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异象,好生诡异…”凌羽看着天那边的风云翻涌,忍不住感叹道。“不知道金兰那丫头怎么样了,希望没人注意到她吧。”
凌羽自昨天夜里出逃就一路向北狂奔,夜里借着那星位和光亮辨认方向,清晨天刚蒙蒙亮,看着身边的景物,他才确定自己逃出伏荒山了,只是眼下所处的地方,他也叫不上来名字。
雪松的枝杈上落满了白雪,昨夜里并没有飘雪,如今所见的,不知道是去岁所积还是前些时日未曾化去,桦木的树皮片片剥落,偶有的一两块斑驳,像秋的血痂。鲜绿的嫩叶不再貌美,在冬日里同干枯的河床一起白头。常有一两束凌冽的寒风,因没了阻碍,毫不客气地冲撞过来,在肌肤上留下冰冷刺痛的一吻,带着快意和决绝离去,像别过的情人。它们恣意而悠然地过活,像不曾有人来过。
凌羽在雪地上走了许久,突然觉得没有什么目的了,四下一片洁白,杳无人迹,他往来时的方向望着,出神了许久,又缓缓转过身来,任凭身体游荡着。
树梢上有几只松鼠在嬉闹,远处还有几只在地上,似乎在低头寻找着遗漏的冬粮。
凌羽的注意力逐渐被吸引过去,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那几只松鼠蹦蹦跳跳的,灵活敏捷,凌羽几乎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才堪堪没有跟丢。待他从那种好奇和痴迷中回过神来时,眼前已经是一个储备颇为丰厚的“粮仓”了。
“呼,运气不错,哈哈哈。”凌羽终于忍不住笑了,他提溜起地上扒拉落叶的一只,忍不住打趣地说道:“对不住啦,我要把你的好吃的都带走咯。”然后伸出手去掏那坑洞里的存粮,松果,圆栗,还有些辨不出来的干果,凌羽统统一扫而光,卷起衣服边裹了起来。还有潜逃的几只,似乎是要通风报信,凌羽余光中察觉到了,迅速跟了上去。
那几只松鼠七拐八拐,顺着树干摸到了上边,转头钻进一个洞里,凌羽靠着那自身修习术法的基础,屏气敛息,踏雪而行,飞身跳在了树上,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嘿嘿,谢谢啦。小精灵们,我拿三分之一,剩下的留给你们过冬,等之后我有了食物供给,不会忘了你们的。再见啦!”凌羽将那些新得来的东西塞进了衣服里,扎紧了衣角,后退着慢慢往树下爬,到了差不多的高度便一跃而下。
凌羽走啊走啊,朝着树林茂密的地方游荡着,终于在山石曝露处,找到了一个洞穴。
雪地上一览无余,有些凸起地方下,掩藏着干枯的树枝和落叶,找些可以生活的薪柴并不十分费力。凌羽一趟又一趟地来回搬着,终于聚拢了一小堆柴火。凌羽并没有原始的生火法子,幸而可以运转自己的内力,周转凝聚于自己的指尖,轻点而出,一缕火苗便于薪柴上生长而出了,愈来愈旺。
那些不知名的干果实在教凌羽有些犯难,他索性丢进火里烤着,听到那灰烬里有轻微的闷响,便赶紧撇了根枯枝,捣鼓着捞了出来。
“嗯,闻着还挺香,滋滋冒油~,还挺不错的哈哈哈。”凌羽剥着壳,急着往嘴里送,手里有些微烫,到嘴里已经是不可忍受了,“噗,怎么这么烫!”凌羽一口啐了出来,看着外面那又下起的大雪,又看了看裹了灰尘的干果,凌羽觉得有些可惜,又走过去捡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撂进嘴里了。
火堆烧的很旺,配着外面的落雪,心里闲暇时,倒也觉出一番趣味。凌羽拿着火棍拨弄着柴火,思绪已然翩飞回旧日。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凌羽有些怅然若失地说着,定神处,目光尽头好像缓缓走出一个身影。她的面容藏在斗篷之下,落下的星星点点,在绫罗上缀满朵朵梨花,风雪中禹禹独行,苍凉落寞,又孤傲难驯,像山谷中静静盛开的幽兰,让人渴望靠近,却又害怕将圣洁沾染。孤独而美丽,是理想主义的常态,脱颖于世俗者,必不得烟火之乐。
“我眼花了吗?那是…金兰?”凌羽定了定神,又朝那个方向看去,直到冷气的氤氲渐渐褪去,那身影离得近些,他才瞧见,那是个捡拾柴火的老者,身上披着的也不是斗篷,而是兰草编织的蓑衣,外面搭了张看不出是什么的兽皮。凌羽不免失望地叹了口气,又有些自嘲地笑着。
“怎么还想起她了真是的,凶的跟个母老虎似的,一点都不像个女人…不过还挺讲义气的。”
“誒——里面的人,可否让我进去躲避风雪,天气突然变冷了,路都找不见了…”一个老者的声音传了过来,外面的风声很大,听得并不是很清楚,那风声呜呜咽咽的,像是凄厉的哭喊声。
凌羽探出身去瞧,发现那老者拄着棍子立于风雪之中,似乎是在往自己的方向看。
“后生,可否让我进去歇歇脚…”老者伸出手招呼着,目光深邃悠远,却并不令人害怕,那是洞悉世事的明觉与聪慧,脸上的笑温和又慈祥。
