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琛一怔，转而垂眸一笑——

    三年未见，小朋友的脾气收敛了不少。从一开始一点就炸攥着拳头就往前冲的小炸弹，到现在肯冷静下来用自己的方式反击，确实……长大了。

    “谢谢莫莫。”祁琛薄唇轻启，声音很低，低到只有莫瑾能听见。

    莫瑾的耳尖动了动，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洒在他耳垂，带着肆无忌惮的偏爱。莫瑾身子往后移了一瞬，躲了躲阳光：

    “也不是专门为了你，只是看他不顺眼。”

    莫瑾还是嫌窗外的阳光刺眼，站起身，手指一勾，把靠后这面窗户的窗帘拉上了。窗边的帘子挡住了穿透进来的阳光，也挡住了莫瑾不算明朗的神色。

    是夜，桌前的小台灯打着暖光，莫瑾伏案仔细翻阅着曲颖给的演讲材料——如何看待新时代的男女对立问题、关于当代青年的就业问题、如何看待当代青年人的“摆烂”行径、怎么看待“内卷”问题……

    莫瑾从头到尾简单翻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苦笑：

    都是些大问题啊！

    这些曲颖他们几个根据先前几次演讲比赛的选题倾向自己压得几套主题，很多，内容很广，也很杂。

    莫瑾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眼睛，翻出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找了大型演讲比赛的视频，仔细观察专业演讲选手的演讲技巧，表情管理，动作尺度。

    莫瑾自觉这也算一个比较重要的比赛，断不能像平时上台那样随意——专业的演讲者言谈举止中总带着庄重，又不乏松弛感，每一次抬臂都恰到好处，不浮夸也不畏缩。

    莫瑾看得很认真，除了演讲者的言行举止、神态表情，还有他们对话题思考的角度和方向。

    毫无预兆地电话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吓得莫瑾一个机灵，莫瑾颇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了电话：

    “喂？”

    “在干嘛？家里也没亮灯。”祁琛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莫瑾手指在鼠标上一点，暂停了电脑上的演讲视频，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我一个人在家，除了房间都没开灯。”莫瑾起身，走出房间，顺着楼梯下去，打开了楼梯旁的挂壁灯，又打开了一楼客厅的白炽灯：

    “现在开了，有事吗？”

    电话那边的祁琛蹲了几秒，好像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

    “出来吃烧烤吗？侯易安他们在群里喊你半天没人应，私聊也没回，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莫瑾这才分出点意识去翻群聊记录，洋洋洒洒有99+，其中一半是在@莫瑾的。

    莫瑾：“……”

    莫瑾又薅了一把头发，抽了个抱枕塞进怀里，整个人缓缓向沙发靠背斜过去，肚子适时地响了一声——晚上没吃饭，确实有点饿了。

    莫瑾整个人又往沙发里缩了缩，哼了几声：

    “你去吗？”

    “你去我就去。”

    在祁琛看不到的地方，莫瑾点了点头，抬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群聊页面——

    【爱喝：地址发来，我们马上到。】

    莫瑾把家里的电器重新关上，大喇喇地穿着一件白T，抓着手机就出了门。祁琛已经在门口等着莫瑾了，祁琛穿着一件长袖套头卫衣，袖子卷了一半，露出小臂。大概是知道莫瑾不会多穿衣服，祁琛臂弯处搭着一件红色外套：

    “今天晚上有冷空气入侵，气温会下降，穿一件？”

    “不要。”

    浦安虽然名字里带着水，却是实打实的内陆城市，如今已经入秋，昼夜温差挺大的，后面气温会一天天转凉。

    莫瑾没有接过那件外套，刚从高强度的视频学习中脱离出来，莫瑾有些燥得慌。穿无帽衫的时候还没注意，今晚祁琛穿了戴帽卫衣，莫瑾才惊觉祁琛的头发长了，长长的狼尾尾已经能扫到帽子了。

    “你头发长了。”莫瑾开口。

    “好看吗？”

    莫瑾：“……”

    莫瑾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

    什么话？

    你好不好看依靠地是你的发型吗大兄弟？

    祁琛逗了一下小朋友，也没在贫：

    “逗你玩的，好看我就不剪，不好看我就剪了……”

    “好看。”莫瑾踢开路边一颗小石子，“长发短发都好看，至于剪不剪头发……”

    “那看你自己想不想剪，全凭你自己意愿。”

    祁琛微微一怔，初秋的晚风带着暖黄的路灯灯光打在少年的身上，给少年的头顶留下秋夜的暖色光晕。少年微微昂起头，眼睛微阖，眼角微微上扬，再一睁眼，一双眼睛很亮，就这样看着祁琛，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笑开了，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凶凶的模样。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只是一件简简单单的白T，只是路边一个最平常的路灯，却很好看。

    好看地叫祁琛移不开眼睛。

    不知道猴子晚上又突发什么恶疾，可能是月考结束准备潇洒一下，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被作业逼得有些疯魔，已经十点多了还闹着要出来吃烧烤。

