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胡闹!”
南中,高二年级主任办公室,年级主任褚敏主任双手交叉在背后,对着乌压压站满一办公室的小兔崽子们,差点没被气得心脏病复发。
“你们说说啊,吃饭吃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打起架了?还把学校超市给砸了?!啊?!”
“你!”褚敏手指一指,戳着莫瑾的鼻子,“你是班长,你来说!”
莫瑾侧了侧身,心有余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我可说不了。”
“为什么?!”褚敏气急,喝了口开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因为砸超市的不止我们一个班啊。”莫瑾回得理直气壮,“我是实验一班的班长,又不是所有班的班长,我上哪说去?”
祁琛偏头,看了看耍着小聪明的莫瑾,笑了。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一个班的学生或许还会留着几分薄面,服从班长的领导,但食堂里来回那么多人,来自不同班级不同年级,你一个小小的实验班班长算什么?
褚敏一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恨铁不成钢:
“到底为什么要砸超市啊孩子们,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不能跟学校反映反映吗?”
“主任。”莫瑾悄咪咪地从办公室里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这事真不能怪我们。”
“不信您问徐泽,他是学生会的,帮我们反映了那么多次的超市商品溢价和恶意修改产品保质期导致同学们身体出现状况的事情,你们照样没有行动啊。”
突然被cue的徐泽愣了一秒,跟着点点头。
褚敏眼神中带着迷茫:
“你们什么时候反映的?我们什么也没收到啊?”
“所以说,不能怪我们啊。”
莫瑾的态度太过理直气壮,褚敏被唬的一愣一愣:
“那怪谁?始作俑者不是你们?”
“始作俑者的话……”站在一旁的祁琛突然开口,“那可能还真不是我们。”
祁琛掏出手机,播放了那两段录音——
“妈的,那个老妖婆怎么不早点死呢?都把从学校门口赶走了,怎么还有人犯贱上赶着去买那些狗都不吃的东西……”
“老子真他妈服了,来跟老子抢生意,老子弄死他们……”
“妈的贱婊子,一天天来给老子添堵是吧!把你赶到街尾都不安生是吧……”
…………
“论始作俑者的话,应该是超市的那位经理吧。”
祁琛的录音进行裁剪,单把超市经理的污言秽语给拎了出来,只是听着就叫人火大,顿时,办公室里又是骂声一片:
“我靠,他有病吧!”
“老子现在觉得自己刚刚砸得清了,应该直接把那个人渣给打进医院……欸,徐泽,冷静!别玩玻璃碎片!死孩子!”
“都安静!闭嘴!”褚敏脸色阴沉,大吼一声。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群情激扬的学生们面面相觑,等待着主任的发落。
褚敏黑着脸听了一会,半晌,冷着脸看着祁琛:
“我记得你,新转来的祁琛,当时给你考的那张竞赛卷子写的不错。”
祁琛一愣,不知道褚主任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试探地点了点头。莫瑾也抬起头,有些戒备地看着主任。
只见高大威猛褚主任缓缓开口:
“谁允许你带手机到学校里来的?”
祁琛:“……”
莫瑾:“……”
办公室里其他同学:“……”
祁琛的表情难得一见的空白,莫瑾憋笑憋得要发疯:
“主任,这是重点吗……”
“行了行了。”褚敏大手一挥,有些烦躁地开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当中带手机的肯定不在少数。”
“这次算特殊情况,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从明天开始我带着学生会一个班一个班的去查!”
“至于这次的事情,徐泽,你是学生会的,了解多少?你留下来给我说说情况。”
“其他人赶紧回去上课!”
“好的主任,谢谢主任。”
常言道,法不责众,这次砸超市活动涉及范围太广,甚至无组织、无纪律,纯靠着学生们一腔热血和忍无可忍的怒火干了起来。褚敏连骂人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角度,只得逮着几个平日里就皮的骂了一顿。
至于损失赔偿……
褚敏被气笑了——
自作孽不可活,自己受着吧。
“徐泽,这件事到底什么情况,你把你知道给我一五一十地说上来。”
“妈的,还是不过瘾,就应该把那个傻逼打进医院。”侯易安踢开了脚边一颗小石子,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他已经被打进医务室了,可以了。”祁琛翻着自己的手机,心有余辜。
“等等。”莫瑾突然停下脚步,抓住祁琛的左手,拽了过来。一直被衣袖挡住的手背上血痕露了出来,白色衬衫的袖口被血染上了红色。
“我靠,祁琛你手怎么了?刚刚划的?”侯易安也凑了上来,咋呼道。
“嗯,在超市被碎玻璃划得。”祁琛应了一声。
“不对啊,你不是一直在外围吗?哪来的玻璃?”
