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久久等不到陈荀回应,明雪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轻声哼笑了一声:

    “怎么?”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荀,神色中透露出一种洋洋自得的轻蔑:

    “你知道了这些事情,难道还会对杨念楚有任何的怜悯吗?”

    看着陈荀的样子,明雪薇不由得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说出口的话语也越发刻薄起来:

    “你一直当作高山仰望的局长,其实是保守固执、德不配位的蠢货,你一直当作过命之交的……杨念楚,其实是冷漠无情、虚伪自私的利己主义者。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有把你当成平等的人对待。”

    “在她们的眼中,你不过是一枚与我们制衡的棋子。”

    “用完了,就该被彻底扔进垃圾堆里。”

    “陈家姐妹,就是一对必须要榨干所有利用价值的异类,哪怕是死,都得敲骨吸髓,不能放过分毫。”

    明雪薇俯下身子,轻声道:

    “活得这么可笑又可怜,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能得到一个重新开始机会,可要好好把握啊——”

    陈荀还是不回答。

    沉默是她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的应对方法。

    她的身体在黑暗里轻微地起伏着,修剪整齐的指甲早已狠狠地嵌入掌心,垂放在身侧的手却仍是难以抑制地颤抖……

    她低着头,没有空余的精力再去分给明雪薇,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但对于明雪薇来说,陈荀没有在谈判的时候直接掀桌子走人,已经是一次莫大的进步了。

    这是个宝贵的挖墙脚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明雪薇不由得有些暗自得意起来,庆幸即便是有杨念楚从中作梗,自己埋了那么久的炸药引线,也没有就此付诸东流:

    “跟我去感染区吧。”

    “你知道的。”

    “你本来和我们才是同类。”

    “那些异能体,如果能成为你手中的一把刀,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再能够阻拦住你。你们姐妹哪怕一直做着她们眼中惩恶扬善的好事,她们不是也从未接纳过你们吗?”

    “既然如此,为何不把她们都踩在脚下?”

    “这个世界,早就需要一场新的秩序了。跪拜着的蝼蚁和高堂上已经摇摇欲坠的神明,相比于一直被当做刀俎上的鱼肉,我能重新给你一个成为主宰者的机会。”

    “你好好想想,这个选择可不难吧。”

    明雪薇持续地给陈荀的心理加码:

    “看着杨念楚那副高高在上的虚伪样,我都替你觉得委屈。”

    “陈茹被她害得这么惨,如今她还安然无恙,好端端等着以后平步青云。”

    “你就甘心看着陈茹就这么死不瞑目吗?”

    “我答应你,等把她从高坛上踹下来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不管是报仇还是留着条命慢慢磋磨,都悉听尊便。”

    “是生是死,只由你一人掌控,如何?”

    她说到这里,陈荀嗤笑一声,才终于有了回应的动作。

    陈荀将手枪收回腰间,抬起头,漆黑的眼眸在逆光中如同一颗致命的子弹,直击明雪薇心底深处的要害。

    说了这么多,似乎都只是徒劳……

    明雪薇心中一凉,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一避,才躲开了陈荀那几乎是倾尽全力的一拳。

    陈荀才懒得废话,隐隐泛红的眼眸中蕴满汹涌的恨意。

    但她一时不知该向谁发泄。

    事已至此,她还是不忍心那么对待杨念楚。

    明雪薇恰好在此时自撞枪口——

    不是找死吗?

    和姚明珠的情况有些许不一样,明雪薇在打架上不是陈荀的对手。

    她甚至连走上几招的能力也没有,更何况陈荀刚刚被她说的话完全激怒,打起架来拳拳致命,抱着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根本没有想着要给她留下任何的活路。

    对于敌人,不能有丝毫软弱。

    这是陈荀一贯的原则。

    杨念楚除外。

    ……

    情急之下,明雪薇只能趁着陈荀将她踹倒在地的间隙里,快速地掏出那把装着异能体血清的手枪,对着陈荀扣下扳机。

    陈荀瞳孔一缩,想要避开却是为时已晚。

    右手臂侧传来阵阵灼烧的痛感,陈荀伸手一摸,只见小臂侧的衣料破损了一块,露出其下正在流血的伤口。

    明雪薇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笑得猖狂又肆意,几乎是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哈哈,陈荀……”

    “给你台阶你不走,以后我等着你跪着求我,让我给你指条明路的那一天。”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选择站在杨念楚那一边吗?”

