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司文绾头发凌乱,长裙上沾满脏污和鲜血,静静靠在椅背上出神。
哭到虚脱的阮恩秋靠在司闻笙怀里抽泣。
南清市局局长丘可丰亲自带人前来,踏出电梯看到司闻笙便被吓了个够呛。
司闻笙今天穿了一件正青色衬衫,如今从衣领到腰间都被发黑的鲜血浸满,甚至脸上也有沾染。
“司书记没受伤吧?”丘可丰心慌。
“书记没受伤,一共三刀,都被司公子挡住了。”
丘可丰摆手让人都待在原地,自己上前。
“闻笙,嫂子。”
“怎么样?是什么人?”
两个凶手目标明确,行动利落,下手狠厉,绝不会是普通人,像是专职杀手。
“没审出来,什么都不肯说,一心求死。”
坐在前面的司文绾疲惫合眼,睫毛颤动,手微微发抖。
刚才的景象不停浮现于眼前。
慌乱地人群,喷溅的鲜血。司旻浑身颤抖,胸膛快速起伏,呼吸沉重挣扎,一股一股的血沫从嘴中溢出,顺着嘴角和下巴滴到衣襟上,将他雪白的上衣染成猩红。
“到底是谁,为什么杀我儿子?你们审不出来让我弟弟来!”阮恩秋忽然起身,情绪失控,“让绍秋来,让绍秋来……”
情绪的突然释出使得阮恩秋瞬间脱力,疲软瘫倒,面色苍白。
司文绾一路小跑叫来医生,给阮恩秋用了镇定剂。
“不好意思可丰,恩秋有些伤心过度,一时口不择言,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不不不,的确是我们办事不利。”
手术室门开,先是出来几个医生,紧接着副院长一脸痛意地慢步走出。
司文绾心一下沉到底,想要逃跑,脚却像灌铅一般,动弹不得。
“司书记,令郎抢救无效于今天下午六点三十五分宣告死亡,请您节哀。”
司闻笙瞳孔一缩,浑身发凉,双手摘下眼镜,动作迟缓地坐下,竟显出一丝老态。
在场众人皆是震惊,思想各异。
寂静之下,司文绾反而没有任何感觉,毫无悲痛,彷佛情感丧失者,尽是麻木。
病房里静悄悄。
司文绾卧在病床前的椅子上,脑中一片空白。
阮绍秋来时阮恩秋还没醒,小声问;“姐姐还没醒吗?”
“醒过一次,跟她说了我哥……”司文绾深吸气,“她有点接受不了,只好又给她打了一针。”
范禾嬬什么也没说,坐到病床上,拉过司文绾的手紧紧握住,她很伤心同时也很担心。
刚才一进门她便看着司文绾丢了魂似的,她担心司文绾把自己封闭起来,平静有时候不如痛哭。
“我没事儿舅妈。”司文绾顿了一瞬,“知道是谁吗舅舅?”
阮绍秋不意外,这才是司阮之女应有的敏锐。
“你不要管这件事儿,有舅舅在。”
司文绾轻轻点头,不再言语。
葬礼那日,天气非常好。
天空晴朗,大朵白云,同碧蓝交映,不复往日闷热。
按照司文绾意见,葬礼一切从简,除了家人,只有几位挚友到场。常山听说此事后,放下手中所有工作,连夜坐飞机回国。
司文绾一身黑衣,长发轻绾,簪一朵小白花,待众人祭奠过后,才缓身上前,将一捧黑魔术放在墓碑前,司旻第一次送花给她便是这花。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难过,阮恩秋最近几日只要清醒着便是在哭,司闻笙人前坚强,凡事亲手办,信不过任何人。
可人散尽后,司文绾偶然撞见司闻笙在司旻房间里无声落泪。
下山时,司文绾落在最后,一人慢慢悠悠,常山频频回头看她,她注意到,心中充满疑惑。
“常教授。”快走几步追上,“你有话要说吗?”