祁琛:“……”
莫瑾:“……”
莫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那条血痕。祁琛手怎么被划的,莫瑾比谁都清楚。
中午超市里的情况可谓是混乱到不分敌我。
莫瑾带着陈琦、徐泽他们逮着超市经理往死里打,其余被煽动情绪,对食堂超市积怨已久的同学们对超市里的东西大砸特砸,可谓是不分敌我,手边顺手的都被砸了。
超市里的玻璃窗更是碎了一地。
“兄弟姐妹们,干它丫的!”
“这破超市,故意溢价,把过期的食物修改日期继续售卖,丝毫不顾及我们学生的身体健康!是可忍孰不可忍!”
“狗日的超市经理还欺压门口摊贩,晴天早点摊都被赶到街尾去了!”
………………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的。
食堂的地板上有没及时清理的油渍,走路不方便,而群情激愤下的推推搡搡也是在所难免。
莫瑾就是在激流奋进的人群中被推搡到站立不稳,重心偏离,身形向后歪倒。
而莫瑾的身后,正是那扇破碎的玻璃窗的残骸。
“小心。”
莫瑾听到了祁琛的声音。他不知道祁琛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只知道自己被人稳住了身子,在即将碰到碎玻璃的那一刻被拖住了后脑勺。
莫瑾算是整个人被半抱在祁琛怀里,他听到祁琛轻哼一声,极轻,却听得极为真切。
莫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有生气,有窃喜,有心有余辜。
但更多的是心疼。
莫瑾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猴子,我带祁琛先去医务室一趟,你先回教室帮忙跟惠惠说一声,最迟下节课,我们一定到。”
“惠惠”就是实验一班的语文老师,深受班级同学的喜爱,因为名字里带了一个“惠”字,女生们私下里就叫“惠惠”,以表亲昵。
久而久之,连莫瑾都开始习惯了,也跟着后面叫“惠惠”,当然,面上还是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孙老师。
“行,那你们注意安全,有事给我发消息。”
“好。”
莫瑾拽着祁琛的衣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势拽着人往医务室里赶。突然,手心处被人轻轻勾了一下,勾的莫瑾心里痒痒的。
莫瑾有些不耐烦地捏了一下祁琛的手腕:
“手指不想要直接剁了。”
祁琛:“……?”
祁琛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二次的空白,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手指又犯了什么罪。
“别生气。”
祁琛其实还没想明白莫瑾生气的点在哪,只是直觉这小祖宗心情不爽,不管三七二十一,总归是得先哄着。
“你……”
“你犯规了。”
“……艹。”
莫瑾松开祁琛的手腕,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祁琛难得露出来的些许懵懂迷茫和从始至终的那独一份的纵容交织在一起,让莫瑾百感交集,脑袋里一团乱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只是干瘪瘪的憋出来一句:
“你犯规了。”
他妈的。
犯哪门子规啊?!!
莫瑾自觉现在在祁琛眼里肯定很奇怪,甚至有点不可理喻。
犯规……
神他妈犯规。
莫名其妙。
无中生有。
但又好像还算贴切……
“……嗯。”莫瑾听到祁琛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些许迟疑:
“那你要怎么罚我。”
莫瑾一怔,下意识地用拇指扣住自己的虎口,只觉得这次愣神的时间太长,长到四周太过安静,安静到好像能听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跳。
“别扣。”
莫瑾拇指用了力气,却在祁琛伸手来握住他拇指的瞬间下意识地卸了力,任由祁琛笑盈盈地把那只拇指牵在手心,指尖轻轻抚过虎口处的指痕:
“不是说我犯规了吗?那也应该来罚我啊,怎么自己开始扣手了?”
自莫瑾有记忆以来,祁琛总是带着笑的。只是大多数时候是出于自身教养的礼貌又梳理的笑,笑意甚至不达眼底。
矜贵,却不近人情。
但莫瑾见过祁琛真正的笑,一双狐狸眼微弯,笑意满盛,好似能容纳大千万物,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样的笑,莫瑾见过很多次,比如说小时候哄他弹钢琴,比如说一起去旷野里看星星,再比如……
现在。
被握着的拇指有些发热,莫瑾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祁琛的眼睛:
“多笑笑,我喜欢。”
这下,轮到祁琛怔在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