    “这么顽固不化,活该你被她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掌中玩物。”

    陈荀冷冷地抬眸,扫了她一眼,暗中似乎下定了决心,反手到身后摸出了个什么东西来。

    明雪薇并未注意到陈荀暗中的小动作,心里琢磨了一下,随即又冷笑道:

    “哦,对了,说不定比你先来求我的人,……会是杨念楚呢?”

    “她对自己身边的人,一向都很上心,更别说你们之间的关系……”

    “说不定,她会比你先一步同意我的条件,呃——”

    后脑勺忽然一阵钝痛,似乎是撞在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上,明雪薇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陈荀。

    脖颈上逐渐收紧的力道,已经让她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明雪薇艰难地睁开眼睛,努力了半天,嗓子里也挤不出一个字,只能干瞪着陈荀,等对方的反应。

    只见陈荀死死地盯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我不许你……”

    她略微顿了顿,似乎是在思忖:

    “说她的坏话。”

    她喃喃地重复着,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不能有人诋毁她……”

    “不可以……”

    “我也不可以……”

    明雪薇被掐得喘不上气,却一点也不着急。

    事实证明,一切如她所料。

    再坚强的意志力在异能量面前,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渐渐地,颈上的力道卸了下来,大量的空气猛地灌入,明雪薇连着咳了几声,喉间传来明显的刺痛感觉。

    幸好,陈荀看起来比她更狼狈一些。

    她半跪在地上,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惨白,额前蒙上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只有曲起手臂,勉力撑着自己的膝盖,才能摇摇欲坠地保持身体脆弱的平衡。

    明雪薇探出头,被她手臂上暗红的血迹吓了一跳:

    “你!”

    与此同时,一记清脆的声响蓦地出现了她的耳边。

    明雪薇循声看过去,不由得愣怔了一下。

    只见那是一把沾满血迹的刀。

    在异能量感染初期,避免传播的最好办法,就是哪里被感染了,就把哪里的皮肉、肢体给砍断。

    感染手就砍手,感染腿就断腿。

    只有这种豁出去你死我活的决心,才能为身体搏出一点微弱的生机。

    可是,寻常人们都没有这种当断则断的魄力,一时犹豫,便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在异能量进入身体游走之前,陈荀便立刻做出了决断。

    她将被血清沾染过的血肉从伤口处生生剜了出来,刀口平整而又干脆,丝毫没有因为疼痛而任何拖泥带水,仿佛不是在对自己身上的血肉下手一般……

    明雪薇叹为观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永远也不可能争取到陈荀的倒戈。

    既然如此……

    明雪薇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置,拇指在红色的按钮上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离开之前,她留意到了什么动静,嘴角轻轻一挑,眼神中忽然透露出一种嫌恶的怜悯。

    最后,陈荀只听见她那一句戏谑的话:

    “你执意要这么做下去……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祈祷——”

    “这次东窗事发后,杨念楚也能像上次那样义无反顾地护着你。”

    ……

    杨念楚刚一赶到,还来不及开口询问情况,就被梅云栖撞了个趔趄,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梅云栖扑在她的怀里,先是抹了抹眼泪,接着泪眼汪汪地控诉着陈荀的“罪行”。

    除了零星几句还算得上是重要的信息……

    其它所有的的话杨念楚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几句“嗯嗯”就把梅云栖给打发了。

    她不经意间抬眸,却又正巧撞上了全副武装,匆匆赶来的程雨。

    杨念楚一边不是很走心地安抚着梅云栖,一边伸手拦住程雨的去路:

    “这么紧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程雨不想违背陈荀的意思,但——

    她更不想陈荀在这种时候出什么意外。

    一味地认死理是不明智的。

    事到如今,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更多的可能。

    因此,程雨违背了命令,没有再瞒杨念楚:

    “小荀一刻钟前秘密传讯,让我速速带人前来支援。其余的具体情况,我也还在打探,暂时不是很清楚。”

    梅云栖的身体抖了抖,紧张地抱住杨念楚的手臂,抽噎了一下,说道:

    “到底……到底怎么了……”

    “要是妈妈出了什么事,我,我……”

    “我”了好几遍,梅云栖呜咽一声,设想到最坏的情况,眼泪如同脱线的珍珠般簌簌落下,又说不下去了。

    杨念楚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宅子里传来十分明显的爆炸声,紧接着,一处房间的玻璃碎裂开来,玻璃渣混合着血肉,飞溅在了众人面前。

    梅云栖一声惊呼,下意识往杨念楚怀里钻,可她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间变得惨白:

    “书房!”

