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觉中法空已经在这“相见欢”呆了三天，身体已经大好。
法空每日挑水劈柴，烧火做饭，篆刻心经，似乎丝毫没有被之前的事情所影响。
而藏雪眠和苏昭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这一日，饭间，法空终于开口：“藏楼主，苏姑娘，我吃过饭后便要离开了，你们不走吗？”
“你要去哪儿？”
藏雪眠和苏昭同时问道。
法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初任楼主，长青楼应该有很多事要忙吧，你不回去吗？”
藏雪眠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也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后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留下呢自然有我的理由，还有，我继任楼主，已是三年前的事了，法空小师父。”
对啊，三年，足以改变一个人了。
法空想起三年前，仿佛上辈子的事了，而在当泉寺的三年仿佛美梦一场，以为真的能重获新生。
而三年后的今天，大梦初醒，明白，自己这样的人，死后该是要下地狱的。
然后他没有抬头，转而问一侧没有说话的苏昭：“苏姑娘，你肩上的伤好了吗？”
苏昭下意识摸摸自己受伤的肩膀，这么多天，又是被放血，又是被藏雪眠‘欺负’，突然被法空这样一问，还真有不习惯。
随后他接着说下去：“我不知道无痕书在哪里，我也知道你想杀我，但是现在我还不能死，虽然丢了武功，但是你想杀我也不容易。所以苏姑娘，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虽然我该死，但是你的心结，终究要自己解，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待到我的事情了结，不用苏姑娘动手，我自会自裁谢罪。”
“我对无痕书没兴趣，”苏昭放下了筷子，我也知道有藏雪眠在这里，我动不了你，你说你有罪，但有人说你是无辜的，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法空黯然，低头道：“我不无辜，灵雨确实因我而死，是我练《浮生谱》走火入魔，没有控制住。”
藏雪眠看着他，显然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苏昭不再追问，将饭扒了干净，起身便要离开，还未出门，便被突如其来的内力给震退了回来，这边法空反手将人接住。
那边藏雪眠已经挡在两人身前，接下了对面的这一掌。
那本已破败的门框，被这两股内力相持，瞬间炸裂，三人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须发皆白的尊者，一头短发，让人一时难以分辨他的来处。
那人却先注意到了对面的藏雪眠腰间的骨笛，收了掌力问，“长青楼的人？看来我是太久没出山了，这舞文弄墨的长青楼都有你这等功力的小辈了。”
藏雪眠见对面人没有杀意，也退后几步，躬身道：“晚辈藏雪眠，敢问前辈是？”
“藏雪眠，藏东篱是你？”
“正是家父！”
“没想到这藏东篱羸弱不堪，他儿子年纪轻轻，竟能接我一掌。”
藏雪眠不置可否。
那人终于看向了他身后的两人：“你们俩又是哪的人？”
苏昭刚刚被他内力振退，前几日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撕裂，此刻轻摁着肩膀，有些不甘心道：“你这前辈也真是奇怪，明明是你伤我们在先，我们问你你不答，此刻又盘问起我们来。若是藏雪眠你都不知，那我们的名字就更不值一提了。”
苏昭自然知道来者是位高手，虽有不甘也自私小声说道。
法空见这老者刚刚的手势似是当泉寺的推山掌之势，又突然出现在这里，似乎可以猜测他是何人，不着痕迹地将苏昭挡在身后，“我二人区区姓名确实不值一提，晚辈斗胆猜测一下，前辈可是当泉寺的人？”
那人恍一愣神，的眼神竞露出躲闪的目光，叹息道：“当泉寺？是也不是，不是也是。”
话锋一转，以不可阻挡之势，越过藏雪眠，以刚刚袭向藏雪眠的同样之势攻向法空面门，法空没有躲，那老者收了掌：“你这小儿，自称无名之辈，体内却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但又蓄而不能发，想必非自身习得，乃是高人所赠。何故隐瞒？”
“晚辈不敢隐瞒，只是当真不知如何开口，称自己为何人，若非要论及出处，晚辈与前辈可能同出一门。”
“你是当泉寺弟子？”
法空苦笑，回以同样的回答，“不是也是，是也不是。若非要有个称呼的话，您可以叫我法空。”
“法空？当泉寺已经到法字辈了？乐山大师可好?”
