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饭?”
当听到苏清杳在恢复人形的第一时间提出要包揽厨房的活计时,沈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双手抱胸地宣布:“没错!从今天开始,厨房归我!”
过去几天,一日三餐,沈诀顿顿不落地投喂她一大碗牛奶泡麦片。每次,他都会亲自监督她吃完,好心帮她“补身子”,以此期望她能早日变回人样,开始祛毒疗程。
泡麦片,泡麦片,顿顿都是泡麦片!
沈诀当然不是爱吃这些速食产品,他只是懒得在这种琐事上费心思,异调局里每天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没有时间和功夫浪费在吃饭上面。
“你想吃什么?”
她讨好地问起他的喜好——对方可是掌握了自己生杀大权的人,把他哄高兴了总是没错。
“能吃饱,不会食物中毒就好。”
这是他对餐食的所有要求。
苏清杳拉开内嵌在壁橱里的单人小冰箱,冷气扑面,却混着一股食物闷在封闭空间太久的陈旧潮气。
她不由地眯起眼睛,细细探寻起这座遭到主人遗忘的格子间。
最上层码着六盒同款牛肉速食饭,最佳食用日期清一色在一年以前;中间一层全是真空压缩饼干和午餐肉,日期仅年份模糊可辨至“2020”;最底下孤零零地躺着几盒坚果,盒身已经微微鼓起,早就过了保质期;冷冻室里塞满了速冻食品,每个包装袋上都结着厚厚一层霜,日期全被冰花覆盖。
没有蔬菜和水果,没有任何需要微波加热超过三分钟的食物,完全就是一个被粗略估算过,满足“最低生存需求”的补给箱。
“异调局的首席,未免吃得过于寒酸了吧?”
这地方只沈诀的临时据点,他才不会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面对质疑,他懒得解释,只说自己愿意。
苏清杳的头却摇个不停,仗着自己在对方那里尚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开始狮子大开口:“一台双开门大冰箱,一台高清大电视,一台最新款游戏机。食材和其他日用品清单我会单独列给你。”
沈诀眉头紧锁:“要冰箱还说得过去,但是电视和游戏机?”
“嗯。”苏清杳点点头,“电视机是必需品,一天不看,我就浑身难受。游戏机是消遣,可以镇痛!”
她把自己的每一样要求都尽量描述得合情合理。
“哦哦,差点忘了!”她突然跳起来补充,“再买些绿植回来!你这屋子死气沉沉的,跟棺材似的,这样会影响我恢复灵力!”
“胡说八道。”
沈诀嘴上这么说,可第二天傍晚时还是带回了苏清杳清单上的大部分东西。
“等等……这是什么?”
苏清杳盯着一株只剩下两片蔫软绿叶的不知名盆栽,一脸不解。
沈诀给电视接通电源,头也不回地说:“鲜蔬店老板给的,说是培育失败的蝴蝶兰,开不出花了,看我买得多,当赠品送我了。”
她嫌弃地撅嘴,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放在了能晒到阳光的窗台上。
接下来的日子,这栋小楼里多了许多往日不曾有过的声音。
用过的玻璃水杯被随意摆在各处,不仅杯壁上残留着指印,杯底也会留下一圈圈浅浅的水印。
沈诀皱眉。
门边的拖鞋被随意摆成个八字。
沈诀黑脸。
如果说因为把用过的水杯乱放而不悦,苏清杳尚能接受,可对于他偏执地要把鞋子对称摆放这一条,她实在不能理解。
“鞋子怎么摆,很重要吗?”
苏清杳赤脚蹲在鞋柜前,反驳他对自己的“无端指责”:“又不会影响你走路!”
“按我原来的位置,放回去。”
沈诀站在楼梯口命令。
“现在是我们两个人共用房间呐!”她不甘心地为自己争取权益,“你就不能稍微妥协一下嘛?”
他低头,看向她白得晃眼的脚:“按我说的做,先学会穿拖鞋。”
她闷闷地“哦”了一声,转身去鞋柜里找拖鞋,结果一脚有踢歪了柜边整齐摆放的两双皮靴。
“不要碰我的东西。”
他的语气中带着愠怒。
“不是你让我穿拖鞋的吗?”
她瞪着眼睛,理直气壮。
“那也不许碰。”
他转身要走,又一眼瞥见地板上散落的好几根长发,火气蹭地上窜:“你有脱发的毛病吗?”
苏清杳弯腰一根根捡起,举到他面前,云淡风轻地说:“我的头发长,实际上没有几根……科学家说了,人每天掉几十根头发都是正常的。”
“以后别让我在地上看见你的头发。”
沈诀咬牙道。
“是,长官!”
