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
“啪——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呢,告诉你,在这儿,你就是最低贱,给钱就能上的妓女。”
“暗香,好好看着她,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给她饭。”
老鸨身边妖艳的女子,扭着腰走到秦筝筝面前。
“妹妹,你就认命吧,秦老将军夫妇已死,你乖乖听话还有饭吃,至少能活下去,不是?”
“呸,你们不如杀了我。”秦筝筝不是没尝试自裁,无奈都被拦下。
“妹妹,你得活着,只有活下去了,才有翻身的可能。”暗香也不恼,只是将一个馒头塞到秦筝筝手中,四下无人,又在秦筝筝耳畔道,“你兄长还在外面呢,你就是不为自己也要想想你哥哥呢。”
秦筝筝一阵恍惚,对了,她还有哥哥呢,而且她的仇人还坐高堂,享荣华呢,她不能死。
秦筝筝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
——郊外,荒庙。
“谁在那?”随着冷冽嗓音,一枚飞镖打散柳清涵的发髻。
不等她自报家门,一把长剑横在她脖颈间,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冷白的剑,古铜的皮肤,还挺赏心悦目,性命垂危她竟还有心思欣赏。
长剑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眼光芒,柳清涵半眯眼眸,对上秦烈冷漠的双眸,相顾无言。
柳清涵望着眼前的男人,他还穿着元宵那日穿的衣衫,发丝凌乱,眼下乌黑,仅一夜他就颓废成这副模样。
她轻叹一口气,素白的手指轻轻移开长剑。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秦烈深深看她一眼,“滚。”言罢,收起长剑。
柳清涵挑挑眉,装作没听见,跟在他身后进庙,庙中央坐着个,爬满青苔的佛像,佛像前摆了几个看不出颜色的蒲团,柏青在一旁烧火煮着什么,见到柳清涵下意识握紧身边佩剑,但见秦烈没有动作也不敢轻举妄动,倒是短腿老者朝她行礼,柳清涵连忙回礼。
能在这个时候让秦烈躲在这的,必定与秦家关系深厚。
果不其然,只听秦烈道:“秦叔您先出去吧,柏青好好照顾秦叔。”
柏青不敢不从,一时间,庙内仅有柴火被火侵蚀的挣扎声。
柳清涵摸出一条手帕铺在蒲团上,她恭敬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佛祖在上,一愿能达成他心中所愿,二愿保佑信女逃出生天……
“你还信佛?”秦烈抱着剑,倚靠房柱,冷眼瞧着柳清涵,“若真的有佛,它为何不辩清白,不明是非,说到底你拜的不过是你自己的私欲。”
柳清涵起身,解下荷包置于香案,回眸一笑,“不过是一颗心无处安放,求个寄托罢了。”
秦烈冷漠看着,“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附近有个庄子,我恰巧在这庄子养身子。”
“抱歉,是我连累你了。”秦烈语气微缓。
柳清涵轻声道:“怎么能怪你呢,就算没有你,我也要来这儿的。”
秦烈不解,但眼下也不是问这些的场合,或者说他已没有能问她的身份。
“你快回去吧,你的婢女会来找你的。”秦烈狠狠心,“别把我暴露了。”
“你把我杀了,尸体抛在路上就不会有外人知晓你在何处。”柳清涵温柔笑着,笑中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疯狂:“这样不是更稳妥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死不死的?”秦烈脸色阴沉。
“他们会吃了我的。”柳清涵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秦烈听,还是在说给自己。
“那就逃!”思及愿意让柳清涵冲喜的柳父柳母,秦烈多少有些明白她的处境,他其实更想让她跟自己一起离开,但自己一旦暴露,只会连累她。
“那你呢?”
秦烈沉默不语。
“你想替秦伯父平反,但你有没有想过,常理来说贪污枉法大理寺都要查月余,更何况谋逆大案,不可能听不到一点风声,而你刚醒就下了圣旨,”柳清涵双目含泪,声嘶力竭道:“是他不想你们活,当你醒来的那一刻,将军府的命运就注定了。”
柳清涵说的这些,秦烈如何想不到,只是……“我如何不劳柳姑娘费心,你快快离开。”
柳清涵还想说什么,但秦烈已经转过身,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她咬咬唇,一甩袖子,不愿再多言。
……
柳清涵回到庄子时,柳嬷嬷已恭候多时。
“见过小姐。”
“嬷嬷快请起,”不待柳嬷嬷行礼,柳清涵就扶起她,见四下无人,在柳嬷嬷耳畔低语道:“嬷嬷怎么样,换到了多少银钱?”