    “妈妈平时经常待在书房!”

    杨念楚本想和程雨了解一下陈荀的近况,一个没看住,就梅云栖用力地反手甩开。

    “等等!”

    杨念楚追了过去:

    “里面情况不明,不要轻举妄动!”

    梅云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里:

    “这里是我的家!”

    ……

    书房内,陈荀挣扎着站起身,蹙起眉头,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上的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忽然,耳边响起了一道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紧接着,浓浓的血腥味顺着流动的风飘了过来。

    饶是陈荀这么些年来见多识广,待她回过神来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所有目之所及之处,遍布着斑驳的血迹,还有满地散落的皮肉脏器,看起来格外可怖。

    陈荀咬了咬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方才不过是电光火石的功夫,梅主任就像感染区内的傅蕊那般,身体迅速地膨胀,直到超过那个极限……

    炸成了如今看不出面目的血肉碎片。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可傅蕊是异能量的感染者,梅主任却显然不是。

    明雪薇到底来这里做了些什么?

    身后传来响动,她警惕地扭过头,只见地上的局长双目圆睁,保持着一个向前伸出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陈荀低下头,摸出身上的小型检测仪,却发现在局长身上,早已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自时空崩塌以来,风雨了几十年的局长,在这样一副惨烈的情境下,在未明的波折与混乱中,彻底停止了心脏的跳动,停止了脑海中神经细胞的活动,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陈荀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极快,似乎马上就要冲出胸膛。

    她再次感觉有些生理性地腿软,浑身四肢都开始不受大脑控制。

    周围的血腥味分明令人作呕,此时却诡异地成了她的兴奋剂,刺激着她心中埋藏已久的杀戮之心。

    这种陌生而又隐隐有些熟悉的感觉,让陈荀本能地感到害怕。

    在地下室的小黑屋里,她明明已经被“矫正”过了。

    不可以……

    不可以这样!

    仅存的理智让陈荀把身上的枪、刀以及其它有威力的武器全部掏了出来,用力地把它们全部都丢了出去。

    她绝望地跪在地上,脑海里的那根弦崩断的最后一刻,心中只剩下一件事:

    我不要变成那种让姐姐失望的“怪物”。

    我不能变成那种让姐姐失望的“怪物”……

    恰在此时,童云终于从另一处房间里赶了过来。

    结界里如同迷宫一般,明雪薇似乎是有意引开她,竟然将她误导到了走廊尽头的储物间,还将门也一同反锁上。

    好在,童云这些年来跟着老师学了不少没什么用也难登大雅之堂的“歪门邪道”。

    区区用钥匙就能打开的门锁,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见了眼前的惨状,耳边仪器的滴滴声如同末日来临前的夺命警报,响个不停。

    童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老师说的没错。”

    “这一天总是要来的。”

    她弯下腰,捡起血泊中的芯片,擦了擦,不动声色地收进了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注意到了角落里弯着腰,蜷缩成一团,满身血污的陈荀。

    “你……”

    童云感觉有些不对劲,没有贸然上前。

    陈荀抬起头,眼瞳中是一片死寂般的黑,一点余白都没有,乍一看当真能把人吓到。

    童云眉梢一动,站起身——

    下一刻,陈荀不受控制地朝她扑了过来,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将人直接按在了地上,左右找不到趁手的武器,便下意识地想要将对方掐死。

    “你!”

    童云惊诧之余,说不出其它的话来。

    陈荀本就力气大,这种状态下更是无所顾忌,漆黑的眼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活人气息。

    童云奋力反抗,本以为是异能体,开枪的前一刻,却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陈荀的身上没有异能体的征兆,异能体在攻击时也不会采用除了撕咬之外的其它方法。

    这是什么情况?

    ……

    可眼下的情况,似乎不容许童云胡思乱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陈荀勒住童云的脖子,在地上滚了一圈,随后竟然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狠狠地朝着柜子的角上撞去。

    童云闭上眼睛,却只听见了一声闷响。

    ……

    杨念楚见童云没事,松了口气,不顾礼貌地把人从身上胡乱掀了下去,从背后紧紧抱住陈荀。

    梅云栖抓着程雨的袖子,已经不知道该做出点什么反应了,就这么愣怔在了原地。

    注射器刺破陈荀颈侧的肌肤——

    在药剂的作用下,她才渐渐安稳了下来。

    杨念楚惊魂未定地抱着陈荀,一同脱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轻轻地,用颤抖而又有些干涸的嘴唇,贴了贴陈荀的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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