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

    刚见到强光的一瞬间,余醒有些精神恍惚,似乎是不太适应般地眯了眯眼,然后将两臂的衣袖往下扯了扯,从容地从里面走出去,好似从未经历过这些一般。

    开门的是余家用了几年的老佣人,她只负责将门打开,其余的就不会过问了,见余醒朝自己笑了笑,她也微微倾身便离开了。

    余醒看着这一切有些沉默,收了笑,走到客厅就看见余密城站在那里,她故作轻松道:“怎么,还来迎接我?”

    或许是无法理解她的心态,余密城皱眉道:“你这么开朗?”

    “见不得别人好是怎么?”余醒像是被他这话气笑了,故意走到他面前将他推开,若无其事地坐到沙发上,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好似闲暇地慢悠悠地品尝起来。

    听见她还有兴趣和自己斗嘴,看样子确实是没太大问题的样子,余密城倒是放下心来,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继续他的斜靠少爷模样。

    “你下午还去学校?”余密城半眯眼地问道。

    “我是学生,不是你这种社会人士,”余醒显然对他这种废话问题表示唾弃,随后似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江女士会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看不像,”此时听余醒这么一说,余密城还以为她是因为这个关的禁闭:“她前几天甚至还提出要和兴澄合作。”

    闻言,余醒冷哼一声,也不知嘲弄的是谁:“她还真是能屈能伸。”

    江女士将她关了整整一周,她走进校园时还有一些从未到过此地的不真实感,但这很快就被紧张的备考气氛给抛在脑后,明明上次月考还没过去一个月,期末考就接踵而至。

    因为早早结束了课程,余醒倒不至于跟不上进度,只是她总上课上着就开始发愣,她深知这不是学习的好前兆,但她总是自己沉迷又被自己惊醒得循环往复。

    她依旧没同林予海讲过话,近期两人的唯一一次交谈还是余醒去问题时不小心撞到了那人,她的家教使她下意识地道歉,可在看清是谁后,她只是忽然噤声,随后无言地离开。

    她能看见林予海想同自己说些什么,但是她什么都不想说。

    而情绪早就从之前遇见那人时会满心欢喜到如今的遮遮掩掩。

    他们班的值日是同桌两人一组,每天轮班,一学期每对同桌能轮个四五次,现如今就轮到余醒了。

    江女士不管这些,于是人人避之如蛇蝎的值日对余醒来说也算是乐趣。

    她新换的同桌是个乖乖女,额前没有一丝碎发,上课也从来不会讲话,每天余醒看见她的时候不是在写题就是在背书。

    虽然比较慢热,但人很好相处,余醒也不会太难为人家交流,两人相处下来也比较融洽。

    此时两人无声地将教室打扫完各说了句“再见”就回家了,四中有两道门,余醒不同她顺路,就一个人往前走。

    两个人值日的速度自然比不上人家一大组,此时也没有几间教室是亮的,但幸好还有路灯照明。

    虽说余醒不信牛鬼蛇神这种东西,但绿化带里不知什么动物发出来的声响还是能把她吓一跳。

    她收拾好心情继续往前走,心想马上就能出去了,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她微微愣了下神,又视若无睹地迈开步子。

    “余醒。”

    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余醒知道这下不能视而不见了,于是站定,转身面向那人,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林予海知道余醒今天值日,所以趁奥数班下了课就在这里等她,本来打了一晚上的腹稿,此时被那人这么一问,她反倒说不出来了。

    但她还是很快恢复了冷静,决定循序渐进道:“你这几天怎么没来?”

    “假我是同施老师请的,”余醒显然不想同她说话,于是将天聊死:“班长想知道原因可以去问施老师。”

    “我不是……”

    余醒不想再纠缠下去,硬是让自己狠下心道:“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那人一句话,就让余醒瞬间失去了决绝的力气:“那为什么要换位置,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这让她怎么说,直接告诉她因为自己的母亲发现我喜欢你吗,别扯淡了,这会害了她。

    她不能让江曼雨伤害林予海,她就要和那人再无瓜葛。

    “哦,这事儿啊,我成绩退步了想换个环境试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般说道,不禁在心里讥讽自己当真是说谎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是,学习上的事我可以帮忙的。”

    这话说得不假,毕竟四中这届谁能有林予海会学习,但这谎撒出去了就得圆回来。

    “可是班长,”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未曾见过林予海的余醒,刻薄又自私:“我成绩退步了啊。”

    见那人半晌没说话,余醒自嘲地笑了笑,果真没人能受得了她这脾性。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那人在身后喊道:“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看看这个人,明明是他人的无理取闹,却还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实在是蠢得可怜。

    她深吸一口气,就在林予海觉得她又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时,余醒却朝她走来,她正以为事情有转机时,余醒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时间,头颅撞击在铁杆上的声音回响在她耳边,野兽的低语潜伏其中,夹杂着哭喊声撕心裂肺,生理性恶心的反胃感冲上她的理智里。

    就在余醒打算破罐子破摔,哪怕获得的只是一个吻的时候,那人似用尽全身力气地将她甩开了,以及留下了一句冰冷的“别碰我”。

    那是良久的沉默,四周寂静到两人离了一段距离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但这看似旖旎的情景却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可悲的隔阂。