柳嬷嬷微笑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卷银票,面额都是一百两,足足有两百张。
柳清涵眼睛一亮,笑眯眯接过,小跑到床榻边摸出小金库,连同新得来的一同放在一起,递给柳嬷嬷,“嬷嬷劳您帮我藏起来。”思绪一转又想到秦筝筝,“对了,秦家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小姐放心,老奴已经安排下去,待到秦小姐第一次上台就让长岁闹事,借机将她赎出,只是这段时间要委屈秦小姐了。”长岁是柳嬷嬷的侄儿,为人机灵。
柳清涵点点头,“明日我寻个由头让您离开柳府。”
“好。”
另一边,秦烈呆看柳清涵刚刚跪着的蒲团,上面躺着一块梨花白手帕,是柳清涵落下的,他上前拾起。
“公子,我们手上还有三百两。”
秦烈听到柏青的声音,手比脑子快,将那块手帕塞到胸前。
“不够。”若是想暗中赎出秦筝筝,这一点银子必然不够,“申时(下午3点至5点)进城。”
钱不够,秦烈只好冒险闯青楼救人,只是这容易暴露,几人也不知教坊司附近皇帝有没有安插眼线,但无论如何秦烈都不能看着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受难。
“公子这是什么?”柏青突然注意到佛像前的荷包,这个荷包灰扑扑的几乎快和佛像融为一体。
秦烈率先拿起荷包,打开后神色复杂——里面是一卷银票还有几块碎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柳清涵留下的,秦烈数了数是一千零二十两,算上秦烈手里的一共是一千三百二十两。
“公子这么多银子应该够了吧?”柏青挠挠头。
“不知道。”两人从未去过青楼,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两人都不清楚。
“先进城,麻烦秦叔帮我们闯一闯。”
秦叔点点头。
申时,京城内。
一位身穿棉布,一身酒气的秦叔闯入教坊司,门口的龟公嫌弃道:“哪来的酒鬼这可不是你来的起的地方,滚滚滚。”
秦叔咧嘴一笑,露出几天没洗的大黄牙,龟公差点没被熏过去,他正想发怒,一块银子就砸在他脸上,定睛一看,嚯,看不出来这老头出手真大方,十两说给就给。
龟公也不嫌他臭了,一边赔笑一边引他进门。
一进门,秦叔就指指画画,扔掉花名册,龟公试探问:“您想找个雏儿?”
秦叔点点头。
“这……”龟公有些为难,但看见秦叔抛来的十两,连连点头,“您放心我给您带来。”
一位位姑娘被绑了手,一脸不情愿地被推搡上台。
秦叔锐利的眼神掩藏在乱糟糟的头发下。
一位位姑娘被推搡上台,欢天喜地下台。
在最后一位姑娘离开后,龟公在一旁小心翼翼询问,“爷,姑娘都在这了,没了。”
秦叔心中一沉,离开后,七拐八拐与秦烈等人会合。
一见到秦叔,秦烈马上迎上去,往他身后看看空无一人“怎么样……是还差银子吗?”
秦叔拉过秦烈手掌,在上面写道:未能见到小姐。
秦烈默了一瞬,心头泛起一阵苦涩,他们兄妹二人只能活一人吗?
“走吧。”
“公子,属下去把小姐救出来。”
秦烈低下头看不清神色,“不必,此去是送死,皇帝的人就等我们自投罗网呢。”
“属下不怕死。”
“我说走。”
“可是公子……”
“没有什么可是。”半晌,秦烈狠心道,“这就是她的命,在那至少还能活着。”
柏青还想说什么,但小心瞧见秦烈的神色,悻悻闭上嘴。
秦烈只当没看见,一路无言。
等到一行人到了城门,已是酉时(下午五点至七点),城门校尉已经准备闭城门。
不知怎么,有几个百姓插到秦烈前面,柏青在前面看得着急。
秦烈示意柏青先出城,他只好按下心中不安先一步出城,等他站在城门寻找秦烈身影时,哪还有影子。
柏青暗道不好,往城门挤。
“咚——咚——咚”是城门校尉在击鼓,闭城门。
“官爷,官爷,您先等等,小的想进城。”
“等明儿吧。”城门校尉不耐烦挥手。
柏青眼睁睁看着城内景象一点点缩小,直至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