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肆欢回家时整间房一盏灯都没开，隐约有一点亮光从阳台透进来。
陈群见儿子回来，把手里的烟掐了走进客厅。
“早点睡，手机放外面。”陈群扔掉烟头，昏暗的光线下他面色憔悴，平时很注意打理自己的他下巴上也生出一圈胡茬。
陈群看了儿子一会，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爸。”陈肆欢回头叫住他。
陈群停下脚步，身体没动，转头看他。
“你不问问我这次考试成绩吗？”陈肆欢犹豫一会道。
“跟你妈说去吧。”陈群揉了揉太阳穴，他眉眼压得很低，双眼猩红，很不在状态。
陈群虽然平时工作忙，但今天这么差的状态很少见。
前几天陈肆欢在学校打人的事，学校本来想把双方家长叫来一起处理，结果两方家长都没叫来——陈群忙着陪客户，老师打的电话一个都没接，被打的男生父母在外地，跟着外婆生活，他外婆接起电话也不管前因后果就是一顿臭骂。
“都说过多少遍了，咱家条件一般，你在学校眯着点，别惹事……”没开免提都能听到老太太尖锐的骂声从话筒传来。
放学后陈群才赶来学校，对被打的男生道歉并且赔偿了医药费，陈群道歉的全程陈肆欢一直靠在墙边，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断地跟老师校长低声下气地鞠躬。
“倒也不必这样，陈肆欢爸爸。”最后还是老师扶起想要再次弯腰的陈群，“陈肆欢是我们学校明年高考出高分的希望，回去别打骂孩子，让他把重心放在学习上……”
毕竟在这个学校，成绩好就是资本，学习好的人在十四中可以横着走。
陈肆欢虽然没觉得他这次打人有什么错，但是想到学校的优绩主义他还是会不好受。
回到卧室，他突然发现几乎不怎么给他发消息的妈妈给他发了一长串文字，大致意思是想周末请他去她家吃顿饭。
或许是预知到陈肆欢会拒绝，她在消息中言辞恳切地表达了对儿子的思念。
陈肆欢看着母亲给他发的一长条冰冷的文字，语气正式得不像母子，反而像不是很熟的同事。
陈肆欢回复了三个字：“再说吧。”
————
何苒第二天一整天都没跟陈肆欢说话。
她很想找机会把事情好好谈谈，但陈肆欢却一直有意避开她。
最让她不理解的是，陈肆欢为了不和她挨得太近，他这种能坐着就绝对不站着，能躺着就绝对不会坐着的懒人，竟然在教室后面站了一整天。
何苒甚至觉得陈肆欢会一直站到下次分座位，这事他干得出来。
她实在忍不住了，就算站的人不是她，她也受不了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
在陈肆欢跟她表白后的第三天晚上，何苒点开了微信上跟陈肆欢干干净净的聊天框。
AAA考/试/答/案批发：你能不能别总在后面站着。
对面很快显示“正在输入中”，但“输入”的标志仅仅闪了一秒，然后又恢复沉寂。
何苒已经脑补出陈肆欢看到她的消息秒点进来，又不想秒回，故意晾她几分钟的样子。
AAA考/试/答/案批发：你快回复，我知道你在线。
不用故意装没看见。
过了一会，对面终于有了动静。
C4h：那我去找老师换座位。
AAA考/试/答/案批发：？
AAA考/试/答/案批发：你就这么喜欢折腾？
C4h：可你一直躲着我。
C4h：我说过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举报我的，说什么我都认。
bur？谁躲着谁啊？！
何苒总觉得在陈肆欢颠倒黑白的话里，竟然有一丝委屈。
好像她被告白那都是她的错。
AAA考/试/答/案批发：你不被记个处分你难受是不是？
AAA考/试/答/案批发：我明天找姜老师换座，你站我后面我是真不舒服。
发完这条消息后她放下手机，打开消息免打扰。
————
陈肆欢看着何苒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心中悬着的东西最终还是落了地，摔得四分五裂。
这样的结果他不是没想过，但心里还抱着希冀，万一何苒也不是很排斥他，不想换座呢。
还是他想多了。
她明明就是一直很讨厌他。
陈肆欢关掉灯，但没有立刻进入睡眠，他静静地坐在夜色里，黑暗让他想起两天前的那个晚上。
那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那么紧密地和一个人接触。他记得她身体柔软的触感，和颈间让他上瘾的甜香。
那时候，何苒安静地任凭他抱着，没有挣扎，仿佛他们本该这样拥抱。
有那么一瞬间，陈肆欢觉得他们会一直相拥直到这个世界毁灭。
但大脑中残存的理智又提醒他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可以离她这么近的机会，就疯了般用全身的力气禁锢住她，试图留下她的气息。
他一直听人说“暗恋必死”。
但真正勇敢一次就会发现，明恋只会让人死得更快一点。
————