常山提包的手紧了几分,做了好大心理准备似的,从包里拿出一摞白色信封递给司文绾。
“回来前我去收拾阿旻……”常山哽住,平复一下继续,“阿旻遗物的时候在他抽屉里发现的。没写收件人和地址,我也不知道该给谁,就拆开看了一封,是写给你的,我推测这些应该都是给你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寄出。”
司文绾用尽全身力气才抬手接过,“谢谢常教授,麻烦您了。”
边走边拆开一封,写的是某日流水账,或是高级一点可以说是日记。
无一例外,每一封都是写给亲爱的妹妹司文绾的。
最新日期的一封,司文绾展开信纸,只看一眼,便再也忍不住了。
先是气息不稳地自脸颊滑落一串串泪水,手不安地抓握,扶上额头往后拢住头发,然后紧紧捂住双眼,原地转了几步,接着蹲下放声痛哭,悲恸惊起树丛间倾听人间痛苦的飞鸟。
生活总得继续,如果因为离开的人停滞不前,郁郁累累,恐怕他也会伤心。
司文绾最近总睡不好,且灵感枯竭,画板前坐一天也动不了几笔。
今天更是严重,天边已有霞光展开,司文绾仍未眠,借着几缕朝霞,将洁白画布填满色彩,把调色盘涮洗干净,到楼下翻零食吃。
做贼似的把零食柜洗劫一空,正准备上楼,司闻笙夫妇卧室里传出激烈争吵,司文绾只停顿几秒,便踮着脚上楼回屋。
一个月以来争吵已是常事,阮恩秋觉得司闻笙不重视,不然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查出凶手,还不让阮绍秋插手。
司闻笙清楚阮恩秋是被悲痛支配了思绪,并不在意妻子言语带刺,毕竟失去儿子,他们都很痛苦。
“我要去悉尼,打算带妈妈一起去。”
司文绾在餐桌上宣布了这则消息,司闻笙满脸不可置信,意思是居然打算拐带我老婆。
“老婆,你真的要跟她去悉尼吗?”
阮恩秋在此之前并不知情,也在惊讶,听着司闻笙委屈的语调,露出多日不见的笑容。
“怎么那么突然?突然去悉尼是有什么事儿吗?”
放下手中的筷子,司文绾清清嗓子,“我要去履行一个早年的约定。”
“还有,我打算开一家画廊。”
“你要到悉尼开画廊?!”阮恩秋惊呼。
“不是不是,打算在荟安。”
荟安离港口近,游客相对来说也多,尤其是外国人,司文绾小时候梦想便是定居海滨城市,荟安就很符合。
另外,为什么不直接在香岛开呢,是为了不想搞些无用的人情往来,太浪费精力了。
司闻笙同阮恩秋对视一眼,司闻笙随即说:“我跟妈妈支持你的想法。我们只有一个要求,按时回家看望爸爸妈妈。”
司文绾坚定的点头。
开画廊的事儿就这样敲定。
阮恩秋拒绝了悉尼之旅,叮嘱司文绾远行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任何事儿不论何时都要给她或者司闻笙打电话。
司文绾一一应下。
高铁站门口,司文绾抱着阮恩秋,趴在她肩头轻声说:“不要再伤心了妈妈,哥哥知道的话会难过。”
阮恩秋僵了一瞬,湿着眼眶点头,“知道啦。”
坐高铁到荟安,阮绍秋开车接她到香岛,再把她送上去悉尼的游轮。
上船后司文绾才彻底放下疲惫。
覃桉适时打来电话,询问司文绾是否登船。
“船上很舒服,我也很舒服。”
“你是去悉尼旅游的吧?”电话那头的覃桉小心翼翼发问。
“不然去殉情吗?”司文绾知道她的顾虑。
“最好不是。要不然等我死了我指定不搭理你。”
“不会的,放心。”
司文绾怎么会自杀呢。
身份和责任让司文绾想死也无法,完全不具备自杀条件。
“我妈这段时间每天都催着我给你打电话,生怕你出事儿。知道你要自己出国的时候她甚至打碎一个碗。从小她就喜欢你。”
“这醋你也吃啊。你不说从小我妈做的鸡翅每次都让你吃六个呢。”
两人打会儿嘴仗,追忆往昔不堪岁月。
“我其实还有个问题想问,但是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会嫁人。在需要的时候,条件合适的情况下。”
覃桉出乎意料的没再说话。
“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小到大,覃桉眼中的司文绾是引人瞩目的,美貌是天赋,笑容是加成,大方开朗,温柔贴心,小时候大家一起玩儿的,出问题的时候往往都是司文绾出主意的,是小伙伴中的智多星。
覃桉爷爷说,这个小丫头脑子转的快,遇事不慌,准能成事儿。
是了,司文绾很清醒,这种人怎么会困于儿女私情呢。
“好累啊,阿绾。我们都活的好累。”
“虽然我们生来带着责任,但我们也吃了红利,家庭给我们带来了太多便宜,所以,我们也别太矫情。更何况,你比大家都轻松,赶紧闭嘴。”
叛逆的覃桉,高中报志愿报了军工大学,现已保研,不久的将来还会成为一位报效祖国、令人骄傲的女军人。
所以,覃桉在家有了绝对的话语权,仅次于她爷爷。这一切归功于当年覃桉她爸铁了心不从军,非搞学术的缘故。
“我也没想到,你会经历那么多事儿。成小可怜了。”
“因为我的存在比较重要。这要是电视剧,我准得是女主角。”
司文绾觉得覃桉在翻白眼。
挂断电话,门铃响起,司文绾疑惑,她没有叫任何服务,并且在门上挂了请勿打扰的标示,谁这么不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