    真是傻逼。

    莫瑾心想。

    最傻逼的是他竟然因为祁琛的一个电话就这么水灵灵地同意了。

    然后就跟着这群傻逼在月黑风高夜一起轧马路。

    离谱。

    先前去的那家烧烤店离学校近，但距离他们几家都有些距离，侯易安不知道从哪发现的一个小型的路边烧烤摊，正好在折中位置，来回也不算远。

    等到祁琛和莫瑾他们到了的时候，徐泽和侯易安已经烤上了。今天是周五，没有晚自习，南中放学放得比较早，但加班到这个点打工人也不少，来来往往的，络绎不绝，小烧烤摊的生意还算火热。

    炭火烤得也挺热的。

    烧烤架的火候有些太足了，端上来的烤肉第一块有点焦，莫瑾从第二块开始撕咬，直接把肉从杆子中间咬了下来，细细嚼了几口才吞咽下肚。

    祁琛好像对肉食不太感兴趣，只是吃了几串烤青菜，肉串基本没动。

    夜晚的烧烤摊充斥着炭火的热浪和人声的喧哗，旁边的客人在大声地喝酒划拳，侯易安也扯着喉咙跟老板吆喝：

    “雷叔！！我们这桌的烤鸡翅好了吗？！！”

    “欸！还有一串！马上就好！”

    侯易安转过头，伸手拿了一串里脊肉往嘴里塞：

    “还有一份鸡翅，应该马上就要好了。祁琛你怎么不吃啊，不合胃口吗？你想吃啥我再给你加些？”

    “没，闻着很香。”祁琛摇摇头，止住侯易安的动作，“我胃不好，晚上吃过了，现在还不饿，晚上吃太多明天就该胃疼了。”

    “他胃确实不好，不能吃太多油荤，也不能太暴饮暴食。”莫瑾又拿了一串烤肉，这串没有烤焦的，“我晚上没吃，现在饿了，再给我来一份烤串，谢谢！”

    “好嘞，那祁琛我再给你点两串西蓝花？”

    祁琛点头致谢。

    徐泽从一小堆签子中抬起头：

    “胃不好是挺要命的，怪不得感觉你每次吃东西都挺挑的，我还以为你跟莫瑾一样是个挑剔的少爷。”

    莫瑾：“？？？”

    “关我屁事？我很挑？”莫瑾偏头望着祁琛，眼底的疑问化为实质。

    徐泽顿了几秒，也偏头看着祁琛：

    “他不挑？”

    祁琛盯着面前的一串大白菜盯了半分钟，点了点头：

    “挑。”

    葱姜蒜不吃，番茄煮汤不吃，炒鸡蛋还吃，蒜苗只吃苗不吃根，白菜只吃菜根不吃菜叶，鸡蛋只吃蛋白不吃蛋黄。吃鱼只喜欢吃红烧的，其他的都不喜欢吃，烤肉太焦的不吃太嫩的也不吃。

    你不挑谁挑？

    所幸比较喜欢吃虾，祁琛干脆几种做法的虾都学了点。

    徐泽爆发出一声狂笑。

    莫瑾：“……”

    莫瑾动了动嘴唇，愣是没找到该从哪个方向开始骂，最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愤愤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烤肉。

    重新跑回作为的侯易安拎着饮料，有些莫名其妙：

    “徐泽发什么颠？笑什么呢？”

    “笑官方认证——莫瑾是个挑剔鬼！”

    “这还需要官方认证？”侯易安开了一杯冰可乐，“这不是人尽皆知吗？”

    徐泽又笑了。

    这次连祁琛低低地笑了一声。

    莫瑾：“……”

    谁来治治这三个傻逼？

    一场说走就走烧烤下来，已经快到半夜了。

    褪去烧烤摊的热浪，秋天夜晚的凉意一点一点爬上脊背，莫瑾站直了身子，跺了跺脚，祁琛把外套递了过去：

    “冷了吗？穿上吧。”

    刚从烧烤摊带出来的外套还带着一股烧烤味，被熏的有些热，莫瑾麻利地套上，抬头间，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柠檬甜味：

    “烧烤味道太浓，闻不到衣服上的味道了。”

    “凑近点就能闻到了。”

    莫瑾：“……”

    莫瑾把外套的领子竖了起来，柠檬味道浓了些，莫瑾觉得自己的鼻子舒服了些。

    天气预报难得有些准，回家的路上，莫瑾切实地感觉到气温有些冷了，莫瑾手指僵了僵又往衣服里缩了缩，身边随行的祁琛突然停下脚步，莫瑾也有些不解，但还是跟着乖乖停了下来。

    祁琛转身，手指轻轻捻着外套拉链，从下到上，一拉到底，直达颈下。

    莫瑾皱了皱眉：

    “这样不好看。”

    祁琛笑了，伸手拨弄了几下莫瑾额间的碎发：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