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康荷眼见身边泛起层层白雾,家人的身影逐渐模糊,连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四下张望,只有三位修士的样子还能看清,她想拨开白雾走到父亲身边,但这白雾古怪得很,如有实质,触感滑腻、粘稠,吓得她缩回手。白雾越来越浓,家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就好像他们四人被关进一个白雾蒙蒙的盒子中。突然,胡康荷感到脚下有些晃动,手本能的往旁边一抓,又是抓到白雾,她马上想松手,白雾却缠上她的手臂!白雾居然托住她的手臂,帮助她稳住身形。
胡康荷稍一稳住身子,白雾就从手臂上消散,她大着胆子想要再“抓住”白雾确认一下自己的感觉,白雾却迅速的变淡、消散啦。虽然看过话本子里写的稀奇古怪的故事,但真让自己遇上,她还害怕多过好奇。害怕的感觉一上来,眼泪就涌进眼睛,鼻子一算,正要哭出声来,就听朰通修士冷然的声音响起“我与惍通修长有要事商议,待会你们按照事先定好的规矩办。虽然是在我们自己的地界上,但凡是也要多加小心,不可大意。”说完后,朰通修士身边又泛起白雾,眨眼间白雾消散,站在其中的人却不见啦。这么奇异的事情发生,胡康荷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赶紧向另外两位修士打听打听这是什么法术。
看到朰通修士原地“消失”,其中一个修士长吁一口气,说道“师叔总算走啦!和师叔在一起,我话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快憋死我啦”,一边说一边走,还伸伸手臂、踢踢腿,像是甩掉身上的绳子似的,“师兄啊,我老早就听说朰通师叔喜静,可是没想到他还不准我们随便说话,这两天真是把我……唉唉唉,我是连走路都不敢多走一步,就怕惹到他老人家”。
留在原地陪着胡康荷的另一位修士包容的看着师弟这幅散漫的模样,知道他一贯是活泼的性子,这是第一次下山随师叔办事,朰通师叔是严格、刻板的性子,现在趁着师叔不在,让师弟放松一下也好。他对胡康荷说“那位是薛师兄,我姓钟,按照排行,你应唤我钟师兄。”胡康荷看着眼前这位修士,语气温和,嗓音低沉,很像家中兄长与她说话时的语气,顿时让她觉得很亲切。胡康荷乖巧且恭敬的喊了一声“钟师兄”。钟师兄看着这个梳着双髻,簪着两朵红色绢花,一脸稚气的小姑娘,不禁想到家中的幼妹,脸上又多带了一些笑容,微弯着腰对胡康荷说“我带你去见见其他的新弟子,他们与你一样,都是此次一同上山拜师的同辈。跟我来。”
胡康荷跟在钟师兄身后,此时她才顾得上看看四周,发现已经不是在祖母院里,而是来到一个客栈前面,但又不像普通的客栈。客栈都建在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地,可这里却像是半山腰,因为四周环绕着一圈三十余尺高的树林,树林似乎很密、很广,被大树围着的是一个方形坝子,此时他们就站在坝子中间,阵阵寒风从脸上刮过,又冷又刺。胡康荷惊讶自己是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想想话本子里写仙人们都会飞天遁地之术,那自己岂不是飞来的?哎呀呀,自己居然能亲历这等奇事,这就是老人常说的“睡着了都要笑醒”。胡康荷看这位钟师兄很是和善,想问一问他们是否真的是“飞过来”的,要是不问个明白,心里憋得慌。她轻提裙摆小步跑上前去,钟师兄已经跨进客栈,似乎感觉到什么,她回头看看身后,空荡荡的坝子,什么也没有,在看看四周围绕的密林,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似乎在密林中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想到这里,胡康荷感到后背寒毛竖起,她连忙摇摇头,把这种不真实的感觉甩出去,紧跟在后面走进客栈。
进到客栈,却是一幅热闹景象。大堂正中摆了一张大桌,旁边是四张小桌。三个少年或坐或站的在大桌旁,喜笑颜开的谈论着什么,另有三个头戴钗环的女孩静静坐在一旁。其中一个少年眼尖,看到有人走进来,爽朗的说“你们快看,又有新的人来啦。哟,还是个小姑娘。”他这大嗓门一喊,少年少女都望向这边。胡康荷是个腼腆的姑娘,平日里在长辈面前就不会主动表现自己,逢年过节走亲访友都由长辈在一旁介绍这是哪家的姐姐哪家的婶婶,她只需要甜甜的问候一句,说上两句吉祥话,然后摆出乖巧的微笑在一旁站着就行,即使单独这别人家姑娘一起玩耍,也是由姐姐们带着,自己像个小尾巴跟在后面。此时看到大家都盯着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心里阵阵发慌,虽也是同龄人,但也感到紧张,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钟师兄见她不吭声站在那里,想是小姑娘初到陌生地方,有些腼腆,家中幼妹见到生人也是这般模样,于是走过来弯下腰伸出手,温和地说“别担心,我带你过去,来”,胡康荷看到这他眉眼弯弯地笑着,又特意细着嗓子说话,很像家中大哥哥哄她开心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伸出小手牵着他的衣袖。
钟师兄带胡康荷走过去,先讲了她的籍贯、姓氏和名,听到“胡家镇”,有个少年忙说“我也是胡家镇的。我认得你,你是青松书院夫子家的小孩儿,是吧。”胡康荷看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高半个头,长得精瘦但脸上一看就冒着聪明劲儿的少年,想了想,说“我好像见过你,你家是开金银铺的吧?”少年略带得意的说“我家就是肖氏金铺,镇上的人都到我家订首饰,我们家那是远近闻名。”
