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聚芒山了吗?好怪。”凌羽忍不住惊讶,瞪大了眼睛往山头处瞧着。
那山体混如削顶的尖锥,其上似乎浮着内拢的罗萍,涓涓的气流汇成飞旋,垂落于其中,而当空之金乌,则与这山落于一线,远远看去,似乎被这聚芒山所牵引。那山体鳞次栉比,入眼处尽是乌黑与红褐,裂隙如密网织于其上,那气浪蒸腾着,似乎这山体在呼吸一般,裂隙中伴有金汁流淌,厚重凝滞,似乎不是一般的物质。其上不见鸟兽,亦不见一花一草,眼中尽是荒芜和寂静,不见生命的青黛。
“是了,传说那山为一巨蟒于地底处冲将出来,地火顺势喷涌而出,接天的烈燃烧了数月之久,那太阳被炙化了一隅,变为飞星落于其上,而那巨蟒则与那烈火一同被压在了其中。你看那山的脉络,像不像巨蟒在其中盘旋着,那山体的点点凸起,像不像那大蛇的鳞片。你可知那巨蟒是何名讳?”老者故意卖了个关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凌羽。
“什么?那蛇不会是远古的神兽吧?叫什么来着,我记得我爹好像跟我提过,好像是…是…哦对,是鸣蛇!”凌羽突然拍着脑袋大声说道,神情里满是不可置信。
“是个屁,傻小子真好哄,那故事是老头子我编的,想不到你个小娃娃,看着挺聪明,也会信这一套。”老者摆了摆手,哈哈笑着,没有一点正经的样子。
“你个鬼老头,哪里像个当师父的样子。”凌羽颇为无语地瞥了老者一眼,心里有些落寞,那个传说真的让他沸腾了一下,结果这老头说是假的,这落差真的难以平复。
“怎么,你就像个好徒弟了,拜师父不问师傅尊名,整日老头老头地叫着,哪里有半分恭敬样子。若搁了以前,至少要行过拜师礼,敬过茶,这师徒的情分才算成了。”老者背过身抄着手,像个生闷气的孩子。
“那…等有这条件了,我给你弄个收徒仪式?”凌羽试探地问着,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重了,可等到那老头喜眯眯地转过头,一脸没正经的样子郎当着,他觉得这辈子算是完了。
“老头儿,你真会那通灵之术?”凌羽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犹疑。
“什么话,师父既跟你说了,便决计不会骗你,你且放宽心随我游历便可,在世间的见闻,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真的?!”
“真是个榆木脑袋。”老者轻摇着头,颇为潇洒地自顾自走远了。
那山看似近在眼前,可直到走到山脚下,才知道那看似不起眼的距离,用了大半日的时间。
“这山这么陡,又无路可走,怎么上去?”凌羽望了望那近乎垂直的山壁,还有那当空的烈日,不过几眼就让人感到目眩。
“真热,等等…这太阳…好像一直都在正空中,你方才说咱们赶了大半日的路程,是怎么看出来的?”凌羽突然注意到了什么,有些焦急地说道。
“你猜这山为什么叫聚芒山。老者云淡风轻地说着。
“别卖关子。”
“你小子,罢了,老夫就给你说说这来由吧。你头顶上的那颗太阳并不是真实的,而是筑阳仙师以上古绝术,衡权阴阳,以皓月之灵气,投下朱曦之虚影,横亘此间,不易不变,以使得窥仙道者,有此登仙之径。”
“这次不是编故事了?”凌羽半信半疑地说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山体,眼里满是赞叹。
“老夫哪有那么无聊。”老者缓缓说道,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自己都快绷不住了。
“我发现你这老头还挺反差的,初见你时你可是得体得很呐。”凌羽想起了老者先前的样子,揶揄着他,嘴角压都压不住。
“你你你…狂悖,越发放肆了啊!以后尊称我邵月上师,注意你的身份,师徒的尊卑还是要有的。”
“行吧行吧,邵~月~上~师~以后可要劳烦您尽心教导了哦~”凌羽有些阴阳怪气地戏谑着他,自己已经先行一步跑到他前面去了。
“小兔崽子…”老者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两指一并捏了个法诀,灵力一转就飞也到天上去了。
“臭小子,不给你露一手还真被你看扁了。能跟上来就学,跟不上来就滚蛋。”邵月在低空掠过,斜躺在灵力凝成的剑上,半眯着眼睛,慵懒又冷漠地说着,甚至还故意打了个哈欠,气的凌羽鼻头都快拱到天上去了。
“酸老头,你等着!”凌羽拔腿就跑,再没多说一句话。
邵月指尖轻点,飞的速度又快了一大截。
到凌羽登上山顶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又脏又臭,像个在污水里泡了半天没洗的破烂布块,从头到脚全是水。
“哈——啊,老夫都乏了,徒儿你还需要精进啊,明天就绕着这个湖盆跑吧,你这羸弱的身子,可研习不了我那霸道的法术。”邵月抻了抻身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
“你看着我做什么?”老者闭着眼睛养神,总感觉有些异样,睁眼一看,那臭小子果然果然苦大仇深地看着他。
“那今天做什么?”凌羽一字一句,重重地说着。
“睡觉。”
“睡觉?!”