苏清杳学着其他特行队队员的样子,向他立正敬礼。
***
当然,苏清杳也不是一无是处。
待沈诀再回到住处时,刚开门就闻到一股饭香。
他站在门口,有些晃神——在过去的大多数年头里,他总在异调局的餐厅吃饭,任务重、时间紧的时候,一整天靠咖啡撑着的情况也不是没发生。
此刻,厨房门半掩着,里面有人影闪过。
苏清杳系着一条格子围裙,用一根筷子随意地将长发盘在脑后,一手端盘,一手试菜。
盘里是简单的清炒时蔬。
旁边还有一锅菌菇鸡汤和一盘拌好的牛肉。
“你回来啦!”
她回头瞥了他一眼:“时间正正好,洗手开饭。”
三菜一汤上桌。
沈诀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只看着她忙来忙去。
“怎么了?不合胃口?”
苏清杳见他盯着自己和饭菜发呆,误以为他又在挑剔。
“你挺愿意花时间在做饭这件事上?”
沈诀突然开口。
“纪临野小时候挑食得厉害。”她回忆着解释,“我总得变着花样给他做饭,他才肯多吃一点。看到他吃得开心,我就高兴。而且做饭而已嘛,不费事的。”
见他仍然迟迟不动筷,她不禁疑惑。
“你是不相信我的厨艺,还是怀疑我会在菜里下毒?”
“都有。”
他故意这么说。
实际上,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与人同桌吃饭了。
“那你这辈子就别想治好身上的妖毒啦!”
苏清杳立刻不客气地提醒:“如果连吃饭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对我处处提防,估计等你毒发身亡那天,我们俩都没办法建立信任和默契了。”
说完,她夹了一筷子菜,先自己吃了一口,屈服着安慰他:“放心吧,我要是真想害你,才不会在食物上动手脚呢!浪费粮食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见他仍旧不为所动,苏清杳只得软硬兼施,轻声细语地劝说:“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你就尝一口吧。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喜不喜欢呢?”
许久后,沈诀终于动筷,夹了口青菜。
食材虽然普通,但却比他以前在任何地方吃过的饭菜都要好吃。
他表面不动声色,低头默默多吃了几口饭。
苏清杳见状,眼前闪现出纪临野小时候的顽皮模样。
她当初为了让对方好好吃饭,就是这样连哄带骗的——对付挑食的人,她可是经验丰富。
一晃又十多年过去,她不由地惊觉时光如梭。
“好吃吗?”
苏清杳笑眯眯地问。
“还行。”
沈诀顾不得抬头,嘴硬着搪塞。
“慢点吃。”
苏清杳瞥了眼他见底的碗,笑着打趣:“这一桌子菜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这让沈诀有些恍惚:这就是与妖同桌共食的感觉?
他不太习惯,但也不觉得讨厌。
吃完饭,他起身,把刚才被她移过位置的垫脚凳重新挪回墙边。
“我特意摆在那儿的,看电视的时候方便搭脚。”
她解释。
“我不看电视。”
他回绝。
“那你以后可以看看,电视上有意思的节目可多了。异调局的人不能只会工作和除妖。”
“谁说我的生活只有这些?”
他反驳。
“不是吗?”
她反问,转头又觉得这种争执毫无意义,晃了晃脑袋,转移话题:“明天你休息吗?”
“不。”
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那等你忙完了之后,我们可以再试一次。”
她说:“这次先从小范围开始。”
“比如?”
他问。
“比如手。”她看着他的手套,“你晚上把手套摘了,我可以趁你睡着的时候,先摸摸你的手指。”
他眉头一皱:“你想在我睡觉的时候动手?”
“你清醒的时候防备心太重了!”
她为自己的提议辩解:“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我们都需要一点……欺骗自己的机会。”
“人在睡着的时候,身体比脑子诚实。”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真挚,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夜深了。
厨房收拾干净,客厅恢复宁静。只是相比三天前,沙发上多了一片软垫,茶几上多了一个留给她的专用水杯,鞋柜前多了一双女士拖鞋。
苏清杳坐在沙发上,脚踩垫脚凳,抱着靠垫看电视上播放的古装电视剧。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沈诀从楼上走下来,左手还戴着手套,右手拿着一个枕头。
“你干嘛?”
她抬头。
“拿枕头给你。”
他回。
“你打算让我继续睡沙发呀?”苏清杳一惊,“你家这么大,就只有一张床吗?”
“其他房间不对外开放。”他平静回答,“你现在只能睡沙发。”
她接过枕头,轻哼着抱怨:“真小气。”
沈诀回说:“等你哪天不再觉得我是杀妖狂魔,再考虑给你添张床。”
“那得多久?”
她嘀咕。
“看你表现。”
他说完,转身上楼。
苏清杳抱着枕头,往沙发上一躺:“同居还需试用期,大魔头可真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