔轻声接话。这不是疑问句。
文允惊讶地看他。泽维尔只是碰了碰她腕间的玉镯："你切菜时总会看它三次——放盐前，起锅前，还有...想起家人的时候。"
月光下，文允突然意识到，这个男孩对她的了解，早已超出她所有预期。就像他记得她喜欢蓝色房间，记得她喝茶不加糖，甚至记得她那些自己都未曾留意的习惯。
"如果可以的话，"泽维尔突然说，"毕业以后我们去看真正的熊猫吧？成都或者... wherever。"
文允的茶杯停在半空。这不是邀请，是承诺。她望向屋内——卢卡斯正拿着面塑大闹天宫，诺亚偷喝迈克尔的红酒被逮个正着，凯瑟琳笑着用韩语骂他们。
"好。"她轻声回答，指尖轻轻碰了碰泽维尔的，"不过得教卢卡斯用筷子先。"
泽维尔笑起来，左脸的酒窝深得能盛住整个夜晚的星光。在他们身后，窗玻璃映出一对模糊的剪影——一个穿绿裙子的中国姑娘，和一个总在偷看她的混血男孩，中间隔着不到十厘米，却仿佛已经走过万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