胡康荷想起来了,她曾随祖母和母亲到肖氏金银铺去选首饰,其实那家店的首饰不如县城里的金银铺的首饰精致,但是却很合祖母眼缘,久而久之,祖母与那家店的老板娘也相熟起来,老板娘托祖母帮忙把自家儿子送到书院。她在书院跟着姐姐们学字,也曾见到过这个男孩子,虽没有焦急,但却有很深的印象--他实在调皮,在一众学子中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是他爬上书院最高的那颗皂角树,掏鸟蛋,一群半大孩子在下面帮他望风,可是等到夫子走来,帮他望风的人一哄而散,他刚滑下树,就被夫子逮个正着,看他缩着脖子、衣摆兜着鸟蛋还不肯松手,夫子拿戒尺作势要打他,他吓得满院子跑,一边跑一边还顾着衣兜里的蛋别掉下来。
再后来,就没在书院见到他了,听说是夫子嫌他太过捣乱,又听说他家人觉得他不是读书那块料,没让他到书院了。有时胡康荷会看着那颗皂角树想“他那天到底有没有吃到鸟蛋呢?”,虽然夫子们都不喜欢闹腾的学子,但枯燥乏味的书院曾经也有这么一位能让大家开怀大笑的人。
能在这里见到认识的人,胡康荷心里放松了一些。另外两位少年也说了自己的籍贯和姓名,分别来自黄家镇和万家堡。另外三位少女也说了他们的来历,其中一位打扮最朴素,仅有的首饰是头上一根素银簪子的少女,也是胡家镇的人,不过却不姓胡,而是姓曾,小名阿静,虽然两人不曾相识,但也算是同乡,感觉要比其他地方的人亲切一些,所以胡康荷向众人一一见礼后就走到曾静华身边站着。在他们几人自报家门的时候,胡康荷发现他们都来自周边镇上,这些村镇虽没去过但也听说过,看来都是从周边村镇选出来的孩子。
钟师兄见他们彼此熟络起来,嘱咐他们稍作休息“你们先休息一会,稍后我们还要出发,再与其他师兄汇合,需要在今晚戌时到师门。你们不要到处乱走,就在客栈里待着”,说话间有几人踩着嘎吱做响的木梯走下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刚才先走进客栈的薛师兄,他一边走一边说“钟师兄,朰通师叔和惍通师叔都不在客房里,这可怪了,师叔们也没交待一声,没说去什么地方,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就让咱们带着这群小孩儿啊,就凭咱们几个人,恐怕没法把他们弄到山上去。”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四位修士,今天他们分别到各村镇带来了其他几个孩子。钟师兄与诸位师兄弟互相见礼后说“师叔他们可能是去办什么急事了,在时辰到之前,定会回来的,我们只管陪着这些孩子就是了。”
胡康荷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随修士到达的弟子,没想到后面竟还有人。此时突然听得客栈外一声巨响,像是重物砸在地上,客栈房梁上的灰都被震下来了,少年少女们是一脸吃惊和害怕,几位修士倒是相视一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薛师兄带着促狭的笑意,大手一挥“走,带你们认识认识陈师兄。这位陈师兄啊,那可是最会算时辰的人喔,哈哈哈”。
客栈外,原本平坦的地面出现一个六尺多宽的大坑,有两人灰头土脸地从坑里站起来,这犹如天外飞仙的一幕着实吓到了这些未见过市面的孩子们,倒是年轻修士们没忍住笑起来,就连稳重的钟师兄也忍俊不禁,侧过头用手掩面,性子张扬的薛师兄直接笑弯了腰。
这个坑看着虽大,却不深,只到膝盖处,一个穿着修士服的、满头满脸尘土的人从坑里爬出来,举着拂尘在空中虚晃几下,尘土就从衣服上、头发上、脸色飞扬开来,片刻又恢复了整洁的摸样,这是个圆脸胖乎乎的修士,蓄着短蓄,看起来似乎过了弱冠之年,看着众人哄笑,也不气恼,两手背在身后,故作镇静的走过来。
“大师,仙人,拉一下我诶”坑里还站着一人,许是被吓着了,用手撑着坑边使劲了好几下都没能爬出来。圆脸修士似是不忍回过头再看见自己的“杰作”,装作没听见,用手假装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没有理他。肖尽年龄虽不大,却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人,他用胳膊肘碰碰身旁的同伴,两人心领神会,小跑着过去把坑里的人合力拉起来。
薛师兄调侃“陈师兄,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准时’啊,不到最后一刻是绝不会现身的。如此‘准时’”,让我等望尘莫及啊。陈师兄也不与他计较,许是经常被同门笑话,早就习惯了,谁让他改不了这“不到最后一刻就办不成事儿”的习惯呢,这次也是,奉掌门之命下山选弟子,人,是十天半月前就选好了,但是他今天在道观去会老友,相谈甚欢,等他发现时辰快到了,赶紧施展缩尺为寸的法术去接人,接到人之后,又施展瞬步大挪移的之术,有些着急了,“挪”得快了,一下没稳住,给砸在了地上,结果就被师弟们还有这些小娃娃看笑话咯。
----------------------------更新8月21日---------------------------------
那男子刚从坑里被拉出来,踉踉跄跄地去追陈修士,一边追一边喊“大仙诶,大师诶,等等我,别丢下我啊”。陈修士见这人就像是在土里打了滚一样,(“其实也是在土里打滚了”陈修士心里默默想到),从头到脚都灰扑扑的,这丢的可是陈修士自己的脸面。陈修士扬起手中的拂尘,在虚空中对着那人划了几个圈,就见一道小小的旋风把那人卷在中间,卷起一圈圈尘土,待风停、土落之后,那人又恢复了干净的摸样,是个穿着长衫,书生模样的男子。
“大仙啊,您真是厉害,多谢大仙”那人一边大声道谢,一边弯腰作揖,模样着实有些可笑。
