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盲孟深深用一天时间接受了自己被挨骂的事实,也终于发现自己被挨骂的原因。
不学无术至此,没挨先生戒尺已经是老师傅仁慈了。但是老师傅差点被气死,消息传来不到一个时辰,便急匆匆上门,急匆匆收拾教具,急匆匆辞去老师职务。那速度跟年过半百的乌龟起飞有得一拼。
老先生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沈小姐,我是教不了了,府上还是另请高明。”
于是她的老师便换了人,《四方来》名符其实的男主,府南城隐藏在水下的,当之无愧的天才,她的阿兄沈郁。
屋漏偏发连夜雨。
沈郁正是此刻面沉如水、拂袖而去的少年郎君。
甫一穿越过来,便得罪了大腿,这沈瑶也是个名符其实的祸害。
孟深深捏着拳头,冲天怨气喷薄而出,接下来有得忙了。
第一个任务,便是要扭转沈郁对她的刻板印象。
——
听侍女小婉说,今日是府南城一年一度的灯会,人流如织,更有繁复美丽的大型灯笼,极具匠心。
孟深深一听就心动了,古代版的自贡灯会,她得去看。
好消息是她有机会去。
坏消息是要先写完功课。
大字不识几个的孟深深被难倒了。她也没想到穿书遇到个天崩开局,幻想中游刃有余的局面没出现,举步维艰的局面先出现了。
孟深深在桌案前俯首已半个时辰,这单薄的一页纸上仍旧只翻译了半篇文章,更别说还要写出感悟。要在灯会前完成,简直是天方夜谭。
眼看天色将晚,孟深深越发耐不住性子,索性搁下笔,她得另想个办法才是。
沈郁要的是个有涵养有思想的妹妹,而有涵养有思想不能跟会读书写字完全画等号。
所以,功课的形式其实是不拘的。至少,现在孟深深得换个法子蒙混过关。
孟深深沉吟片刻,问道:“现在几时了?”
侍女小婉回:“小姐,已近酉时。”
酉时,离灯会不过一个时辰,要抓点紧了。
她示意小婉近前,轻声叮嘱:“此事要快,绝不能让阿兄知晓。”
“是。”
——
屋外春意融融,草木有灵,随风生长。
屋内孟深深眉头紧锁,神色复杂。
孟深深在府外寻了个无名的白衣秀才,扮成小厮混入府内,听他讲解才知今日的课业原文是讲女子修德重于修才。
沈郁可真不是人啊!整个府南城皆知,沈瑶脑袋空空,现在又将这篇要修养德行的文章放在她面前,这不摆明了说她无才无德吗!
她若认可,显得她做贼心虚,为自己不学无术找借口。可反驳,就更可笑了,充分印证了她才疏学浅,还厚颜无耻。
此局沈瑶或许无解,但孟深深绞尽脑汁,还是能为自己挽回一点延绵的。
她正思索时,前院忽然传来了小厮洪亮的声音:“郎君您回来啦!”
紧随其后,一道清朗坚毅的声音问起:“沈瑶可还在书房?”
孟深深被吓得一激灵,先前尚有头绪,已理出一条线索,现在脑子里全是噔噔蹬噔!突击检查来了!!。
她正要坐回书桌前,假做沉思时,抬头却看到扮作小厮的秀才呆愣站在原地。
孟深深瞳孔放大:“你怎么还在这里!”
秀才比她更不从容:“即刻就走。”
孟深深看着秀才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走向门口,头微微一疼。
浑身上下除了一身衣服,还有哪一点看起来像小厮?!
“你站门口去,低头看地,不许抬头望,更不许看其他地方!”孟深深发出急促有力的声音,道:“不要让人看到你的脸。”
秀才愣怔,虽不明白还是顺从照做。
院落外,小厮低头接过沈郁手持之物,声音更加洪亮:“二小姐半步都未曾离开。”
沈郁未再出声。
孟深深腿微微发软,跟临时被大学老师叫起来论述一样,既亢奋又慌乱。她盯着纸上短短的一行字,划掉已经干涸的字迹,另取干净的纸张,重新写道:
世有俗语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实乃蔽于旧俗,罔顾事理之举也。
夫才者,人所以立身兴世之资也,岂分男女?蔡文姬博学而有才辨,通音律,所作《胡笳十八拍》,哀怨悱恻,动人心弦,文采斐然,令人赞叹。巾帼有才,以成典范为后世效仿,安能言女子无才乎?
且事物皆具两面,才与德,相辅相成,不可偏废。有才无德,犹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漂泊奔逸,终至倾覆。女子有才,若不辅以德行约束,才华或成作恶之器,祸乱之源。
品德如明灯,照亮前行之路,为家国培养栋梁之才。可见,女子有才,更需怀德,以美德为基,才华方能稳固生长;以贤德为引,才华方可造福于世。
将至中途时,沈郁推开院门,脚步声越发的近,孟深深的字迹也越发潦草。
秀才立在檐下,眼观鼻鼻观心。沈郁一道余光扫过去,对妹妹的不堪性情更加了然。
将将落笔时,沈郁正好推门而入,孟深深如临大敌,在他推门的那一刻便下意识抬起头,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果然老师上班第一件事便是巡视教室、监督学生。
见妹妹停笔,沈郁顺势拿起那页单薄纸张,看得全篇鬼画符一样的字迹,嗤笑出了声:“这字除了你,还有人认识吗?”
孟深深心道:就是要这效果。谁让她不认识府南城的文字呢,只能将简体字写得潦草些,应付考试。
如同看了张废纸一般,沈郁随手就要扔进纸篓,仿佛在手里多拿一会儿都玷污了他那能写出锦绣文章的手。
他看的非常不满意。
孟深深连忙捡起来,将纸张小心展平,顺着解题思路讲给他听。
沈郁表情紧绷,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偶有讲的粗略之处,还要细细的询问,不肯放过一丝细节。见孟深深都对答如流,沈郁的表情绷得更紧了。
说的头头是道,不知又是哪里抄来的。沈郁目光一凛,想起沈瑶书房门口那张陌生脸孔,面色转瞬阴沉。
竟玩起了瞒天过海的花招,他还真是小瞧了自己妹妹。
孟深深答完,见他不虞,心有戚戚,只怕自己贸然开口便暴露了十分想去灯会的意图,正好被沈郁抓住时机扼杀在摇篮里。
她转念道:“阿兄,我知晓自己丢了脸,不敢再犯,所以近日来用心读书。阿兄只知我字迹潦草,却不知从前的老师都道我顽劣,不曾用心教导我,阿瑶独自摸索费力至极,才成今日局面。”
沈郁面色稍缓,但也不十分相信,仍旧冷冷盯着她。
刻板印象犹如崇山峻岭横亘在前,轻易难以跨越。见沈郁虽有质疑,但好歹没打断她。孟深深斟酌着继续说:“我有心改进,只盼阿兄给我些时间,可好?”
孟深深这么说,也不全是为了应付当下局面。她自小独立要强,总想着证明自己。
变成沈瑶之后,虽不知前尘往事,但芯子里换了人,此后所作所为便都是她来承担,孟深深自然要为自己撑起门面。
沈郁轻哼一声,意味深长:“愿你说到做到。”
孟深深微微松了一口气:“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