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徽的步撵刚出现在栖凤殿门口,有人已然在门口等着了。
“殿下,皇后娘娘派了人来接您。”午荷伴行步撵旁,小声提醒。
闻言,宋明徽撑开略带困意的眼睑,认出门口等候那人是母后身边的静言。
静言是沈皇后身边的老人,眼色是一等一的好,见昭荣公主看过来,率先行了礼。
行至殿门口,宋明徽搭着午荷的手站直了身。
“嬷嬷这是在等我么?”
“殿下来的时辰,比娘娘估摸的早了半刻钟。”静言没正面应话。
“母后怎知我要来?”宋明徽心头疑惑。
“适才,娘娘身体不适,请了太医院的陈太医一趟。”
这话其实静言不该说的,可殿下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的看着长大的,此时娘娘正在气头上,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殿下同娘娘爆发争吵。
听到“陈太医”三个字,宋明徽脚步一顿。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嬷嬷点了点头。
“多谢嬷嬷提点。”宋明徽面色如常,胸腔中已然翻起风浪,看来母后早就料到了她要做什么,才特意让静言嬷嬷在殿门口等她到来。
母后心思一向缜密,她定然知晓嬷嬷肯定会将此事告知,好叫她提前准备好说辞。
宋明徽叹了一口气,母后在皇后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多年,凭借的可不单是她那绝世的容貌,既然智取这条路走不通,只能打感情牌了。
此时至正殿还有一段距离,宋明徽故意走了慢吞些,命午荷将她头上繁复的钗饰摘下,只留了一只白玉簪子。
母后见到她如此颓容,定然舍不得再同她生气。
刚进内室,宋明徽就看见母后半依在窗边的小榻上,闭目沉思。
“母后身子上可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请了陈太医过来。”宋明徽打算先装一波傻。
沈皇后不语。
示意母后身边的丫鬟退下,宋明徽接过了捶腿的差事。
只一会儿,宋明徽就感觉手腕处传来阵阵酸痛,手上的力道渐渐软了下来。
“行了,现在知道卖乖了,昨日请求赐婚的时候我见你可是硬气的很。”沈皇后抽回腿,掀开了眼帘。
看不见还好,沈皇后还能硬着心说教两句,现在将女儿憔悴的面庞收入眼底,她彻底是一句难听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那么喜欢贺家那小子?”沈皇后语气中带着无奈。
宋明徽撅着嘴,点头:“嗯,很喜欢。”
“昨日你说倾心已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沈皇后同皇上一样,最看不得女儿委屈,拿了一块儿甜甜的桂花糕递到她手上。
宋明徽接过桂花糕,将三年前的初遇娓娓道来。
“一个故事换本宫女儿一辈子,贺家小子的驸马之位来得也太容易了些。”沈皇后语气里充满了对贺淮清的不喜。
“母后如此轻看他,岂不是亦将儿臣轻看了去。”宋明徽嘟囔,“儿臣可是您的女儿。”
“你还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往日里什么请求没应你,至于让你抛下公主的脸面在满朝文武面前主动求婚。”
“儿臣深知,身为一国公主本应该肩负起她的使命,贺淮清与儿臣身份悬殊,想要得到父皇首肯,只能贸然行事。”
“你可知,你父皇一夜未眠。”
宋明徽鼻头一酸,母后知晓父皇彻夜未眠,自然母后亦无眠,她心中有愧。
沈皇后饶是再舍不得同女儿动怒,言语上难免夹杂了几分火气,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既投胎到我肚子里,自然不用被世间的条条框框束缚,你自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宋明徽彻底绷不住了,低着头抽泣起来。
“莫要哭了。”沈皇后坐起身子,用帕子为女儿擦脸,“如今朝局动荡,你父皇本就有意将你许配给贺家小子,只不过他舍不得早早将你嫁出去。”
“真的?”宋明徽抬起泪眼,抽噎着问,若是父皇早有此意,那她此举岂不是既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
“昨日你父皇亲口同我讲的,还能有假!”沈皇后亲昵地捏了捏宋明徽的小鼻头,“你也不怕你父皇寒了心。”
“儿臣知错,晚些时候亲自感谢父皇为儿臣选了一个合心意的驸马。”宋明徽心里暖暖的,父皇母后从未将她视作稳固朝堂的工具,是她被迫切嫁给贺淮清的心思冲昏了头脑,以至于看轻了他们的疼爱,实在不该。
宋明徽不提“驸马”二字还好,一提就让沈皇后想起她得的消息。
沈皇后眼神变得严肃,直言:“贺淮清有个青梅竹马,你可知道?”
