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想,十里之遥,路痴冥樱却凭实力,生生绕了三天。等到罗刹城终于若隐若现出现在不远处的重峦叠嶂之中时,已是第四日的黄昏。
望着那熟悉的城廓,冥樱几乎喜极而泣,总算找回来了!
“星圣女,您回来了!”罗刹城在沧山之巅,只一条上山的路,布满了机关暗门,冥樱轻车熟路几个纵跃就到了城门口,守门的教徒远远看见,恭敬地迎上来。
“大祭司可已出关?”冥樱头也不回地随口问。
“回星圣女,尚未。”
冥樱皱了眉头。又未如期出关,那无相如来竟如此难练?
上次师父闭关十月也只修到第三重,还差点走火入魔,休养了足足一个冬天,也不知这次怎样了。
她加快脚步,径直往城东祭崖的居所章台而去。章台在云端之上,几株樱树开的烂漫。
“烟绪!大师兄!我回来了!”到了章台,冥樱远远地看见日圣女和大师兄站在大祭司的寝房门外低声交谈着什么,她立刻跑过去,探头往屋里看看,欢喜地问道,“师父出关了?”
西鹊原本急匆匆地要离去,看到她,立刻站定浅笑着看她跑近,话是责备的,语气却是关心的:“你这些日子跑哪里去了?大祭司将城中探子尽数派出,找了大半年也找不到你。”
冥樱吐吐舌,上前攀着西鹊的袍袖,朝屋内眨眨眼睛,压低声音:“师父是不是很生气?可说要如何责罚我?”
“你多虑了。”日圣女瞥她一眼,神情淡淡地冷冷道,“大祭司伤重,四大护法正在为他疗伤,吩咐七七四十九天内,任何人不得入内。短时间内肯定责罚不了你。”
“伤得比上次还厉害么?”冥樱担忧地蹙起眉头,“东持、南方、西广、北闻四位护法都回来了?”
日圣女冷冷扭过头,望着屋内,冥樱只好看向西鹊。
西鹊摸摸她的头:“别乱猜,一切等师尊醒来再议。”
“东持护法派我去燕国邙山走一趟,为大祭司找天机草。我此刻便得启程,你莫要再乱跑,等我回来。”言罢,不等冥樱说什么,便急匆匆走了。
冥樱目送他离去,趴到窗户上,踮脚向寂静的室内望去,什么都看不见,她泄气地往门前石阶上一坐,皱眉嘀嘀咕咕:“那无相如来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厉害功夫,师父竟非练不可?这两年总是闭关闭关,都不陪我练功!”
四大护法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到一位都难,如今竟齐聚在此,可见大祭司伤势之重。冥樱却依旧一副不知轻重的模样,日圣女终于没有忍住:“你可知大祭司何故伤重至此?”
若非两月前的某天,忽然感知到她有危险,大祭司正练到紧要处,却执意要损耗三成灵力浇灌她的元神护她无恙,又怎会走火入魔以至地府怨毒之气反噬?
“何故?”冥樱却是眼睛一亮,从地上跳起来,期待地看着她,“我从前问过师父为何每每修炼无相如来总要弄得一身伤,他却不肯告知,你快说与我听听!”
两年前,师父出了趟远门回来,开始频繁闭关,后来她才知道她在练的叫无相如来,魔教创教四百载,从无一人练成过,包括那位创教祖师爷。要是能知道他是怎样受伤的,下次闭关前自己就能提醒着点。
日圣女迎着冥樱懵懂无辜的目光,心里暗叹一口气。
当年大祭司抱着那个孩子回来时,她已经不行了,身上甚至再也流不出一滴血。后来,大祭司把她制成怨灵,她才隐隐猜出大祭司终于开始着手做那件事了……
说起来,也只是个可怜的东西罢了,生死全不由自己,这世上能让大祭司在意的,从来都只有地棺里那一位啊……
日圣女的目光越过她望着崖边的樱树:“罢了……有些事,你终会知晓。”
冥樱眨眨眼,有些发怔地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
她早就明白,关于她的过去,日圣女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是祭崖有意瞒着她,罗刹城内就不会有任何人敢和她吐露只言片语。
她气哼哼地转身走回窗边,脸贴到窗纸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什么都看不见的室内,过了许久,长长地叹口气,师父,冥樱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师父,您快点好起来责罚我吧。
魔教大护法东持推门出来时,看见一去半年杳无音讯的冥樱伏在门外檐下石桌上,呼吸香甜均匀,竟是睡着了,他若有所思地往身后看看,瞳孔微缩,目光里闪过一丝阴霾。
“大护法?”冥樱半睡半醒间看到大护法东持正悄无声息地经过院子中间的芭蕉树,立刻欢喜地站起身,边喊住他边往屋内看,“师父醒了吗?”
