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枢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颤颤巍巍地接过教练手里的队服,然后,在那个大大的金色数字1的下面,看到了象征队长的横杠。
不。这横杠象征的已经不只是队长了。而是他幸福生活的终止和地狱生活的开始。
教练那张笑嘻嘻的脸在赵灵枢眼里额外透露出几分恶毒:“有问题吗?”
赵灵枢木着一张脸:“没有。”
他抱着队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旁边的理查德几乎是离开凑了上来,嘴角挂着些坏笑:“在想什么呢?赵队长。”
赵灵枢沉默一瞬,难得没有回呛:“在想现在跪下来求教练收回成命的成功率。”
还有我说,你们憋笑的动作幅度是不是太夸张了。
地板都要被你们锤烂了。
赵灵枢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抬头去看站在教练身边帮忙分发队服的知更,就连她也在憋笑。
接收到赵灵枢名为“你这家伙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队长”的怨念目光,知更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接下来的几个号都交给了三年级生。这倒正常。
“理查德·纪兰。”
第四个,理查德的背号很靠前嘛。不过这是他应得的,理查德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去年就已经是正选了,不如说这个队长给他当还更有说服力一点。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个队长职位交给我啊?!
“……好了,一共十八套队服,分发完了。”教练把名单放到一边,“有问题吗?”
赵灵枢举手。
教练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等会训练结束你来找我。”
“等等,我还没说是什么问题。”
“既然没别的事了大家就去训练吧。”
“……”
郁知更走过来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哦队长。”
理查德也拍拍他的肩膀:“加油哦队长。”
“真好啊,赵也长大了呢。”这是2号副攻岛津贤哉。
“恭喜呀赵。”这是5号副攻幸寺悠。
“哦哦哦哦!!前辈加油!”这是13号自由人秋生瞳。
“虽然挺意外,但是恭喜咯。”这是6号自由人升野省吾。
“凭什么你是队长啊?”这是3号主攻今井佘。
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个操蛋的世界。
后面的训练时间是怎么过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突然变成队长的冲击是一方面,他本来就是个爱走神的人也是一方面。他的思想劈成了两半,一半支配着身体接球传球,另一半在天外神游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有人突然叫住了他。
“前辈!”留着一头炸毛短发的后辈抱着排球一脸紧张地叫住他。
意识到有人在叫他,赵灵枢一愣,单手接住队友发过来的一传,把球抱在怀里:“怎么了?”
他记得这个后辈,叫七乐和也的,从入学起就老在盯着他看,好像也是二传来着。
后辈后退一步,然后猛然来了个90度鞠躬。
“请教我传球!”
啊,来了。
麻烦。
说起来可能有些残忍,但这就是他脑子里的第一想法。刚升入二年级的赵灵枢还不是很适应自己的“前辈”身份,他没想过要拿这个身份摆什么架子,自然也没想过要承担什么前辈的责任,而提携教导后辈的责任,简直是麻烦中的麻烦。
但是既然暂时做了队长,是不是还是好歹要照顾一下后辈比较好?
赵灵枢在内心挣扎一番过后,似乎是想关心一下后辈,于是开口道:
“那个。你拿到队服了吗?”
啊,变成灰色雕像了。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的赵灵枢想说点什么挽救一下,然而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好在此时一旁目睹全程的知更好心出场:“别灰心七乐,他就这个样子,没有看不起你啦。”顺便骂了赵灵枢两句:“人家是14号!”
每到这时候赵灵枢就觉得知念知更简直是救世主。
七乐顶着一双蛋花眼抬头:“真的吗……”
“真的啦。”知更拍拍他的肩膀,“他从小到大一直都这么不会说话,并不是看不起你。”
“对。”赵灵枢连忙说,“你想学什么,能教的我一定教。”
灰色石雕人七乐重新恢复了光彩:“谢谢前辈!”
赵灵枢松了一口气。
他领着七乐站到场边:“所以呢?哪里不懂?”
“啊、那个、就是,”七乐有些紧张地比划着,眼神闪闪发光,“之前春高对战枭谷,第三局的时候,是对面的4号发球,然后幸寺前辈一传没传好,您跑到场外下手把那个长球传了回去,是怎么传到主攻手手里的呢?!”
