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笙梨到家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十二点半,周围邻居都已经熄灯了,她拉开灯,不小心惊醒了熟睡的馒头,馒头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屁颠颠的跑过来在主人身侧打转。
周笙梨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
馒头是只阿拉斯加犬,一大只,站起来能到周笙梨小腹。她想起来三年前在宠物店看见它,还是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里睡午觉。
周笙梨抱着馒头的手还没捂热,母亲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今天跟小秋处的怎么样啊?我告诉你哟,可要打好关系的,她以后是你的领导咧。”
周笙梨沉默,她想起刚刚马路上那句突如其来的话,又想起那双秋水似的眼眸,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挺好的吧。”
至少对沈序秋来讲可能是。
周母语重心长:
“我看小秋是个好孩子的呀,刚刚还发消息来关心我早点睡,你今天晚上虽然没能跟他们家二少爷搭上几句话,人家也没兴趣看你的哦,就小秋对你问东问西,感觉像是有机会,你可要抓住了。”
“给妈妈钓不到金龟婿,你去当赘婿也是可以的呀,现在时代开明了,妈妈不反对同性恋了。”
周母像是半开玩笑半真心的说出这番话,周笙梨搞不懂她的意思,只能一脸严肃的拒绝:
“谢邀,我是直女。”
还问东问西?恐怕是想查清楚不负责任的人的底细,最后一击毙命吧,沈序秋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但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已经丧失了清白之身的事实,只是含糊的应和着自己的母亲,搪塞借口挂了电话。
周笙梨洗了澡回卧室就躺倒在床上,甚至失去了玩手机的兴致,脑子里不断浮现出沈序秋的身影,有几个周前的,有昨天的,有刚刚电话里的。
她崩溃的用被子蒙住头,在深夜里多愁善感起来,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见的话:
“命运常常就是弄人的,默许着与想法背道而驰。”
就像她无比想要忘记自己做过的荒唐事,连带着沈序秋这个人一起埋入时间的洪流中,经年后想起来,也只是摇摇头,用一句年少不经事匆匆带过。
偏偏沈序秋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后来发生的事更加让她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周一是个难得的艳阳天,春寒料峭被驱散了许多,阳光洒在z市一中操场的水洼里,熠熠生辉,周笙梨抬眸上探,暖意吹不倒她眼底,显得她格外萎靡不振,连集合都喊得有气无力。
周笙梨少年时期是临江省的乒乓球初高中女子组冠军,为省队效力,后来落了伤病退居二线,又被曾经的队友排挤,沦落到高中里当体育老师带队。
她也曾愤怒过,彷徨过,迷茫过,但后来都释怀了,高中带队也没什么不好的嘛,轻松,工资也不低。
Z市一中的球队在市里算是强队,只是总被华清中学压了一头,连着三年都只拿了亚军,甚至去年还是四强。
今年队里唯一一个省在役的已经高三了,去年她没参加,如果再错过了今年,再想夺冠恐怕就难了。
因此周笙梨在不耽误文化课的情况下,对日常训练抓的很死,今天这么有气无力的还是头一回。
队里最皮的冯誓先窜出来,凑到她面前胡蹦乱跳的:
“周教,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老幺陈映橙习惯性的接话:
“以我多年纵横情场丰富的经验来看,周教肯定是失恋了呗。”
周笙梨和队里的人除了训练的时候,平常关系挺好,讲话也就没什么顾忌,她知道她们是想逗她开心,于是配合的给了陈映橙屁股一下,笑着骂:
“我去你妈。”
她又仔细思考了一下,陈映橙这么说好像也大差不差,于是假模假样的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周教啊,欸,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沦为有钱人的玩物啊。”
下面有人接话:“是盲人吗?”