东持有些遗憾地收起身后已经结了一半的手印,看来今天又除不了这妖孽了。
他不动声色地从她身旁目不斜视地走过:“大祭司的七经八脉俱断,哪有那么容易就醒了?”
“大护……”冥樱一脸失望,还想再问什么,转过身发现东持早就不见了人影。这个大护法真是的,每次看见她都如避蛇蝎,真是莫名其妙。
她闷闷不乐地坐回石桌,百无聊奈地发呆,目光扫过院墙下高大的芭蕉树,又落在崖壁的樱树上。这树是几年前师父和她一起栽种的。师父说,当年是在一棵樱树下捡到的她,所以为她取名冥樱。
当年……当年她为什么会在一棵樱树下呢?她的爹爹和娘亲呢,他们都去了哪里?她可还有别的兄弟姊妹?她从前是谁?
想到这些,她便想到了阴阳阁,想到了荀九,想到了……楚国孟衍。
哼,那该死的家伙,一想到荀九坟前已经青草离离,孟衍却还逍遥快活地活在这世上,她便只觉一刻都不能等,恨不能立刻叫他去黄泉路上给荀九作伴。
她往房门看看,打定主意,等师父一醒,她就立刻动身前往镐京。
可是转眼好几天过去了,祭崖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四大护法依旧没有出来,除了东持冷着一张脸偶尔进出之外,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冥樱急得团团转,装作看不见东持那张好似她欠他八百两黄金没还一般的臭脸,死皮赖脸地追着问了一次又一次,才被告知祭崖虽未醒,但四大护法已用毕生修为为他护住元神,只要西鹊带着天机草从邙山回来,就可为他行续经大法。
冥樱听了总算放下心来,西鹊办事从未出过差错,有他出马,想必定能找到那什么天机草,师父定能安然无恙。
这天,她依然早早守在祭崖屋外,许久不见的日圣女日圣女从外面进来,满面尘色,似乎刚出了趟远门。
“烟絮,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都未见到你。”她经过身边时,冥樱问她。
日圣女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听东持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守在这里?”
冥樱点点头:“我想守着师父醒来。”
日圣女目光微闪,掩去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不再多说什么,站在廊下静静地隔门看了屋内片刻,转身便要走。
冥樱忙喊住她:“烟絮!”
日圣女有些不耐烦地停住脚步,然后听到她在身后轻轻问:“你可知楚国孟衍?”
“楚四皇子?”日圣女霍然转身。
怨灵想起过去可不是件好事。
她此次赵国之行,已从赵国国师手中得到《九魂吟》第三册,等找到在江湖中失传已久的第七册,一套九册便可集齐,大祭司这些年穷尽心血想要一试的那件事情终于可以着手了。
但……
想起赵国国师的话,日圣女眼中滚过浓浓阴霾。
“我曾与他交手——”冥樱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长叹一声,“……我打不过他。”接着恨恨地将她与孟衍的新仇旧恨说了一遍,末了,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叹口气:“我本想找师父替我狠狠收拾那小子,谁曾想……算那楚四走运,便让他多活些时日吧,我迟早要找他算账!”
当年魏楚联姻,一个是自小养在楚国吴皇后膝下、素有逸群之才美名的皇子,一个是相传出生时有异象、因而最受魏王宠爱的长公主,两人大婚曾在九州传为一时佳话,谁会想到后来竟变成那样一桩惨案……也不知究竟是楚王算计了魏国也算计了楚四,还是楚四和楚王一起算计了魏国。
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哪怕隔了半截生死一城怨魂,这二人依旧会以某种宿命的方式重逢?若是楚四皇子知道了冥樱的身份,又或者有一日冥樱想起了属于魏长公主的过去,他们又待如何?
这些年困在那个执念里总得不到解脱的大祭司,若是豢养的怨灵不见了……想到这里,日圣女的眼神变得复杂,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
她往寂静的屋内看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般:“剑宗召集天下各大门派在历城召开武林会盟,听闻楚国四皇子孟衍将代表楚王参加,我可带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