“哇,这个法术好厉害啊!要是我学会了,以后打扫房间、洗衣服,用法术这么一转,一下子就全好啦。”曾静华羡慕的说,其他姑娘听到纷纷赞同,姑娘家对“干净 整洁”总是很在意的,其他姑娘附和着说“这位修士好厉害”“世上居然有这么厉害的法术”,听到小姑娘们出自真心的赞叹,陈师兄居然少见的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又不由自主的摸摸额头。
见陈师兄不过使了极为常见的“风清术”就把这些小孩子唬的一愣一愣的,薛师兄那争强好胜的劲儿又上来了,他看着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不屑地摇摇头,转而对几个少年说“想看看厉害的法术吗?”少年们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见薛师兄叉着腰、迈着八字步走到被砸出的坑边站定,双腿微微用力扎了一个敦实的马步,手臂展开,双手圈成半环,似乎胸前抱着一个看不见的大桶。口中念念有词,手臂慢慢抬起来,虽然他没有抱着任何东西,但是从旁人看来却像托举着重物一般,手臂蓄满力量。
随着手臂的举高,伴随着“咯吱咯吱”的闷响声,凹陷的地面被慢慢抬升。十几声声响后,坝子中间的大坑竟然恢复平整!除了不能完全融合的十几道裂痕,已经看不出这里曾有个大坑。
少年们大声喝彩,薛师兄心里洋洋得意,偏偏脸上不显露出来,使劲闭着嘴,不让嘴角翘得太高,还要“谦虚”的说上两句“小露一手而已。以后上了山,可不要再说自己没见过法术。”
看到师兄弟的“小露一手”让将来的新师弟们如此赞叹,另外几位修士也按捺不住了,毕竟都是不及弱冠之年的人,师门的戒律极多,现在没有约束,年轻人好玩、好胜的天性占了上风,忍不住也要施展一番。
四位修士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其中两人率先走到坝子中站定,面朝树林,手随心动,结出两个法印,法印闪着冰冷的白光,法印升到半空,飘向树林,慢慢隐入林中。
“咦,这就没了?”窃窃私语声响起,话音未落,密林中传来“嗵嗵嗵”的声音,是被砍倒的树木倒下的声音。
两位修士做一个“收回”的动作,仍泛着冷白光的法印从树林中飘出来,像是被看不见的细丝牵着,飘回他们掌中,隐去光芒消失了。法印被收回的同时,十几根被削得光秃秃的大树“咕隆咕隆”滚到坝子里。这个看起来“软绵绵”的法术,竟能在片刻间轻而易举地把十几棵大树砍倒,还“细致”地削掉了枝丫。
紧接着另外两位修士走上前来,挥动拂尘。胡康荷以为这次也要结出一个法印,可是什么也没出现,正在疑惑中,那些大树干上方出现几道闪金光的天雷,天雷闪了几下,周围又恢复寂静。胡康荷纳闷了,这是耍戏法吗,怎么看不明白呢?
两位修士再轻轻的挥了几下拂尘,十几棵大树就“轻飘飘”的腾到空中,再落下时,成了一段段木棍,像是用最锋利的斧子劈成的一段段木柴。
少年少女们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无人说话,还是那位秀才模样的人口齿伶俐“仙人真是力如轩辕,神威奋武,法力无边啊”,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拍马逢迎的话到是说得顺口。
------------------8月22日更新-------------
“薛师兄还没让我们看看他的法术”不知是谁带头,其他的人跟着起哄。这些少年们对修士是又敬又惧,但是看到修士们在年龄上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性格随和还挺愿意和他们“玩儿在一起”,也就没那么拘束了,言谈间多了一些轻松、随意。
到了这个时候,薛师兄也不拿乔,自然是应下了,正准备运气、结印,却听到旁边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哈欠……时候不早了,吃口东西,待会要准备出发喽”,原来是陈师兄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进客栈。薛师兄听他这么说,抬头看看天边已经西沉的太阳,点点头,对其他几位师兄弟说道“是我疏忽了,时辰快到了,我们还是回客栈里等师叔他们吧。”其他几位修士一听,顿时也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招呼少年少女们进客栈。
薛师兄很感激陈师兄的提醒,走到他身前略略弯腰行了一个同辈礼,陈师兄侧身回了一礼。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引起少年少女们的注意,此时他们正围着几位师兄,听他们讲今日上山后的各事项。
当薛师兄在客栈外听到陈师兄状似随意的那句话时,他马上就领悟到这是陈师兄在提醒他莫要忘记掌门对他们的嘱咐。在下山前,掌门叮嘱他们在山下不要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法术,除非遇到危险或必须出手的事情。他因为现在待着的地方,是阨門山专门供本门弟子歇脚的一处地方,长久以来属于阨門山的势力范围,所以他才有所放松,以致没有严格遵守掌门的要求,他一向是严于律己之人,此时心中惭愧不已。
陈师兄看到这个师弟皱着眉头的样子,猜他十有八九又在心中自责,看他这幅样子就感到心累。陈师兄不仅是慢性子,而且还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他看着这个少年老成的师弟,心里就烦得慌,站到客栈门口去透透气。他随意地扫了一眼周围的树林,突然后退两步,甩起衣袖,带起一阵大风把客栈的四扇木门“砰”地关上。
