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司文绾。”
“您好。陈肆言。”
陈肆言把陈闻风放下来,伸出右手。司文绾同他轻轻一握,觉得名字甚是耳熟。
“小风上课没惹您生气吧?”
“他好听话,超乖的。”
陈闻风仰起头冲司文绾傻笑,司文绾回手将他的头发揉乱。
“他有点内向。”
司文绾摇头,“内向的人一般是不愿意说废话吧。”
覃桉小时候不爱说话,都说她文静内向。突然某一天,她讲话直击要害,开始学习柔道,司文绾才知道原来覃桉不是喜欢说话,只是不想多说话。
听到另一种解释的陈肆言笑出声,抬手抚顺陈闻风的头发,“但愿吧。”
十一月的荟安白天仍旧温暖,秋意并不浓重。
门外袭来一阵柔风,带起司文绾几缕碎发。
“这是你的作品吗?”陈肆言指向角落。
蓝色天空,团簇盛开的栾树,阳台上金发白裙捏着信纸的颓靡少女,胆大心细的铺色,光影的运用使得整幅画作立体生动。
“早年作品。”
司文绾给它取名为《秋日来信》。
“出售品吗?”陈肆言正经的神色引得司文绾一愣。
“你想买?”
这幅画说来话长。
自从画完展出后,此画便被打上了爱情的标签。粉色的果实代表了少女情怀,手中信件定然是失恋的证据,所以整幅画一定实在描绘一个爱而不得的落寞少女。
司文绾解释多次,并在画边挂了作者的话,依旧没用。
“秋日的来信,失去亲人的悲痛,我完全共情。”
“为什么是亲情不是爱情呢?”
“眼神。失去亲人的悲伤不是失恋可比拟的,尽管神色看起来毫无差别,但光彩灭了。”
是的。这幅画是司文绾用来纪念奶奶的。奶奶去世于一个栾树果实绽开的秋日,毫无征兆,在睡梦中悄然离去。
十天后,她收到奶奶的来信,信来源于祖孙两人闹别扭谁也不想先让步,奶奶便想到这个传统的联系方式。书写规规整整的收件人信息,右上角方方正正的邮票,可惜,她还未曾收到这封秋日来信,奶奶便去世了。
令她最庆幸的是,奶奶去世前一日,主动提着奶奶爱吃的点心上门破冰,两人坐在廊下,分吃完一整份点心。
后来,教授让大家展现最刻骨铭心的感情,司文绾提笔画下遗憾与悲伤。
“你会画画?”细枝末节的光影设计,司文绾的小心机,除了教授,无人能懂。
画中人眼神无光,可眼前人眼神明亮,犹如破晓的曙光。陈肆言破天荒的顿了一会儿才接话。
“我不会画画。”陈肆言摇头否认,脸上闪过一丝忧伤,“只是经历过同种悲伤。”
司文绾无意揭开旁人伤疤,正踌躇,陈肆言主动转移话题。
“现在可以放心卖给我了吧?”
兜来转去,回到最初。
藏不住的笑意替司文绾做出回答。
司文绾送叔侄二人到门口,正巧碰上来谈事的黄总监,黄总监瞧见陈肆言,热情的快步走近。
“陈总,好久不见!”
“黄总监来买画吗?司老师画画很好。”
猝不及防的夸奖让司文绾脸颊一热,却也大方接受。
“司老师的确画技非凡。但我这次是来跟司老师谈合同的,我们下半年的拍卖定在这儿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小风,跟司老师说再见。”
陈肆言牵着陈闻风转身,一刹那,司文绾彷佛在何处见过那张侧脸。但黄总监过来握手,她便只好停下回忆,先忙正事儿。
“司老师同陈总认识?”
黄总监的问题对于司文绾来讲有些冒昧,出于礼貌,她还是冷淡作出回答,“今天第一次见。谈不上认识。”
“司老师不知道他的身份?”
第一次见,这四个字难不成不好理解,司文绾心中吐槽。
“肯定不会是黑手党。”
黄总监没听出言外之意,嘿嘿一笑,继续说:“他是富盈陈家刚认回的私生子。”
一瞬间,记忆串联,耳熟的名字,眼熟的侧脸,全部浮现在脑海中。
原来陈肆言就是这段时间的焦点。
不想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司文绾开口打断。
“黄总监不如说说打算怎么把五十个人塞进三楼。”
不同于看秀,参加拍卖的基本是各家派来的助手秘书,需要边拍边请示上司,所以在安排看台这项上就无法完成。
“司老师不用担心,这次的画作拍卖我们缩小了邀请范围,并且专门请到各位可以拍板的来。所以这次以T台秀展的形式安排座位,完全能坐开。”
既然已经有了方案,司文绾没什么可拒绝的了,毕竟是给画廊增加名气的事儿,而她只需要出个地方。
回家路上陈闻风抱着平板安静观看纪录片,时不时拿笔记录要点。
陈肆言漫不经心的握着方向盘,时不时瞥一眼副驾驶的小朋友,其实他跟陈闻风总共相处了几个月,可是陈闻风很粘他,像他从小带起来的孩子。陈亚民盘着核桃说这就是血缘。
“小风,司老师怎么样?”