邵月没再搭话,似乎已经睡着了。
凌羽看了看仍然悬于正空的太阳,总感觉就这么睡过去有些怪怪的。
身体的疲累让人懒得多想,凌羽躺在地上,那温热的感觉自背脊处涌向脑海,舒舒服服的,不多时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虚假的太阳仍在当空,又无甚其它参照物,不易不变的景象,时间久了难免觉得烦躁。
凌羽揉了揉脸,胡乱搔着头发,好一会心情才平静下来,他缓缓起身,走了几步弯下腰来,轻轻拍了拍邵月的肩膀。
邵月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五官都快揉在了一块儿,被凌羽拉起身来,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凌羽神情紧张,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师父,你怎么了?”身子更低了些,耳朵凑在他嘴边。
“睡久了,压得肩膀疼,嘶,这把老骨头,快散架了要。”邵月见他这般关切,虽是肩膀确实酸痛,仍不免表现得夸张了些。
凌羽看他那拙劣的演技,刚升起的一股恻隐之心,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这个师父,怎么就这么不着调呢。
邵月自觉没趣,讪讪地笑着。
“小子,是时候了,十几个时辰的浸染,想必你也能感受到身体的异样了,你运一下灵力,会有收获的。”邵月捋着虎须,有些得意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凌羽浑身一震,脑海中不受控制的轰鸣着。
“看不起老夫不是,老夫可是半个仙人,你那点底蕴能逃过我的眼睛?若不是当初看你有些天分,老夫连那个山洞都不会进去。”邵月突然端正了仪态,背着手来回踱步,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所以你是装的?你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我?!”凌羽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声质问。
“注意言辞,目的…坦白来说,我不会从你这里夺走什么。我一直表露的,也只是希望收你为徒,可却碰上了你这么个倔驴脾气。你说我这吃力不讨好的举动,够得上你口中的那个目的吗?”邵月并不生气,似乎早就料到了凌羽的反应。
“……”凌羽努了努嘴,想再反驳些什么,可却没有任何可以说道的,他虽极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那老头说道确实在理。
“想明白了?”邵月缓缓说道,抬眼打量着生闷气的凌羽,“我知道被人看透的感觉不好受,缓缓吧,好点了自己运一遍灵力。年轻人,脾气急躁些,可以理解。”说罢,邵月甩甩袖子袖子走了,再看去时,已不见踪影。
凌羽想了许久,总算是把这事过去了。他四下环顾着寻觅邵月的身影,却什么也没看到。
“邵月师尊…邵月师尊…邵月师尊!”凌羽喊了几遍无人应答,心里不免又落寞了些许。
老头在时,凌羽觉得他烦躁,郎当,可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了,又觉得孤独了许多。
独处的时光总是难捱一些,难以排解的苦闷,被一点一滴放大的情绪,这些都是素日里难以体会到的。观照的客体只有自身,于是灵魂深处的孤独悲伤,便难以抑制地主导了躯体,倦怠,消沉……
“我那天…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凌羽愣怔着出神,轻声呢喃着。
在山中不知时日,特别是不会落下的太阳。凌羽自那天邵月离开后,就一直无精打采的,时日一久,便有些病恹。他每天虽然坚持练功,但总是不得门径,山上术法领域以及地源蕴热的加持,虽然让他所习术法一开始得到了不少助益,但随着造诣的不断精进,这种助益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打坐,运转灵力,捏诀,施法。这个过程他不知重复了多少遍,除了饮食休息,调整情绪和排泄,其他的时间都在习练。他相信邵月师尊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只要自己好好表现让他满意,他总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师尊,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