突然的响声把众人惊吓到,看到是陈师兄关了客栈的木门,薛师兄责怪地说“诶,陈师兄干啥嘞,这么大动静。”钟师兄就站在陈师兄身侧几步远的地方,他清楚的看到陈师兄脸色大变,面露惊惧,很不对劲,连忙走过去询问。
陈师兄一改之前漫不经心的样子,此时面色凝重,随着胸膛起伏呼出阵阵粗气。他尚不十分确定,刚才仅一眼所见,万一是他看走眼了呢?但随即他就觉得这个想法太自欺欺人,如果不是感受到巨大的危险,多年修炼的本能反应怎么可能让他如临大敌。他转头看看身后这些人,六位师弟加上他,自保没有问题,但是,这群半大孩子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是白白送上的人头。
转瞬之间,陈师兄心里已经闪出好几个主意,他要先把自己刚才看到的告诉众人,虽然这可能会吓到他们。
陈师兄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刚才看到外面树林里有妖物,不止一个,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回到师门。必须马上回去。”当他说出外面有妖物,其他几位修士先是吃惊,继而纷纷表示怀疑,毕竟这里属于阨門山掌控的势力范围内,作为本门派已经使用多年的一个连接俗世的“中间地带”,一向都很安全,密林中布满了法术结阵,普通妖物根本不敢靠近。
陈师兄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为何在这个应该非常安全的地方突然出现妖物,但是他相信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眼睛,更是多年修炼的敏锐和曾经对战妖物所训练出直觉,他必须马上和师弟们商量出对策“我岂会用这种事情来做玩笑。眼下的情况,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但凭我多年对战的经验,树林里的肯定是妖物……不止一只。”
陈师兄少有如此严肃的模样,其他几位修士虽然还心有疑惑,但是同门之间的信任让他们决定先听陈师兄的安排。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这八位即将入门的弟子平安送到师门。陈师兄首先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可以用缩地术将他们带到山下, 但是一次只能带一人,而且,之前……所以也只能再带两人走”,陈师兄没有说出的意思,他们几人都明白。在常人看来修士们使用法术很厉害、很强大甚至很轻松,但是驱动法术需要耗费施术人自身的灵力和体力,越是强大的法术,耗费的灵力和体力就越多,这就限制了施术人在一段时间内使用法术的次数,如果勉强施展,法术的效果将被大大削弱。缩地术是非常高等级的法术,在这七位修士中,除了陈师兄,就只有钟、薛二人有此能力,但他们只能在短距离内使用,无法将人直接送到阨門山所在之地。
“眼下只有等两位师叔回来,师叔先带他们回山门,我们留下来探查究竟。”一位修士说到。
“这事很蹊跷。”钟师兄不安的踱着步子,“两位师叔都是稳重之人,今日如此重要,为何没有知会我们任何一人就匆忙离开?如今已经到了返回师门的时辰,却不见他们回来,也没传回来任何音讯。”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涌上不安,以两位师叔的修为,如今是没有什么妖物能伤到他们,可是他们迟迟未归,在疑惑之余也生出一丝恐惧。
“无论如何不能误了时辰!”薛师兄说出的这句话,众人表示赞同,但如何才能把八位毫无法力的人即刻送到师门呢?,按照他们早先商定的方法,在师叔的带领下结成法阵,众人以挪移之术可瞬时到达,但现在没有师叔的法力加持,仅凭他们几人无法催动法阵。
众人一筹莫展,想不出办法,沉默不语。这边修士们在发愁,另一边,不曾感知到危险已经迫近的“凡人们”围坐在小桌边窃窃私语。
“外面真的来了妖怪呀?”
“我告诉你,画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
“别说什么画本子了,我们马上就能亲眼看到,那不比画本子精彩,厉害多啦。”
这些孩子出生之时,已是混战快结束的时候,朝廷几乎将妖人剿灭,只剩一些四处流窜、躲藏的,阨門山派出修士四处搜剿,那些妖人轻易也不敢出现。所以妖人的可怕、凶残,流传于说书人的口中、书册中,这一辈的孩子们是没有见过的,这也是他们的幸运。他们以为师兄们是在商议如何打杀妖人,满是兴奋与期待,却不知道师兄们此刻最担忧的是如何护他们周全。
胡康荷虽然不太明白师兄们说的那些话,但她自幼就对他人的情绪很敏锐,虽然师兄们说话的语调平常,也没有什么特殊举动,但她就是感觉到“紧张”,是弥漫在师兄们身边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一种感觉,紧张的感觉,所以外面肯定是有什么让师兄们都感到危险的东西。她又想起刚到客栈外面的时候,看到那片树林,与镇上、郡属的山林没有什么不同,但她就是觉得不安,像被什么东西在暗中盯着。突然,她终于理清了之前的感觉--不是“人”在盯着她,而是“东西”在盯着她。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但是现在她必须马上告诉师兄们!
胡康荷从长条凳上蹭的站起来,坐在长凳另一边的曾静华差点被翘起的凳子摔着,还好肖尽眼疾手快扶助了她。胡康荷起地太猛,腿撞在桌腿上,她顾不得喊痛“钟师兄,我刚才看到,不,我是感觉到树林里面有……”
咚……砰……
紧闭的客栈大门,被莫名的力量撞开,屋外的寒风“呜…呜…”地发出鸣叫,冲进屋内,寒气顿时遍布每个角落。众人愣在原地,还是陈师兄最先反应“结阵!把他们护在阵中!”
