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炎热不止是一场暴雨可以赶走的,烈日依旧稳稳站在原地不肯挪动一分。
司文绾坐上覃桉的副驾驶,有点后悔今天出门。
“上车了还戴着墨镜,装明星呢?”
“想欣赏美貌直说,拐弯抹角的。”
覃桉控制住没翻白眼,为了这份摇摇欲坠的友谊。
墨镜摘下,红肿的双眼露出,衬得面庞越发白皙。覃桉见状没再多问。司文绾安静坐着,迎着树荫下落下的点点光斑,思绪不仅拉回四年前,也是这样的夏季。
“终于考完了!”司文绾欢呼。
司旻被她的情绪感染,笑着问她考完有什么安排。
“先好好睡三天,再回香岛看外公外婆,然后直飞悉尼,我们还没有好好约过会呢。”司文绾蹙眉撅嘴。
“这么想约会啊。”司旻忍不住笑意,一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司文绾的手。
司文绾身子一下坐正,眼睛随之睁大,“你不想吗?”
司旻一本正经,故作思考,迟迟不答话,司文绾爱较真,从小大家都爱逗她,司旻首当其冲。
车里冷气嗡嗡轻响,柏油路上的热浪翻涌,彷佛翻进司文绾心中,把她整个人闷住。
这段感情对于司文绾来说是蔑论悖理的,所以她敏感、不安。
“对不起宝贝,我是打算演你一下的,像你看的那些电视剧里。”
司旻的道歉让司文绾红了眼眶,她知道她最近情绪波动无常,明明很正常的交流相处在她看来就是司旻在逃避。
车速慢下来,司文绾摇摇头,调整好情绪,转头冲司旻轻笑道歉。
“你会不会嫌我任性幼稚啊?”
“不会。我喜欢你任何样子。”
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覃桉打趣,恋爱中的人就是如此轻易被情绪支配。
两人到家时阮恩秋正在厨房忙碌,为了庆祝司文绾终于解放而亲自下厨,尽管司文绾委婉表示不用。
阮恩秋热爱厨艺,可结果却差强人意,整个家里只有司闻笙能接受,司文绾觉得她爸受到了某种胁迫。
“阿旻考完我也亲自下厨了,不能偏心,二胎家庭要一碗水端平。”
“是的,更何况妈做饭那么好吃。”
司文绾遭到背刺。
“你怎么能这样?”
司旻挑眉,慢慢凑近,在阮恩秋的视野盲区,偷偷亲了一下司文绾洁白得脸蛋。
面颊逐渐羞红,司文绾瞪眼并重重给了司旻一拳。
“妈,司文绾打我!”
“我让你告状,打死你!”
两个人在客厅追逐战,阮恩秋忙着看菜谱煲汤,手忙脚乱,只好在厨房喊两人不要打架。
楼梯上,司旻拦下司文绾,一手揽着腰一手捏着脸蛋,凑在她耳朵边上问以后还敢不敢,司文绾心跳砰砰地,觉得下一秒要跳出来。
将要回击时,大门被推开,司闻笙提着公文包进屋。司文绾惊慌失措,猛地推开司旻,连下两级台阶。
“你们俩站楼梯上干嘛呢?”司闻笙扶着鞋柜低头换鞋。
司文绾全身紧绷,仿佛无形中有只手把她喉咙到心脏都紧紧攥住,无法再发出声音。
“绾绾打我,被我制服在楼梯上。”司旻笑着往下走,经过司文绾时用手轻抚过她的背,让她放松下来。
“干得漂亮,给我们男队加十分,今晚上绾绾刷碗。”
司闻笙没看出端倪,直奔厨房。
手被轻轻拉住,放进一块奶糖,司旻冲司文绾笑笑,无声说了句别怕。
晚饭后司闻笙叫了司旻去书房谈事,阮恩秋半卧在沙发上看电视,司文绾左晃晃右晃晃,最后钻进阮恩秋怀中。
“妈妈,给外婆过完生日我想和司旻去悉尼玩儿。”
“好呀。带我一起吗!”
“不带,这是我跟司旻的局。”
“臭宝贝,又不叫哥哥。”
司文绾偷偷吐舌头,转身抱住阮恩秋。
“妈妈,你对我男朋友有什么要求吗?”
“你谈恋爱了啊!”
“问一下嘛。”
阮恩秋想了一会儿,回抱住女儿,像小时候讲故事那样告诉司文绾,只要她自己满意就好,自己不会过多干涉。
“如果我让你失望怎么办,妈妈?”