陈闻风关闭平板,来了兴趣。
“司老师是我见过最好的老师,无论是学校还是兴趣班。因为她把我当朋友看待,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目前为止我所接触的老师不是眼高于顶就是因为畏惧的奉承,我改变不了现状,所以不喜欢。”
言谈举止没有一点五年级小朋友的样子,稚嫩的语气叙述正经的话语。
“而且,司老师好漂亮,说话也很温柔。”陈闻风耳尖泛红。
陈肆言憋了又憋,最终实在没憋住笑出声,伸手呼噜了一把圆滚滚的后脑勺,“你小子!”
“不是的,司老师很像我想象中的妈妈。”
笑声戛然而止,陈肆言即将收回的手停在半空,思索片刻,又伸过去摸摸头。
陈闻风妈妈,陈肆言亲大嫂,香岛最有名的私立高中校董兼名誉校长马茗徽,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家族联姻嫁给陈闵昉,拒绝陈家相夫教子的要求,生子前一刻还在演讲,此举将陈家股票瞬间拉高17.3%。
马茗徽将精力悉数献给事业,忽视了对孩子的陪伴。
“现在不是有小叔了嘛。”
“小叔最好!我最爱小叔了!”
孩童的真诚,戳中陈肆言心底坚硬。
司文绾送走黄总监差点去了半条命,怪不得总裁助手团多则十几人少则五六人,应付人真不是个好差事儿。
“老板,我送你回家吧。”
Lina开车经过门口,发现站在门口等网约车的老板,有些莫名诡异。
实际是司文绾的车送去改装,过两天才能送来,她又不想大张旗鼓用司机,就一直坐网约车上下班,很是方便。
“可是我已经约上车了。”
“没事儿,在规定时间内可以免费取消。我送你吧。”
司文绾单手操作手机,另一边拉开车门上车。
“随机访问。觉得工作强度如何?累不累?”
“就这?感觉来度假的。”
Lina讲的是实话。不过是建立在了解司文绾的基础上才敢这么说,毕竟没有哪位老板喜欢听员工很悠闲。
相较于之前在阮绍秋手底下工作,这份工作就相当于高薪养老了。阮绍秋唯一要求就是看顾好司文绾。
“你是真不怕我给你穿小鞋。”
“咱们画廊目前加上您一共就四个员工。您会吗?”
被狠狠拿捏住。
“你知道陈肆言吗?”犹豫半晌还是问出。
“今年香岛有谁会不知道陈肆言嘛。大陈总流落在外的儿子,认祖归宗的时候声势浩大,但是谢绝了任何媒体。”
“他太太愿意?”
“这才是最令人奇怪的地方啊。陈太娘家那么不好惹,咱们都从来不轻易与她家碰头的,居然能容忍一个私生子进门,而且进祠堂当天陈太将名下的一家基金会交给了他。这已经是玄学的程度了。”
副驾上的司文绾撑着额头沉思。一般私生子进门低眉顺眼、畏畏缩缩,一脸苦相或是顺从,总之得是夹起尾巴低调做人。可陈肆言风生水起,让人巴结,并拿捏正室,才回家便接手核心相关,事情很是有意思。
“怎么?”
“没事儿,觉得奇怪罢了。”
“不止你一个人觉得奇怪。”
老板的事儿可以打听,但不许深度打听,相处再轻松对方都是老板,点到为止。Lina做事准则。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安全到达,老板。”
“辛苦了。路上注意安全。”
司文绾住在市中心的琉树苑,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客厅和主卧有她喜欢的整面落地窗,可以在卧室看见荟安的地标性建筑和江景。
“欢迎您回家!”将包随手放在鞋柜上,边换鞋边拨打出一通电话。
等待反馈时,洗澡卸妆换睡衣,从酒柜上随手取了一支红酒,盘腿坐在窗前,静候城市中心散出极尽奢靡。
手机屏幕亮起,司文绾拿过沙发上的平板,同步接收了命名为陈肆言.docx的文档。
文档还未打开,手机铃声响起,司文绾接起,对方先开口。
“您最好要有心理准备,查这位先生的时候,查到一些别的事情,貌似跟……”电话那头停顿一瞬,“跟司旻先生的死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