话音未落,随着寒风涌入一股黑气。
胡康荷看到师兄们腾空而起,向他们飞过来,接着她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8月23日更新-----------------
一片黑暗中,像墨汁那么浓的黑,没有漏进一丝光亮。即使是半夜醒来,窗外的月光也会从窗纸透进来,在没有月光的夜晚,廊下闪烁的烛火也会照进屋内留下斑斑点点的影子,但是现在眼前的黑,比最暗的夜还黑,像是掉进墨缸中,胡康荷觉得不能喘气了,周围的黑暗像无形的布,罩住她的口鼻。
害怕,只有害怕,胡康荷看不到、听不到,唯一的感知就是害怕。她“哇”的哭出来,伴随着哭声还有尖利的叫声,这叫声比用竹哨吹出来的声音还要尖细、还要刺耳,胡康荷在哭泣的时候还能腾出心来想“我怎么叫得这么大声?”她捂住嘴巴,尖利的叫声还在,原来是另外一个姑娘的尖叫声。
“待在原地,不要动,不要乱动。”听到钟师兄的大喊,胡康荷擦擦眼泪,只要师兄们在这里,就不要怕,嗯,一定不要怕。胡康荷暗暗给自己鼓劲。
身后的尖叫声停下了,传来几声咳嗽,想是刚才叫得太大声,伤着嗓子。胡康荷闭上眼,反正睁开眼睛也是什么都看不见,因为看不见心里更害怕,还不如闭上眼睛。她颤声喊着“曾姐姐,黄姐姐,你们在哪里”,她不想哭,可是声音里不由自主的带着哭腔。
突然,胡康荷感到右手臂被抓住了,“啊 啊 啊”极度惊惧下胡康荷用全身力气爆发出尖叫。
眼睛虽不好使,但是耳朵还是正常的,在发出尖叫的间隙中,她听到曾静华的声音“别叫了,快停下来。”尖叫声停下了,不是不害怕,是胡康荷要喘口气。趁她喘气的间隙,曾静华赶紧摇晃她的双肩,“睁开眼睛看看”。
胡康荷睁开眼睛,咦,没有那么黑了,有朦胧的光亮。啊,曾静华就站在眼前,“曾姐姐!”胡康荷好想抱住她就像在家中抱着姐姐一样,但她只是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不敢松开。
“我们大家先聚到一起。”是那个书生,他手上拿着一个烛台,大家迅速聚拢在他身边,走动的时候因看不清周围的东西,每个人都撞到了桌椅。周围仍是浓黑一片,只有那一小节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这光自然是无法照亮周围,堪堪只能笼罩着他们八人。
这个书生看起来比他们都要年长几岁,在慌乱中,他能从身上翻出火折子点亮蜡烛,这个行为在少年们心中的分量不亚于刚才看到修士们施展法术,此刻,他就是主心骨。
书生见大家都围拢过来,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不要发出声音,我刚才听到师兄说让我们不要说话,一说话就容易被妖怪发现。”没有人去想是否听到师兄们说了这些话,但是此刻,他们都愿意相信这个给他们带来光亮、带来安全感的人。
书生用手做了一个“收拢”的动作,然后指指大门的方向,再指指自己。大家明白他的意思,是让大家一起跟着他走到客栈门口去。
书生举着蜡烛走在前面,大家踮着脚、缩着肩跟在后面,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书生突然往右边踏过去三四步,像是绕了一个半圆然后再往前走,后面的人跟着他也这么绕了半圈。因为都紧张的留意着前面的烛光,也留意着不要发出声响,所以没有人发现这不寻常的走法,除了胡康荷。
在黑暗的环境中,胡康荷与生俱来的感知环境的能力被放大,她隐约记得客栈大堂的这个位置没有柱子,为何要特意绕一下呢,像是在避开什么东西。在绕开的时候,她感觉有个东西杵在那里,那个东西似乎还不小。但是她不敢去细想,她紧紧牵着曾静华的手,一步也不敢落后。
“看着点脚下”书生轻声的说,用手指指脚下,他们已经走到门口,要留心脚下的门槛。带走到客栈外,之前天空中还有霞光,可是现在外面和客栈里面一样的黑,不仅黑,还很冷,大家禁不住打个哆嗦。书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前走,他手里的蜡烛晃动着,这微弱的烛光成了周围一切的中心,大家只想跟着烛光走,只有这样才让他们心安。
少年们彼此搀扶着,曾静华一直拉着胡康荷的左手,另外两个姑娘也牵着手,这样不仅能让同伴不要掉队,彼此的接触也能增加勇气。胡康荷被牵着的左手冒出汗,如果是在平时,两位姑娘早就撒开手用帕子仔细擦拭,可现在她们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松开。
现在他们走到坝子里,再往前走就要进入树林了。胡康荷的右手掌心突然发然,从手掌延伸一道暖流直达心口,胡康荷一下子想到钟师兄的大喊“待在原地,不要走动”,她不及细想脱口而出“不要走了,钟师兄不是说让我们待在原地吗。不要走了,前面是树林,里面有妖怪”。她这一嗓子像是把众人唤醒,大家停在原地,彼此看看,“好像是听到钟师兄这么吼了一句”,“对的,对的,我也听到了”。
见大家停下来不肯走,原本走在最前面的书生走回来,站在胡康荷身边打量着她,胡康荷抬头看着比她足足高出快两个头的书生,蜡烛的光从下往上照着书生的脸,脸色又黄又黑,眼睛那么大,眼珠子怎么是红的?!胡康荷被吓得往后一退,书生说“小姑娘,这里很危险,我们要躲起来。”一边说一边伸手拉她肩膀。
一个成年男子来拉自己,又是这么一副“鬼”样子,胡康荷吓得反手一推,手掌心碰到书生的衣衫。
“噼啪”一个白色的火花在胡康荷的掌心与书生的衣衫接触的地方爆开,书生像被烙铁烫到,痛苦的叫了一声,狂暴的本性瞬间释放,另外一只举着蜡烛的手甩掉蜡烛,运气、发力,对着胡康荷击出一掌!