……啊。
赵灵枢的思绪飘回三个月之前。那时的他还是替补,只上场传了五个球,七乐所说的那个长球,是那五个球里传得最好的一个。
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拦下来了。
“就算你这么问我……”赵灵枢说,“当时临场做出的应变,现在也很难复刻了。”
当时他们以15:22大比分落后,是当时的队长带着主攻手疯狂追球,才把比分扳回24:24。当时队长说,“我们一定会赢下这局”,他难免也被那种情绪感染了,才超常发挥了一把。
“我想,”他说,“我也不知道那球是怎么传回去的。抱歉。”
据赵灵枢本人不完全统计,今天训练的时候他至少被搭话了30次以上。
这简直就是地狱。
终于熬到训练结束的赵灵枢带着他的1号球服,走到了教练身边。
“你来了。”教练说。
“是的。”赵灵枢回答。“我不想当队长。”
教练惊讶地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开门见山地提出来:“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纵使是情绪不常外露的赵灵枢,这时的表情也不免显得有些狰狞。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质问教练他到底有什么恶趣味的想法,纠结了半天才闷闷地开口:“我不适合。”
“您也知道。我不喜欢社交,不会教导别人,更不会像前辈那样说些鼓舞人心的话来激发士气,”赵灵枢说,“我既不是理查德那样能用绝对实力让人心服口服的王牌,也不是岛津前辈那样稳重可靠的坚实后盾,没有能让队友信服的资本,反而容易被人质疑吧。”
不知为何教练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你是要想害我被孤立吗”的质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做队长吗?”
我要知道还来问你?这话太大不敬了赵灵枢还是咽了回去,然后写在了脸上。
教练无视了他扭曲的表情:“三年级的退部,你成为正选之后,我们不是和音驹打过练习赛吗?”
“从练习赛我就看出来了,你有领导他人的潜质。你也知道,极夜一直是一支稳扎稳打的队伍,而你又是个冷静理智的孩子。虽然总是逃避训练,但该承担的还是会好好承担,而且大家也很信任你的脑子不是吗?”
教练拍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你太低估自己了。初中毕业才开始打球,高一就成了强校的替补,打的还是二传这种重要的位置。说实话,要不是你在身体与脑子的衔接上还有点问题,我都想直接把你当做正选了。”
不,那样我会更早被孤立的,毕竟当时的三年级正选二传可是社交小王子。
赵灵枢面无表情地纠正:“可是在那之前我已经看了九年球了,而且也有练过基本功。”
“哎呀。”教练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天赋真的很高,要相信我的眼光!”
“可是我不想被前辈找茬。”
……居然面不改色地对长辈说出了这种话。该说他直率还是没脑子呢,总之确实很有赵灵枢的风格就是了。
“赵你原来是害怕这种事的人吗?我觉得你一向很勇敢啊……”用实力打碎他们对你的偏见吧!本来是想这么稍微激将一下的,但被赵灵枢打断了。
“可是很麻烦。”赵灵枢抢先说,“尤其是被无视了又不得不履行队长职责,我会觉得很不爽,我不想和前辈们打起来。”
……你一直都把别人想的这么坏吗?!好歹也是配合了一年的队友,有必要警惕心这么强吗?!而且好像根本没有对前辈的尊敬啊?!还要打起来?!!
藤间武,44岁,现任极夜学园男子排球部教练,执教十年来第一次体会到槽多无口是一种什么感觉。
平复了好久心情,藤间教练才开口,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语气说到:“这是我和你们经理共同商量之后的结果!我俩都认为你很适合做队长,这是命令,你不想当也得当!”
“?等等,这完全是霸王条款——”
“行了!天都黑了未成年给我乖乖回家!”
被无情推出体育馆的赵灵枢站在禁闭的大门外,碰着自己本来打算还回去的球服站在风中凌乱。
搞什么啊……?
有手拍上他的肩膀:“聊完了?”
赵灵枢回头,是理查德。“知更呢?”
“她先回家了。”理查德说,“走吧,你可叫人好等。”
赵灵枢想起教练那句“共同商量之后的结果”,这家伙绝对心虚了,呵呵。
回去非逼她请自己吃冰。
赵灵枢用胳膊勾住理查德的脖子:“你小子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被选成队长了?”
理查德眼睛移向另一边:“不清楚。”
“你特么心虚了!啊!!”赵灵枢狠狠晃着他的肩膀,“你欠我一份鲷鱼烧!”
或许是因为心虚理查德难得没有还手,只是在他终于摇够之后回答:“可是我和姐姐都觉得你适合做队长啊。”
“哪里适合了?”赵灵枢抱怨道,“何况你们选队长都不考虑当事人意愿吗?!”
“嘛,这个,”理查德说,“你自己或许感觉不到吧。但其实不少人都认同你做队长。”
所以说到底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你们到底看上我什么了我改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