吴衡注意到陈肆欢最近的一系列反常行为，每到课间都来找他聊骚。
“你今天咋不搁后边站着了？”吴衡凑过来看陈肆欢正在写的题，“出息了啊，你不是课间不学习的吗？装给谁看呢。”
说完他看向后方，何苒正在把桌上的书一本本地往书包里塞，东西都收拾好就准备提包走人的状态。
“同桌，你要换座吗？”孟卓显然很舍不得他旁边这个学霸。
“嗯对。”何苒客气地笑笑，“有不会的题可以微信问我。”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全被吴衡听得清清楚楚。
“你出来。”吴衡抓着陈肆欢的胳膊往外扯。
“你干什么？”陈肆欢没动，手里还死死拿着笔。
吴衡恨铁不成钢地把陈肆欢的笔抽出撇到一旁：“说正事。”
最终陈肆欢还是妥协了，跟着吴衡不情不愿地来到走廊。
吴衡：“你又跟何苒说错啥话了？”
陈肆欢：“啥也没说……”
吴衡：“啥也没说她能突然换座位？”
陈肆欢：“谁知道她呢。”
吴衡叹了口气：“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抓不住，人家不去一班非要来二班说不准就是来找你……”
吴衡还没说完就被陈肆欢打断：“不会，她讨厌我。”
吴衡：“你咋这么肯定？”
陈肆欢沉默了一会，最后吐出几个字：“我跟她说了。”
吴衡愣住了：“说啥了？”
陈肆欢不想回答。
吴衡突然反应过来，睁大眼压低声音道：“卧槽，你他妈表白了？！”
即使是气声也能听出他语气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吴衡眼珠转了转，还是难以置信：“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他一直以为陈肆欢是那种到死都会一直当暗恋p的那种人。
陈肆欢靠在墙上，一脸绝望道：“这窍还是堵上吧。”
吴衡追问：“那她怎么回应的？”
“她都要换座了你看不出来吗？”陈肆欢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暗恋和明恋有什么区别，就是死得早死得晚的问题。”
吴衡把手搭在陈肆欢肩上表示安慰：“说真的，不是哥们我想刺激你，要是她不换座那还有一半的可能性有戏，这么急着换座位的话那她是多看你一眼都觉得煎熬……”
陈肆欢：“所以你想表达啥？”
吴衡：“换个人喜欢吧，你这是百分百没戏了。”
陈肆欢咬着牙道：“我他么自己知道。”
不用你反复鞭尸。
吴衡：“其实看你表白失败，我自己也不好受，本来我也想着过几天就表白的，这回彻底没勇气了。”
陈肆欢挑了挑眉：“你跟谁啊？”
吴衡：“那个作文写的不错，长得很瘦，之前在二班就这回靠近一班的那个。”
陈肆欢记忆里检索了一会，实在想不起学校里有这号人。
吴衡：“就那个，视频里被何苒霸凌的那个。”
陈肆欢眼皮一跳：“澄清了，她没霸凌。”
吴衡：“我就这么说，重点是这个嘛。”
都这样了还帮她说话，吴衡想他这个兄弟估计一时半会放不下了。
预备铃刚响，姜露就把走廊里的学生都叫回班里坐好。
“我一会开会，早点上课。”姜露把文件夹里的书一本一本放在讲台上，“这个座位坐了快一周了，有同学反映不喜欢，简单调一下。”
她先点了几个靠窗的同学换座位，然后冲靠墙后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何苒，你收拾东西，坐你前面那个位置去。”
果然，还是换了。
陈肆欢假装沉浸在笔下的习题中，全然不在乎后排的变动。
直到何苒抓着书包站在自己身旁，他笔尖一顿，抬头就看到少女居高临下的目光像月光一样洒在自己身上。
“你看什……”陈肆欢喉咙里刚发出几个音，何苒突然把手中沉甸甸的书包丢到他怀里。
“帮我放旁边椅子上。”何苒语气平静道，“没人想看你。老师让我坐你旁边你没听见吗？”
书包砸过来的瞬间，陈肆欢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好像猛地捶了一下胸膛。
他刚刚意识到，何苒前面的座位，不就是他同桌吗。
他愣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感觉喉咙被堵住。
“帮我把书包放椅子上，你不嫌沉吗？”何苒见陈肆欢抓着她的书包不动，又重复一遍。
“不、不沉。”陈肆欢听话地把何苒的书包放好。
“起来啊，让我进去。”何苒觉得陈肆欢好像傻了，每一步都要她命令完才开始行动。
陈肆欢木讷地站起来，给何苒让道。
“那你什么时候换座位？”半晌，他问身旁的女孩。
“我这不换了吗。”何苒把刚装好的书往外掏，空空如也的桌肚迅速被填满。
“如果你不想挨着我就自己去找老师换座。但如果你不介意……”
何苒转头看向好像还没睡醒的陈肆欢，笑得花儿一样灿烂：“那就请多指教喽，我未来一个月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