胡康荷只看手掌心发出白色火花,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就感到一股大力迎面冲来,像是大木桩子撞在脸上、胸口,整个人直直的飞出去。飞出去的时候,她还牵着曾静华的手,曾静华也被带着飞出去啦。
----------8月24日更新----------
眼睁睁看着自己双脚离地,身体腾空,接着树杈呼在后脑勺打得啪啪作响。胡康荷和曾静华刚被打飞出去时,以为很快就会停下来,但是后脑勺被周围的树枝抽打上百次以后,居然还没有停下来,两人就这么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在树林中“飞”,一边飞一边看着天上那轮圆月,她们没有发觉飞了这一段路,周围已经不再是漆黑一片,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冲出了黑色的笼罩。
曾静华已经从最初的恐惧中冷静下来,她现在都有心情和胡康荷谈笑了“你说我们还要飞多久呢?是不是就能这么飞回家,呵呵呵。”胡康荷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身体突然就失去平衡,往下掉!她下坠的时候牵着曾静华的手,两人一起掉下去。
尖叫声刚从嗓子眼冲出来,还没释放完,两人就已经摔倒地面了,长长的“啊----”被掐断成“啊~啊~啊~”的短促的痛呼声。
所幸她们飞行的高度不过两丈有余,掉落的时候砸断的树枝减缓了速度,层层叠叠的落叶也稍稍护着了她们,但是两人还是痛的不能动弹,胳膊、腿儿痛得像要从身上掉下来。两人就着落下来的姿势在地上躺了足有一刻钟,胡康荷真想就这么躺着睡着吧,睡着就不痛了也不怕了,曾静华挣扎着侧起身,推推她,说“快起来,别躺着了,晚上林子里有母大虫,要吃人的,我们要赶紧走。”
胡康荷摇摇头“曾姐姐,我好痛,不想走”。
“听话,快起来,走走就不痛了。”曾静华在家中时常照顾弟妹,哄孩子是个熟练活。
“我不要,好痛,好困,我不想动了。”
“地里很多虫子,它们要爬到你衣服里。呀,有蜈蚣,爬到你腿上啦。”
“啊!”胡康荷听到腿上有虫,哪里还顾得上痛,利落的爬起来又是跺脚、又是原地跳,她忙着抖落“看不见”的虫子,哪里能注意到曾静华得意的偷笑,这都是她在家里对付弟妹们的小招数,用在胡康荷小妹妹这儿一样管用。
两人商量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如果回客栈,不仅危险而且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们这一路是“飞”过来的,要用脚走,还真不知道要走多远,说不定已经隔了好几个山头。曾静华说要沿着溪流走,往溪流的下游走肯定能遇到人家,到时她们就有救了。
“曾姐姐,你怎么知道顺着溪流走,就能遇到人家呢?”
“我爹和叔伯都是行商,我哥在镖局,他们走南闯北的什么地方都去过,有时候还得在山里过夜,我听他们讲过很多山里的事儿。”“先别说话,我们听听,能不能听到水声?”
一开始,除了虫鸣没有其他声音,两人闭上眼,放缓呼吸,在虫鸣声之外似乎有其他很有规律的声音。“哗~哗~”这是水流撞到石头上的声音。胡康荷睁开眼,看到曾静华也正看着她,两个小姐妹相视一笑,这附近有溪流!
两人搀扶着在树林里走一阵,停一会,要判断水流声传来的方向。月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漏了一星半点的光亮来给她们照路,脚下踩着的有时是枯叶,有时似乎是什么活物,吓得两人寒毛直竖,有时踢到石块,脚趾头又麻又痛,但是她们不敢停下来,一旦停下来,树枝的黑影像鬼怪的爪子要勾走她们。
一开始是曾静华走在前面,她不仅要辨别水声,还要折断挡路的枝丫,连根扯起缠绕的藤蔓野草,体力消耗太多。胡康荷见她有些走不动了,主动把自己换到前面开路,她学着曾静华的样子扯开挡路的藤蔓,“哎唷,好痛”她使劲甩下一根细藤 “啊呀,这是什么,割着手好痛”。
“小心些,这些叶子、藤条上都长了刺。”
“曾姐姐,你刚才也被割到了吗?”
“嗯。”
“那你怎么都没哭?”
听到这么孩子气的问话,曾静华哭笑不得。她是平民家的孩子,上有哥哥,下有弟妹,夹在中间的她有做不完的活计,还要和母亲一起帮衬两个伯父家的事,好在爹和大哥能干,一大家子吃得饱穿得暖,常年干活,手上攒下一层薄薄的茧子,所以藤上的细刺刮到手虽然有些痛但还不至于让她流血、流泪。
“我手上有茧。你走后面,我来扯这些草。”
听到曾静华说手上有茧,胡康荷回想起两人拉手的时候觉得曾姐姐的手摸起来有些不一样,但她以前也没机会看见长茧子的手是什么样的,所以不知道长茧子的手原来是这样的啊。她立即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不讨喜的问题,会不会惹曾姐姐难过?会不会让曾姐姐嫌弃自己没用?
