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旌还特意换了原先那身从杀手身上扒下的衣服，两人这才拿着工具往山林深入。
山路极窄，坡地也陡，尹笑旋望了一眼前面的路，回头看着跟在身后拿着铁楸撑地的方旌，问：“你腿能行吗？要不再等等，等你腿再养个两三天？”
“等个两三天我的腿也不见得好到哪去，他们追了我许久跑得还算远，趁着事发不久，去得越早越好。”说完，方旌也赶了上来，又问：“以前从未听说过嫁接，你是如何得知？”
“插木你知道吧，与那差不多，只不过我将这个方法用在了菜苗上。”看着他陪同当侍卫的份上，尹笑旋又简单补充：“嫁接得当，一些病、虫、天气灾害也能避免，收获的也会更多，果树嫁接可以做到一支植株上生长出多种果实。”
“你试过？真的能成功？”
“菜苗可以，但条件有限，能活的也有限，通过对土壤结构的改良效果会更好，果树更简单，不过生长太慢了，我要短时间内赚钱就先将其搁置了。”
听完这番话，方旌的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过了一阵他又问：“如果按你所说，那可否也能将这方法用到五谷之中，增加田收？”
五谷，稻黍稷麦菽，又称水稻、黄米、小米、麦子、豆类。
“不能。”
嫁接主要是靠着增加植株的适应性、抗逆性，比如一株怕寒、怕旱的植株，通过嫁接增强了自身抗寒抗旱的能力，在这样的环境下与先前相比产量相对增加。
但这只是适用于它原本就能达到这样的产量，嫁接只是保持了它优良特性，人为地规避了一些灾害导致的减产，并非真正的增产。
而要达到真正的增产，要靠杂交，通过基因重组将双亲的优良性状结合，培育出新品种。
最主要的是像水稻这样的禾本植物没有明显的形成层，嫁接是通过形成层生成新的愈伤组织将其紧密联合，所以嫁接根本就不可能用在这类作物上。
这些较为专业的现代术语，尹笑旋都不知道如何去简单地解释，说了他也不懂，索性就转移话题：“绕一绕吧，前面那有段路很陡，你腿不方便。”
“为……”
“我扶你吧。”把方旌的胳膊架起，尹笑旋又碎碎念：“之前就是不该图方便，埋得这么远。”
“一时的偷懒，总归付出代价了。”
“没多远了，快到了。”
这幅明晃晃的态度，方旌识趣地把嘴闭上了。
到了地方，方旌仗着自己有伤，坐在一旁泰然自若地看着，尹笑旋也没指望他，动作大点伤口裂开还不是待在自己家养着。
她撸起袖子露出还算白皙肌肉紧实的手臂，熟练地抡起锄头向着地里一劈，向后一拉，便翻出了潮湿的新泥。
几锄头下去，表面上的那些土块全部翻开，再向里挖了一层，看到了内里少数没能完全分解的枝叶，她把锄头丢下，换成铁楸，把外面那层土挪开，将内里的腐叶土装进背篓。
足足装进大半，尹笑旋双手掂了掂重量，将衣角的泥拍去，对着一旁百无聊赖正在看风景的方旋喊：“走了。”
这次人还算自觉，方旌瞧她背着东西，主动拿了工具，正要挪步，他的动作猛地停下，手已经摸到了短刃。
尹笑旋转头看见他的神情，也好似听到了点动静，原本的疑惑瞬间扫去，立刻在附近找起了藏身处。
待她藏好，方旌竟还杵在原地，尹笑旋又跑到他身边想要扶着他走，一边低声质问：“你不躲着还在这里等死吗？”
“三个人，能杀了。”
尹笑旋看了一眼他的腿，满脸的不可置信。
方旌道：“现在杀了他们最好，你先躲着，届时配合我就行。”
“怎么配合，我没杀过人，下不去手！”听到这话，尹笑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方旌把锄头递了过来，说：“你不是会锄地吗，人到了附近拿着锄头抡就是，能抡几下是几下。”
说完就被他一推，尹笑旋又藏了起来，回过头方旌也不见了踪影，心中的慌乱更甚，她不敢再往外看，将自己藏了个严严实实。
即使刻意压低脚步，但林子里的枝叶不算少，想要全部避开几乎不可能，尹笑旋感受到那几人越来越近。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平民百姓哪会是这种做派，她将手上的锄头攥得更紧了，只等着方旋的动作。
看见了前面新鲜的土坑，他们的动作越发小心，不停地观察着四周，方旌在土坑中也伺机静待。
待那三人走近，只见土坑内有一人，不，或许是同伴的尸体更加恰当，半截身子都入了土。
