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状看向了沧溟,他神态疏离陌生,凉凉冷冷的目光未曾在我身上停留片刻。我满心疑惑,不知他为何如此,可两国大臣皆在此处,我不能贸然上前去问。
片刻后,我转头看向应云川,真心为他庆贺。应云川在宫宴上向我提了和亲之事,我下意识地又看向沧溟,他依旧饮酒端坐,对此事视若无睹。
“司瑶公主可愿嫁朕为妻,连两国邦交,从此之后北国与东炎便是一体,我们帝后共治如何?”应云川的话语温和,眉眼带笑。
我回眸浅笑婉拒了他:“陛下,司瑶乃一国公主,和亲之事需同百官商议后方可定夺。北国与东炎战事刚过,百姓心中未免有怨,司瑶不能寒北国民心,陛下你说是不是?”
我深知他应不会拒绝,方才如此言说。他虽对太后之事处理过激,可太后与他又何尝不是残忍至极?
他向来是温和的,如我父皇那般。在东炎的两月,我所见所闻皆可言他会是位好帝王,固有他在,东炎便不会再向他国宣战。
和亲之事于他而言,或许只是为了稳固两国邦交吧。他将我视为友人,扶持北国,我当是要谢的,但嫁于他却不可,因我是北国未来的女帝,因我心主另一人。
我又一次看向了沧溟,他仍在饮酒,未曾看我一眼。
闻言,应云川眉眼噙笑,朝我温和地举起酒杯:“公主所言,朕尚未想到,是朕唐突了。”
我抬手端起酒杯,回敬了他一杯,笑道:“陛下言重了,虽司瑶不能嫁与陛下,但北国和东炎日后却依旧可以连两国邦交,袭秦晋之好。司瑶日后定会放下前程与东炎握手言和。” 话落,我观见大殿之上北国朝臣皆神色阴沉,垂眸凝视着应云川。我眸光转动,就见沧溟似是失手,他手上一滑,酒杯落地。两国大臣皆朝他看了过去,闻声,应云川也侧眸看向了他。
我亦看向他,他终于说话了。
“陛下,公主。臣醉了,便先行告退了,以免扰了陛下与公主的雅兴。”
闻言我回道:“那摄政王便先退下吧。”
宫宴行至一半,我找了个由头出去找他。
北国宫墙之内,大殿偏侧,他站得笔直,立于柱前,目光眺望之处是我们当年月下对饮的地方。
我上前看着他问:“我给你写的信,你看到了吗?为何不给我回信?是出了什么事吗?你可有受伤?”
“公主殿下,本王不曾有过败绩,尚且安好。公主看不见吗?” 他见我愣住,片刻后又说道:“你给本王的信,本王以命辞昭烧了,未曾看过。”
“什么?”我惊讶失望,怒从中来。
他转过身,垂眼看向我,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同我说:“公主殿下,你我身份有别,并非同道中人。你是北国未来的女帝,我乃东炎国的摄政王。若公主日后无事,便不要在给本王通信了,本王不会看,更不会回。”
我听完如坠冰窖,周身都疼得皮肉绷紧,朝他问:“不是同道中人?那王爷在王府同我说的难道都是假的吗?”
“本王那时不过是怜公主国破家亡,逗公主开心罢了,公主不会当真了吧?”
“逗我开心,王爷既说你我并非同道中人,又为何要在乎司瑶开心与否。”
“因北国之战实乃本王所愿,本王有愧,固还于公主。”
闻言,我不信其言,盯着他问:“那王爷而今又为何不继续像从前那般,是觉得不欠司瑶的了吗?”
闻言,他言语之间依旧寒凉,冷冷回道:“公主如今已重建北国,本王愿已了,债已偿,日后与公主再不相欠。两国相隔,勿见勿念,若他日再见,那必定是在战场上,刀剑相向时,公主切莫对本王手软。本王也亦然。”
我瞬间抓住了战场之言,旋即朝他问道:“王爷意向我北国再次开战?今日之局难道也是王爷所布之子?” 我不是不信他的,但前车之鉴未必不是后车之师,应云川从未主意于我,即使念当初我为他治疗耳疾,也不会就此以国为聘向我北国数度提亲,这一点尚且意图不明,我不可不防。
他没有再回应我的话,转身离开了。我追上他,却见他转身怒目冷厉地瞪向了我。
我惊得将拉着他的手霎时间便松掉在了半空,不可置信这样的眼神是沧溟在看我。
“你。”我惊到身体怔愣在原地,单手悬浮在半空,久久未能说出下文,满腹疑惑不解皆卡在喉中未达言外,而他却一言未发,恰似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冷冰冰地看向我后拂袖而去。
沧溟没有同我解释,宫宴之后便随东炎使臣护送应云川回国了。他走了,带着我与他的所有过往一同消失在了北国。那日的寒凉一瞥,是他看我的最后一眼。再见时,他再没看过我哪怕一瞬。
他走后,我百思不得其解,沧溟不是如此的,他不应如此对我。从前他待我很好的……
我知他不会无故如此,他定有缘由。他走后,我没有听他的话,我向东炎写信问他是否被迫,是否亦有难言之隐,就如从前那般?可他果真如他说的那般决绝,从未给我回过信,也未曾向我解释过什么?
除了他,便没人能给我答案,我不知向谁去问。糊涂之际,我也曾想过向应云川去问,却被琬儿一把拦下。
“陛下,你怎可去向东炎陛下打听他国摄政王,这不仅会给我们北国带来大患,更有可能给摄政王招来杀身之祸。”
“不会的。”我同琬儿说应云川不会猜忌于我的,我于他有恩,沧溟亦然。
可百官大臣不懂,琬儿也不懂,最后我还是没有给应云川去信,也没有再给他去信,五年也未再见过他。后来我死心了,他辅佐应云川剿灭逆党,位居摄政王,手握实权,如今又有何人可以胁迫他?
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们并非同道中人,两国对立,我们注定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他有他的臣子之道,我亦有我的帝王之规。逼不得已是宿命,他没错,可我真的很难过……
东炎使臣离去三日之后,国师观天降异象,幻彩浮空,我于北国皇都登基称帝,号,沉华。成为了孝景年间首位女帝。
登基两年内,北国愈发昌盛,边境安稳太平。我汲取了过往的教训,广泛招募兵士,壮大军队。
一直令我忧心之事并未发生,东炎与北国遥遥相望从未有过战事纷扰,甚好。
北国百姓们安居乐业。我听闻沧溟又打了许多次胜仗,探子多次来报他皆安好。
我知他安好,便好。
只是,这皇宫清冷寂寥帝王身侧空无一人,我时常会忆起在摄政王府与他抚琴吹箫、纵马观花、月下对饮的时光。
我对他思念甚深,可两国宫墙相隔,我无法前去与他相见。
分别三年后,外邦来犯,我模模糊糊懂了所言的帝王之术。
一统天下,世间安宁,再无兵戈,帝王之术,便是以战止战,换取太平盛世。可我虽明白,却依旧无法劝自己认同。
我并非一位合格的帝王,没有雄心壮志不求名垂千古,我只求在这乱世之中能够护佑北国的一方百姓,足矣。
所谓帝王之术,一统天下,说到底不过是权力与野心的驱使。天下苍生,各国百姓,谁的生命不是生命?
用鲜血换来的和平,当真算得上是和平吗?
我不懂,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