胡康荷不想被嫌弃成没用的小孩子,她逞强地说“我没事的。刚才一直都是你在前面开路,现在要轮到我了。”
一直安慰一个随时可能会哭的孩子,或者自己吃点苦把问题解决,曾静华选择后者,所以她强硬的把胡康荷拉到身后,不愿多费口舌,直接走在前面开路。
胡康荷想了想,用衣袖裹住手掌。长长的衣袖在这“冒险”路上已经被扯成丝丝缕缕,正好可以缠到手上。她讨好的把手举到曾静华眼前,“曾姐姐,你看,这样我的手就不会痛了。我很能干的,真的。”
曾静华听着这真挚的话语,一时不知该拒绝还是答应。
见曾姐姐没有反对,胡康荷当她是同意了,心里给自己鼓鼓劲,走在前面用缠着衣服布条的手扯开带刺的藤蔓。
曾静华看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矮,年纪却小上半岁的小姑娘,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她穿着细棉纱纺的衣服,衣服上不仅有绣花还有兔毛滚边,头上簪的还是绢纱做的花,是富人家孩子的打扮;牵着她手的时候,她的手软软嫩嫩,可能从来没干过活儿吧。对于这种富人家的孩子,她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对于胡康荷的亲近,她觉得可能是小孩儿在外想找个依靠,那自己就当是多了个小妹妹吧,还是个长相乖巧的妹妹。
这段山路并不好走,自己的腿脚都因为看不清路被撞得生痛,可是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妹妹却没有喊累也没有喊痛,即使被割伤了手,也能马上想到办法解决,没有一直躲在她身后,反而有一些临危不乱的勇气,倒让她有些刮目相看。看着这个走在前面努力开路的身影,曾静华欣慰的笑了笑。
----------8月25日更新----------
胡康荷认真地探着路,刚开始扯杂草的时候只会用蛮力,没几下就累得满头大汗、手臂酸软,但渐渐地摸索出了技巧,不要抓住草尖或藤蔓尖扯,要弯下腰把手伸下去捏住稍微有点硬的地方,用力一掰、一折,更容易把它们折断。胡康荷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不愧是读书多办法多的聪明人儿啊。
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
胡康荷刚刚还在心里得意,突然脚下一空,身子往下坠,“啊!”惊恐的尖叫声陡然响起。
曾静华看到胡康荷的身子往下一顿,人,突然就没了!她不及细想赶紧跑上前,脚下一滑差点也掉下去,幸好反应快,往旁边随后一抓扯住藤蔓的根,才没让自己也跟着掉下去。她趴在地上探头往下看,下面和周围一样黑,看不清楚有什么,不知道下面是大坑还是……若是山崖,那,那胡康荷她……想到这儿,曾静华身子一阵战栗。
“曾姐姐”下面传来哭声。
还好人没事,曾静华赶紧回应她“诶”。许是刚才被吓到了,曾静华发出的声音比小猫的叫声大不了多少。
下面的人没听到曾静华的回应,又更大声的呼喊“曾姐姐,曾姐姐”。听到如此响亮的喊声,知道胡康荷应该没大碍,曾静华喜极而泣,深吸一口气,大声地回应她“我在这儿”。
胡康荷整个人斜躺在坡上,回想刚才的意外。当时她脚下踩空,整个身子往前栽,要不是手上扯着的藤蔓减缓下跌,她肯定就头朝下……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境况。动动胳膊腿儿,还好,都能动。慢慢翻身爬起来,依稀能看到曾姐姐在上面。难道自己掉进洞里了?
胡康荷脑袋里冒出很多吓人的故事,猎人设置的捕野猪的陷阱啊,熊瞎子刨的坑啊,毒蛇盘踞的山洞啊,越想越吓人。
“小荷,你不要怕,不要哭,我找东西把你拉上来”。曾静华想找根长树枝,在周围摸索一阵,没有寻到有用的东西。“小荷,你试着爬上来。”
不知道这个洞有多深,胡康荷试着抓住野草往上爬,可是野草怎么能承得住她呢,稍一用力就被连根拔起;她又去抓缠绕的枝条,枝条本就没有固定在土里,用力一扯被扯出很长一截,根本使不上力。
“曾姐姐,我爬不上来。”
一时之间两人都想不出办法。胡康荷想哭却不敢哭出声,怕引出树林里的母大虫、熊瞎子,以往看过的画本子里写的各种野兽,好像都隐藏在这黑暗中,一听到她的哭声就会冲出来。怕得紧了,她就咬住自己的手指,无论如何不能哭出声来。
曾静华安慰她说“别怕,我就在上面陪着你。等天亮了,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话是这么说,其实曾静华心里完全没底,但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也只有等待,等到天亮再想办法,眼下先熬过这个晚上。
不知道待会还会发生事情,两人都不敢睡。曾静华讲家人外出经商遇到的趣事奇闻,胡康荷讲厨娘做的好吃的、讲镇上酒肆的美食,讲着好玩的事、好吃的东西,慢慢熬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师叔,找到啦!她们在这儿!”