即使一身黑衣，也看得见血浸湿了伤口边的布料，皮肤上的血迹，半个头都埋进了土中脸朝下，暂时辨认不出是谁，铁锹似乎没来得及被人带走扔在了一旁。
“还在附近。”其中一人小声道。
他指了指尹笑旋藏身之地，其中两人一并向前上去勘察，只剩一人还在原地盯着土坑，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拿着剑就要向里刺去。
方旌迅速一个翻滚躲过，仅仅一瞬短刃飞掷而出，他一把抓住铁楸，再向地一推便站了起来。
铁锹边缘还算锋利，方旌拿起就当做长枪使，抵住上面劈下的一剑，侧身一闪，右手回拉，铁楸侧向着他的头攻去。
另一边，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便是迎面而来要命的短刃，一人猛地向前扑着躲开，另一人拔剑相抵，短刃被一把甩开。
尹笑旋听到声音的那刻，精神紧绷，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些。
还未见其人只是才瞧见衣角，她没有丝毫犹豫，乘着扑来的那人还没落地反应不及，抡起锄头就向着脑袋的方向砸去，瞬间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方旌那处的战况焦灼，而眼前这位只是个拿着锄头的农女，杀手立刻把刀口对准尹笑旋。
方才不过侥幸撂倒一人，尹笑旋正面对上这帮杀手可谓是毫无还手之力，还没躲过两招，剑刃已经抵住脖颈。
“老实点。”
尹笑旋被他挟持着向前走了几步，眼前土坑中的方旌即将取胜，两人手上的兵器不知道怎么换了一遭，他拿剑架上，而那人只能拿着铁楸死死抵住。
只听身后的人道：“世子深藏不露，竟让你活了下来。”
“不过这其他人可没您这样的身手，您说她的命重要吗？”
“谁的命都没我的命重要！”方旌却头都没抬，力道加重向前逼近，剑刃扎进皮肉，染上了身下之人的血。
尹笑旋瞥到脚边的短刃，脚尖想要无声地挪动趁机踢给方旌，可面前的刀剑将她逼得不得不往后仰。
突然，方旌像是放弃了眼前即将解决的麻烦，一脚蹬地起身，却是顾不得受伤的腿，狠狠踩着身下人的头，趁机双脚一拧，随即伴着清脆的声响飞身前来。
他的攻势又急又猛，似乎全然不顾身前挡着的人质，剑刃擦着尹笑旋的脸而过，身后那人被逼着向后一仰，只是这一瞬，方旌将她拉了过来，道：“找地方躲好！”
尹笑旋立刻捡起短刃夺过铁楸，头左右一摆，麻溜地跑开。
她看着方旌的动作逐渐没有之前的利落，两人交手他也并非势在必得，持久僵持不下。
她盯着这场打斗，斟酌一番，拿着家伙悄悄摸了过去。
几番交手下来，那人也看出了方旌的旧伤，一记扫腿瞬间让方旌身处劣势，脸色疼得发白，尹笑旋看准时机，抄起铁楸就朝着那人的头上砸。
他不得不暂缓攻势抽身应对，骂道：“找死！”
侧方劈下的剑又急又重，带起的风先一步抵达，她立马蹲下闪躲，却已经被方旌用剑一挑将此化解。
尹笑旋又拿着铁楸锋利的边缘，对着他的膝盖就是狠厉一击，优势再次反转。
方旌眼睛微眯，抓住机会，几招下去那人重伤倒地，盯向尹笑旋的眼神阴狠得吓人，最后一剑还没落下，一口黑血从嘴角流出，死不瞑目。
“死士。”方旌解释道，注意到她还在愣神，盯着那人的眼睛，他上前让合上了尸体的双眼。
方才的一幕幕都惊心动魄，尹笑旋从惊险中剥离出来，身上爆发的那股狠劲也从中抽离，她闭上了双眼不愿再想，缓了一阵，平静道：“我杀人了……”
她不是没考虑到这样的情况，但亲手了结别人的性命……想方设法让方旌一同前来，她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就算先前伤得不轻，但他难道就不能打了吗，况且他耳目聪明，把他带上怎么都有用。
世子，果真是门第显赫，可究竟是谁敢追杀世子，尹笑旋望着方旌。
听闻，方旌也不觉着她矫情，并非边疆之地，又是一没拿过兵器的姑娘，安抚道：“他是自杀身亡。”
“那他呢？”尹笑旋指着最开始她抡倒的那人。
“他只是被你敲晕了。”说着，方旌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一剑穿心。
他看着尹笑旋，又道：“人都是我杀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