大家顿时熙熙攘攘笑成一团,直到周笙梨吹哨才安静下来,只有冯誓的那张小嘴还在叭叭个不停:
“…说到有钱人啊,不知道周教你今天有没有看见那个新来的校董,啧啧啧,那脸蛋,那身板,还有开的那个大奔,至少值这个数……”
她用手指头比了个三,又笑出一口大白牙:
“可惜人家不是盲的,您没那福气沦为他的玩物咯。”
周笙梨听完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逐渐龟裂,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她向停车场的方向迈了两步,又退回来,看着她们热完身,又让冯誓加练几圈,然后吩咐站在队伍最边上的简亓:
“队长,你先带她们练着,正手反手各对攻10分钟,拉球5分钟。然后开小组循环赛,比完之后整理个名单给我,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简亓轻声应了,肃静的脸上不带一丝烟尘气,面无表情时就显得清冷不好接触,明明什么都没干,周围的暖意仿佛都被驱散不少,这样的人反而令人信服。
周笙梨到停车场看到那辆大奔时还心存侥幸,与之前的那辆兰博基尼相比,这车实在是太显得老气横秋了,一点都不像那个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赶来这儿,可能是想送人头了。
总之她的侥幸还没存在几分钟就被打破了,身后先是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闷响,然后传来半生不熟的声音:
“周小姐,你在我的车前站着做什么?”
周笙梨狠狠怔在原地,有些尴尬的回头,将两根手指比成个小人在空中转圈圈:
“不好意思啊,我路过,看见这车没忍住,多停了会儿。”
沈序秋露出笑,没有戳破她,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周笙梨以为自己挡着她了,于是侧身让开,但她依然一动不动。
周笙梨有些尴尬了,只好没话找话,期待有一个机会能让自己溜走:
“这车看起来跟你前几天的车差别有些大呀。”
沈序秋比她高了几厘米,微微低着头看她,眼神很深沉,却又让人觉得饱含深意:
“人生总是要多些尝试,试试不同的种类。”
这就是你买这么多豪车的理由吗?
周笙梨没忍住:“你直白点。”
“我有钱。”
周笙梨:……又被资本重创了。
她顿时觉得这天有些聊不下去,也管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了,找了个借口脱身要走:
“我得先回去备课了,还得去盯她们训练,就先走了。”
沈序秋猝不及防的拉住她的手腕,周笙梨回头露出惊讶的眼神,沈序秋也察觉到了不妥,立马松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躲闪:
“”我刚问你们校长,他听说我们认识,就让你带我熟悉一下校园的环境,逛两圈。”
周笙梨沉默,这是拿校长来压她了,她按压下跳脚的冲动,反复默念警告自己,这也是领导,不能得罪,不能得罪。
她压住她刚刚握了的位置,那一小块皮肤还残余着灼烫的体温,周笙梨克制着自己,尽量冲她露出标准的公式化微笑:
“好的呢,那沈小姐,请,这边请。”
沈序秋跟在她身后,悄悄的打量着她快要跳脚的样子,莫名觉得,嗯,有点可爱啊。
Z市一中历史悠久,校占地面积广,徒步逛完可能要两三个小时,要和沈序秋单独相处两三个小时,光是想着周笙梨就觉得窒息,于是她只带她参观了几个重要的地方,比如校史馆,大礼堂之类的。
周笙梨尽职尽责的扮演讲解员的角色,虽然没什么多余的话,但她仍觉得不自在,反倒是沈序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时不时还提出几个问题。
这就是大佬的心理素质啊。
终于走回停车场,周笙梨如释重负,她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沈小姐,参观完了,那我就先走了。”
沈序秋这次倒没有继续挽留她,只是莫名其妙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露出微笑,紧紧的盯着她,很认真的说:
“再见。”
不是,这很渗人啊,周笙梨被她盯得发毛,心底闪过无数个念头,甚至有理由怀疑这位大佬是因为那一晚的事打击报复,但她也学着大佬的样子,并没有表现出来,端的一幅岁月静好,微笑告别:
“嗯,再见。”
嗯,再也不见。
她目送着那辆大巴离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