胡康荷觉得有人在推自己胳膊,她以为是家中嬷嬷催自己起床,不高兴的嘀咕一下,想翻身继续睡,怎么翻不动身呢,怎么觉得胳膊、腰、屁股都这么痛呢。
“快醒醒”那人继续摇晃她,力气越来越大。
胡康荷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周围麻麻亮,“还没天亮怎么就喊我起床了”她心里奇怪道,“咦,我怎么睡在草上?啊,我睡在地上的!”胡康荷愣住了。
“小荷,小荷,师叔和师兄来接我们啦。快起来。”听到熟悉的声音,胡康荷转头看向这人,是曾姐姐!曾静华旁边还蹲着一个穿修士服的人,是陈师兄。
昨晚的记忆慢慢涌上,渐渐清醒。自己不是睡在家里,而是经历了突如其来的黑夜逃难的仓惶,掉进洞里的恐惧,现在,获救啦。
得救啦!陈师兄找到我们啦,终于有人来救我们啦!
胡康荷抱着曾静华,长久紧张的情绪完全放松后,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她不管不顾的哭着,要把心中所有的恐惧随眼泪排出来“曾姐姐,我们得救啦。”
曾静华也不过比胡康荷大半岁,人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离奇、惊险的事情,她紧紧回抱着,两人哭得真叫一个酣畅淋漓。
陈师兄默默的叹口气,两个小孩儿看着真是可怜,头发蓬乱,脸上划出深深浅浅的血痕,棉衣被划破翻出白色的棉絮,枯枝、枯叶混着泥土粘在头发上、衣服上,要说是叫花子也不会让人怀疑,但眼下时间紧迫,容不得她们这儿继续哭下去了。他捏了一个手印,轻轻送过去一股冷风,抱头痛哭的两人被冷风一激,打个冷战,总算停下了哭声。
“你们快站起来跟着我和师叔,我们马上赶回客栈。一切事情都稍后再说。”
陈师兄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白须白发的修士,曾静华悄声说“这是惍通师叔。”曾静华是由惍通师叔选中的弟子,所以认得。
四人分别站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两位修士默念口诀,双手结出法印,两人身侧凭空出现数条金线,像是有一支无形的画笔引导这这些金线,金线延伸、弯曲最终连成一幅图案,他们四人被圈在四方形图案中,并且图案的四角正好就是他们所站的位置。
最后一根金线首尾相连的瞬间,胡康荷觉得脚下晃动、头发昏,待她重新站稳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睁开眼,竟已变换了一个地方。
看着周围环绕的树林,有些像客栈外面,但是客栈外面是一个空空的大坝子,但这里怎么堆着一个大草垛子呢?她看看曾静华,曾静华也是一脸疑惑。
惍通师叔对陈师兄说“你去请大家出来。”陈师兄恭敬的领命而去。
惍通师叔面朝西南方向站着,面沉如水,她们两人自是不敢上前打扰。两人对眼前这个大草垛子很有兴趣,什么时候堆在这里的呢?走近细看,枯黄的颜色是与晒干的稻杆相同,可是看起来不像硬硬的杆子而是像很粗的线头,两人伸手出去想摸一摸。
“住手,休得莽撞。”惍通师叔严厉的声音传来,吓得两人一激灵。惍通师叔仍然面向西南方那月亮沉下去的方向,他是怎么知道两人在做什么呢?
众人从客栈中走出,一照面,互相都惊诧不已。
他们看到曾静华和胡康荷,蓬头垢面,衣裳破烂,脸上的不知是血迹还是泥土,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要不是陈师兄提前告诉他们找回了二人,真是无法认出他们俩。
曾静华和胡康荷看到原本神清气朗的师兄们,此时都形容狼狈,要么负伤要么挂彩。一位师兄背着一人,另外一位师兄在后面帮忙托举着;薛师兄扶着一位师兄,两人的蓝色长袍上粘着大块大块的乌色印迹,看起来像是血迹;钟师兄和陈师兄各背着一人,待他们把人放到地上后,又转身进客栈,各自再背出一人,居然是那四个少年和少女。
看到曾静华和胡康荷惊恐的眼神,钟师兄安慰地说“他们吸入太多毒气昏过去了,待回到师门以后会好好医治的。”
最后从客栈走出来的是朰通修士和肖尽。朰通修士竟然须发皆白,胡康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眨巴几下,仔细看,的确是变成了白胡子白头发。再看肖尽,他也没有了之前灵动的神采,恹头耷脑,只是好在没有外伤。
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朰通修士走到“草垛子”旁,扬手撒出几颗木钉,钉在“草垛子”上,发出“滋儿…滋儿…”的声响,像是用火烤肉时发出的声音。眼见这“草垛子”慢慢缩小,缩成土狗的大小,虽然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但依稀能辨别出圆的像脑袋,长长的像身子,还有腿,天啊,有八条腿。这是什么怪物?
朰通修士说“这妖物幻化成人形,把你们都骗着了”,他看向胡康荷“要不是被圣器的灵力所识破,你们可能都会被它吞吃入腹”,他又看向陈师兄“此番磨难,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早有预谋”,“一切都待回师门后,由掌门亲自定夺吧。”
在师叔们的安排下,众人围坐成三层:最里面是昏睡的四人;中间一层是胡康荷、曾静华和肖尽,三人牵着手围成一圈;最外面一层,修士们围成一个三角形,两位师叔、陈师兄各占其中一角,两角中间各有两位修士。
见识过惍通师叔施展的移动术,胡康荷很好奇这一次师叔和师兄们联手又会施展怎样的法术呢?
(第二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