“老人家,快进来快进来,这本来也不是我自己凿开的山洞,运气好遇见这么个洞天福地,分享是理所应当的。”凌羽连忙招呼着说,脸上也明媚起来。在这样的苦寒之地,能遇见一位说说话的人,不管怎样,心里都是暖暖的。
老者站在洞口处,抖了抖身上的雪,微微躬身行礼以表谢意,倒使得凌羽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火堆里我扔了些干果,等我扒拉出来分与你吃,先快来这边坐下,围火取暖吧。”凌羽有些急切地说道,他真的有些激动,喜悦是溢于言表的。
“好…”老者缓缓地说着,抬头看了看凌羽,点点头往里面走着。
“老人家,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还出来啊,外面风雪挺大的。”凌羽搓着手,有些怜悯又好奇地问道。
“习惯了。”老者淡淡说道,像并不回应谁似的。
“额,嗯……”凌羽咂了咂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凌羽把那捞出来有一会的干果剥了开来,摊在手里递到了老者面前。
老者接过,有些赞许地笑了笑,两个人又归于沉默。
片刻后,老者主动找起了话题。“小友又是缘何来到这里的呢?毕竟这里可并不算是个好去处。”
“嗯,逃出来的……剩下的,您也能猜个大概了。”凌羽有些怅然地说道,眉宇处往下撇着,似乎有些后悔和落寞。
“之后可有打算?”老者并不惊讶,仍是和善地问着。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凌羽拿着火棍,低头拨弄着柴火,眼神闪躲,心里有些发虚。
“我年轻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豁达。”老者偷偷瞥着凌羽,善意地扯了个谎。
“哪里是什么豁达,分明是浪荡……”凌羽停下了在地上画圈的动作,眼睛蓦然望向别处。
“心中有牵挂?”老者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递到了凌羽面前。“喝两口,就什么都不想了。”
凌羽默了默,还是接了过去,猛灌了一口,被呛得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喉咙火辣辣地痛。
“这酒好烈!”凌羽吐着舌头,呲溜呲溜吸气。
“哈哈,小友,你我也算有缘,这酒喝罢,我教你御物之术如何?”老者捋着长髯,沧桑的眉眼处满是快意,似乎隐隐有泪花闪烁。
凌羽闻言大惊失色,他自己也说不出是对老者深藏不露的惊诧,还是他洞察自己修习的基础,总之,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他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为何不答?小友不愿?”老者笑意有些淡了,脸上又恢复那抹悲凉。
”您…虽然能看出来…啧…”凌羽止住了话语,怒了努嘴,还是不知道如何说。
“我知道你有许多困惑,但这跟那个问题没什么关系,你只消问问自己的心,若有意愿,那些问题,日后与你说来,倒也不迟,若无意愿,便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老者淡淡说道,眼睛一直看着凌羽。
“为什么要——”凌羽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学,还是不学。”老者的气势凌厉了几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老者说罢,见凌羽踯躅许久,轻摇着头,起身走了。在洞口处往外看去,雪似乎停了,只有零星的几点轻轻落着,老者伫立许久,缓缓往雪野里走去。
“等一下!老前辈!等我一下。”凌羽跑着喊着,手里还提着拐杖和自己兜的一布兜干果。“东西都收拾好了,火也灭了,走吧!”凌羽明朗地笑着,脸上满是少年的稚气。
“哈哈,好,徒儿,走,咱们去聚芒山,我在那儿教你如何轮转日月之力。”老者拍了拍凌羽的肩膀,健步往前走着。
“师父,你的拐杖。”凌羽小跑了两步跟了上去,将那木棍递与老者面前。
“丢了吧,那不是什么拐杖,就是个普通的破烂棍子,老爷子我身体好着呢。”老者摆了摆手,神情满是潇洒。
“那先前…”
“诶诶诶,那边好像有只鹿,等我抓来给你分肉吃。”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说笑着,不时小跑几步追赶着什么,辽阔的雪野是一副素白长卷,几笔飞溅的墨点落于其上,很快便消失于那留白的画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