    “对不起,我……”当理智回笼,林予海几乎快要崩溃。

    “原来,你这么讨厌我啊。”

    如果此时余醒是愤怒的,是悲哀的,林予海还能让自己心里有些安慰,但那人此时却是满含笑意的,仿佛她说出来的不过是件再小不过的事。

    只是她头一次不想看见余醒是笑着的。

    而林予海不知晓的是这是因为余醒已经无法思考她现在应该是什么表情了,她只是像程序使然一般地认为这个时候应该笑的,这样就不会让自己太难堪。

    她好像达到了她的目的,但她算不上开心,明明下定决心要镇定自若,可那如同刀片在心脏上凌迟的感觉让她近乎就要失去体面。

    大概今夜过后,她们就算是陌路了。

    往后的几周时间,缺席的人成了林予海,听闻她是提前为四月份的初赛做准备去了,学校的课程是没必要来了。

    四中年年都有这样的人,终不免要成为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任何新鲜事都有保质期,渐渐他们的话题就转向了期末考,以至于只有余醒还会在进班的第一眼看向的是那个空着的座位了。

    但她从未停顿太久,仿佛只是无意扫视到那里,眼睛里从未有过一丝波动,如一潭无人掷进过石头的死水。

    江曼雨严加看管了几天,见她再没有这般想法便又稍稍松了禁锢,唐简在期末考结束后赶忙凑了一局。

    倒不是因为别的,她是真怕余醒再这样下去没病也要憋出病了。

    这是高级餐厅,人均消费一千起步,但对唐大小姐而言只不过是吃顿便饭而已。

    见余醒不知道是第几次走神了,唐简佯装生气道:“我说醒姐,想哪家妹妹呢,连跟我吃饭都走神。”

    那人没说话,只是捧场地加了一筷子菜,然后咽下继续发呆。

    王子斌剜了唐简一眼,他是最近才得知余醒和林予海之间的事,显然不太同意唐简这种安慰人的做法。

    唐简自知没理,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心想陈衿羽为什么没来。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还真是第一次见,最后停筷的反而是余醒,在其他两人放下筷子时还不忘问一句“怎么不吃了”。

    确实余醒除了有时候会发下呆之外,不了解她的人还真不容易察觉她心情不佳,但就是由于眼前这两人对她太过于熟悉了,所以他们自己给自己在心中生了一顿闷气,怎么也化不掉。

    饭后,余醒打算出去走走,剩下两人对视一眼,同意后就没再说话,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无边的街道上。

    余醒知道自己自己身后有人跟着,那是江女士的眼线,她第一次发现还是没控制住脾气地让那人滚,但渐渐,随着次数多了,她便心安理得地把那人当成了自己的保镖,自动忽视了那道视线。

    这里是东半城,她规避了先前见过林予海的地方,她想着这样总不会见到那个人了。

    山京市的冬天不到一月份的下半旬是算不上冷的,只可惜,现在就是下半旬,外面风寒料峭,可余醒似乎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还在往前走,像是不知道现在是冬天一般。

    这里是山京市算得上CBD的地方,即使是夜间也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余醒听到孩童的喧闹声,商务人士的谈判声以及情侣们的热恋声。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些,连带着加快了脚步,想把这些嘈杂的声音抛掷脑后。

    却不知是谁在身后喊了一句“下雪了”,才让她堪堪停住脚步,来不及多想,那约定俗成的象征着冬天的事物就这么简单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山京市地处南北交界,虽不说是从来没见过雪,但次数自然是极少的,路上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但没人觉得这是小题大做。

    她伸手试图接上一片雪花,待看见那零珠碎玉在她手中化成一颗亮堂堂的水珠,她才发觉自己似乎从未被这个世界囊括在外,她在世界的接纳之中。

    在路边奶茶店打工的林予海刚忙完一阵人流量的顶峰,正坐着同同事交流,此时顺着同事手指的方向打算看看初雪,却不料视线里撞进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明明是个背影,偏偏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似目光被烧灼了一般,即刻收回视线,故作镇定地搭上了同事的话,眼睛却又止不住地望向路边的那个人。

    那人呆愣愣地站在那里,顷刻就伸出了手,似乎是在耐心地等待一片雪花心甘情愿的下落。

    那人眉目间的呆滞随着那片雪花一起化开,竟还染上了一丝安慰,刺得林予海心痛,却又升起一阵释然。

    你看,她没有自己也能生活得好好的。

    你看,她没有林予海也能开开心心的。

    这个念头在余醒脑海中成型,她想自己不应该沉溺于这一切的,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只有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将积攒在心中近一个月的郁气悉数吐尽,迈步向自家的车子走去。

    这雪只能说是下了,却不大,空中飘落的雪花在风的说服下摇摆不定,打着旋儿又轻飘飘地落下,还未成型就被扼杀,这到处都是水汪汪的地面仿佛只是下过一场蒙蒙细雨一般,就没有什么能再证明这场雪的存在了。

    这不是瑞雪,兆不了丰年。

    却足以让一颗心得了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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