“臭骂你一顿,然后帮你解决。”
司文绾想哭,一头埋进阮恩秋怀里,缓缓闭上眼,良久后,痛苦叹息。
阮恩秋没有过多联想,只以为司文绾考试发挥不好所以多愁善感,但是她不在乎,她阮恩秋的女儿,就算做不好又能怎样。
南清天气近来愈发热,整个城蒸笼似的,路边垂柳被烤的蔫巴着,挡不住袭来得热气。
出门看展的司文绾脸被晒得通红,额头上沁满汗珠,喉咙干得有些发痛。
回程路上司文绾觉得有点头晕,从脚底热到头顶,又听覃桉一路絮叨,到家时司文绾已经开始眼前发黑,不禁腹诽今天真是倒霉,喜欢的作品并没有展出,还中暑。
司旻也才到家,正站在冰箱前猛灌冰水,瞧见司文绾昏昏沉沉进来,赶忙迎上去。
“怎么了?”
“头晕想吐。”
这是中暑了,司旻心想。
调低空调,喂了冰水,司旻准备起身去找药,被司文绾拉住衬衫袖子。
“别走,抱抱。”
司旻无法,只得将她揽进怀里。
“你不热吗?”
怀中人摇头,司旻无奈勾唇。
“你亲我一下吧,你亲我一下我就好了。”
司文绾虚弱出声,嗓子疼得紧。司旻从小就疼她,自然是言听计从,低头吻了一下,又吻一下,两人正浓情蜜意,悄声细语,完全忽视了院门的开合。
阮恩秋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这荒谬的一幕,手中东西“砰”地落地,不可置信地摇头,随后而入地司闻笙看着沙发上惊慌的两个孩子,身边悲痛的妻子,不知发生了何事。
两人隔着茶几,面对阮恩秋和司闻笙,静默的每一秒对于司文绾来讲都是煎熬的,心脏如同被荆棘包裹,无处挣扎。
“什么时候的事儿?”
通红的眼眶叫嚣着阮恩秋的痛苦难过和愤怒。
司旻紧紧握着拳头,缓缓跪下,低头沉声:“爸妈,是我的错,跟绾绾没有任何关系。”
司文绾眼泪刷地下来,跟着跪下。
“三月。是三月的时候,是我先纠缠我哥的。”
“绾绾,你们这是有悖人伦的!你们是兄妹!”
阮恩秋眼泪不受控地流下,司闻笙把人搂进怀里,防止情绪波动太大。
“阿旻,虽然你跟绾绾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在我们家仍旧是不被允许的。我们当年领你回家,就已经认准你是我们亲生的孩子了。”
“我们不会怪你们,这是我跟你们妈妈的问题,是我们没有教好你们,没有做好引导,所以你们才会犯错。人没有不犯错的,只要改了,你们就还是好孩子。”
司闻笙纵然威严,可颤抖的手依旧暴露了他的伤心。
两人并未作声,同时保持沉默,司文绾已经哭的浑身颤颤,她明白该及时抽身,保证断掉,恢复如常,可是她不想。
司旻愧疚又心疼,愧疚父母的养育付出,心疼司文绾的无措。
司文绾抽泣抬头,只有气声儿,“妈妈,不能让我这一次吗?”
阮恩秋哭着摇头,“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哪怕不在一个户口本上,这也是背德。就凭你们都叫我妈妈。”
这场闹剧最终以司文绾晕倒临时叫停,前往医院的路上阮恩秋一度要心脏骤停,所幸只是中暑加情绪波动过大引起的。
看着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的司文绾,阮恩秋想要妥协,可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出这样的丑事,这不仅仅是她同司闻笙的脸面,更是整个司家同阮家的脸面,不知道有多少目光盯着他们。
她可以在任何事情上宠着司文绾,纵着司旻,但这件足以被称为丑闻的事儿绝不可以。
司旻坐在病房门口,双手交叉,手肘撑在腿上,低头弓背,被愧疚和罪恶笼罩。
司闻笙坐到他身旁,手拍在他的背上,哑声道:“怎么想,儿子?”
“别难为她了爸,她从小就犟。”司旻苦笑,“往后您照顾好自己和妈。”
再醒来,阮恩秋和司闻笙都守在病房里,司文绾嗓音嘶哑,叫了爸妈。
“我哥呢?”眼泪随着话音倾泻而出。
“你哥哥顾全大局,绾绾,难道你要一直任性吗?”
司文绾把自己埋进被中嚎啕大哭,阮恩秋捂住嘴,无声痛哭。
鸣笛声将思绪唤回,司文绾长叹息,看向车窗外。
覃桉问她何时去香岛,司文绾想想,“后天。”
那年去香岛,人浑浑噩噩的,让外婆好生担心,司文绾不禁想,那时自己年纪尚小,若是换成如今,这事儿会不会得到更好的解决,自己可以潇洒放手,司旻就不用走了,可以到研究所做他想做的。
或者,自己根本不会表白心意,让这份本不该出现的情意压在心底深处成为腐烂的秘密。
可是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现在的想法而重来,每条路的走向都是早已规划好的,年轻与成熟又怎可混为一谈。
司文绾从不后悔那年同司旻表白,同样,司旻也从未后悔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