宋明徽转着手腕上的金镯,低声道:“母后不早就猜到了儿臣来此的目的,才让静言嬷嬷早早在门外等着。”
“即使如此,也要嫁给他?”
“要嫁!”宋明徽没有一丝犹豫。
“你这股执拗劲儿也不知道随了谁。”沈皇后脸上有些觉得她不争气的意味。
宋明徽娇嗔:“您适才刚说了,儿臣是母后的女儿,当然是随了母后!”
“你个小滑头。”沈皇后一如既往捏了捏女儿软软的脸蛋,有些不舍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去求了你父皇,婚事宜早不宜迟。”
“儿臣谢过母后。”宋明徽眼中迸发出惊喜,连忙谢恩。
*
午宴刚过,一连串的宫人出了宫门,朝着玄武大街的贺安侯府去了。
侯府的门人一看宫里来了人,连忙派人通传至内院,正巧贺淮清回家用完午饭还没回军营。
贺安侯一家等了一上午,都没等到皇上的赐婚圣旨下来,此时用过饭正打算午睡一下。
听见皇上身边的高公公亲自过来了,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手忙脚乱地穿鞋:“皇上怎么这个时辰派人过来。”
乔氏对着镜子整理着妆容:“问这么多做什么,见到高公公不就知道了。”
贺方山被噎得无话反驳,自己整理了衣衫朝前厅去了,中途不忘命人将自己的一双儿女叫过来。
贺安侯一家,人丁稀少,只有贺侯夫妇和两个孩子。这也归因于贺安侯品行专一,只有正房夫人,没有其他妾室。
侍卫周一来通知贺淮清时,他正在屋内擦拭自己的佩剑。
“世子,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来了,侯爷请您过去。”
贺淮清手上的动作不停,默了片刻后,嗯了一声。
将手中的佩剑仔细包裹好了,小心放在剑匣里,贺淮清才迈了步子朝前厅去了。
高大的身影刚掩住门口的光亮,高公公就发现了:“贺世子既到了,那就言归正传,杂家将陛下的旨意传达一下。”
闻言,前厅内,众人跪倒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天地之大德曰生,男女之正道曰婚。今朕有爱女,德荣兼备,淑慎温恭,宜得佳婿以配之。”
“贺氏一门,忠勇双全,勋劳著于朝野,贺安侯世子贺淮清,才能出众,俊逸儒雅,品行端庄,堪为良配。今特赐婚于贺安侯世子贺淮清,愿尔二人,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朕命礼部择良辰吉日,备办婚典,务求隆重,以成大礼,钦此!”
贺家老小齐声谢恩。
“恭喜贺侯爷,恭喜贺世子!”
贺安侯摆了摆手:“承蒙陛下信任,还请高公公在陛下面前多为小儿美言几句。”
......
送高公公出门时,贺氏夫妻二人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大厅内,只留下贺淮清一人。
随着高公公的身影远去,贺淮清攥着圣旨的力道逐渐加深,眼底思绪渐浓。
他回想起昨日宴席上,昭荣公主口中对他倾心已久,可他二人都不曾见过面,何来的倾心。
要说他跟皇宫中有过接触的女子,除了二公主以外,大概只有三年前,他在皇上的寝殿外面见到的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胖娃娃。
当时她正坐在偏殿的台阶上哭,他寻着声音找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身型圆润的小宫女,为了安慰她,他还同她讲了故事听。
难不成,那个就是昭荣公主?
贺淮清努力地将记忆里的胖娃娃同昨日宴会上光彩照人的昭荣公主联想到一起,实在是有些...
“清儿,你这是在做什么?”乔氏刚回来,就看见自家儿子攥着圣旨,一脸疑惑。
思绪被扯回,贺淮清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整理好表情。
“你能娶昭荣公主为妻,是你的福分,更是我们贺家的福分,你要万万珍惜才是。”乔氏苦口婆心。
“是,母亲!”贺淮清垂下眼帘。
“昔日里,你的事情我向来是不过问的,你既已为驸马,为母只盼你妥善处理好以前的事情,休要等公主嫁进来了,再生事端。”
“儿子记下了。”贺淮清垂眸,其实他也清楚,不论皇上赐婚与否,他与江景遥也是难走到一起的。
眼下,儿子的婚事定下了,解了贺氏夫妻的心头大患,乔氏才懒得关心儿子开心与否,反正那昭荣公主,她是喜欢得紧。
昭荣公主从小跟在皇后身边长大,规矩自是立得好,她得赶紧请人教教她同公主相与的规矩,省得自己哪里没做好,公主碍于她婆母身份不好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