在法空在思量如何开口时，苏昭已经先回答了：“前辈，您真的是在山中呆太久了，这不只乐山大师早已圆寂，整个当泉寺都没了。”
“没了？”
“对，就在前几天被南嶂的寒苍一把火烧了。”
“寒苍是何人？青桐呢？就是摄善，他离开当泉寺了？”
法空恭敬道：“摄善方丈在当泉寺被毁前已经圆寂了。”
“摄善也圆寂了。这才多少年，他不是有无痕书吗?怎么这么快？竟走在我前头了。”
那老者听闻当泉寺覆灭到没有太大的悲戚，但听闻乐山、摄善大师都已不再，才露出几分寂寥。
而藏雪眠在他们的对话中，也猜出了他的身份解释道：“正因为摄善大师圆寂，那些人才敢以祭拜之名，前往当泉寺讨要无痕书，最后书没找到，将寺一把火烧了，就在三天前。”
“我早说乐山不该收下他，他也该早早离开当泉寺，守了这么多年又如何呢。最后还不是寺毁人亡。”
乐山大师是当泉寺的开山师祖，他却直呼其名，藏雪眠和时梦大概猜出了这位是谁。
而他短暂的伤怀之后，像是突然想到了到此的目的，再次面露凶恶问他们：“那你们为何擅长此地，还在此生火做起饭来了，这长青楼、当泉寺的规矩和戒律怎么偏偏对你们无用吗。”
苏昭嘟囔道：“他们一个长青楼主，一个早已破戒的弟子，这规矩和戒律自然对他们无用。这地方都破成这个样子了，我们就是暂时落个脚，正要离开便被您给拦下了。”
那老人自然不会将长青楼主和一个破戒的小僧放在眼中，只是听苏昭说到这地方早已破败，终是心有戚戚，怒道：“破成什么样子，也不是你们擅闯的理由！”
藏雪眠上前解释道：“前辈息怒，我们并非擅闯，此地乃是家师所建，前些日朋友受伤，路过此地，这才借用。”
“家师？你不是长青楼的人？”
那老者心有预感却不敢将猜测说出来；
“晚辈虽出身长青楼，但在北野长大，家师正是千江月。”
藏雪眠此言一出，直直的看向对面的老者，静静的等待他的反应。
果然，那老者一愣，刚刚地霸气荡然无存，不甘心追问道：“他的徒弟都这么大了，他人还好吗？”
“家师，五年前，已于北野病逝了。”
似乎是早有预料的答案，但是真的听到还是有些不甘。
他环顾这破败的竹楼，自说自话：“怎么都死了呢？这木头也是一拍就烂了，你那师父还是不舍得花钱。”
这样念叨着，却将门让了开来，“你们走吧！”
他自己则向更深处走去，这地方除去前几日藏雪眠收拾出的勉强能住的两间，几近没有落脚的地方，他似乎想寻个地方坐下平复一下自己被冲击的心情，但也只能就这样站着，最后又将怒气转向身后的三人：“怎么还不走啊！”
苏昭听罢，便要出门去，藏雪眠却反身要往前去，那边法空似乎料到他要做什么，想要拦他，他人却已直直的在那老者面前跪下：“万前辈，晚辈斗胆请你帮个忙？”
此人正是曾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魔头万里天，也是乐山大师的第一位弟子，贯一。
“你既知道我是谁，便该知道我是个大魔头，你不会以为那是他的弟子，我就会帮你吧？”
“晚辈自然不敢，只是那封印是摄善大师所设，若当时能有人所破，大概也只有前辈您了。”
万里天口上没有答应，手上一把将藏雪眠拽起身来，同时手指搭上藏雪眠的脉搏，又丢开。
看向他身后的法空：“是他？他的体内的屏障是摄善所设！”
法空没有开口，倒是藏雪眠满怀希望问道：“前辈可有破解之法？”
“万物相生相克，自有攻克之法，只是他年纪轻轻内力却如此深厚，又是破了戒律，摄善封印他怕是这功法多半来路不正。我万里天不是什么惩恶扬善之辈，倒也不是什么活菩萨。”
“前辈他绝非、”
“大师说得对，晚辈的确不值得救赎。不打扰前辈了，我们这就离去。”
藏雪眠不甘，也不顾法空阻拦继续说道：“前辈，若我说无痕书就藏在他体内呢？若不为他解除封印，他就是废人一个，满身功力用不得，也无法学习别的功法。这无痕书就废在他身上，从此是失传了，您甘心吗？无痕书是什么功法，您该清楚。”
“我当千江月的弟子是什么重情重义之辈，原来也是觊觎无痕书之徒？”
藏雪眠知道自己猜对了，这无痕书根本就不存在本体，大概率是一股可以自由转移的强劲的内力。
他语气缓和下来：“晚辈是什么人不重要，我绝不会做有辱家师名号的事情。但是无痕书会失传却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