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寨是当泉寺东南的青云镇南边的一个山寨,再向南便入南嶂地界,与传闻中妙手成春,可以起死回生的鹿门叶仅一山之隔。南嶂人与外界人交流的步伐仅止于此,他们携带各种珍贵药材,在此出售,亦有武林中人到此求药疗伤。
是以虽然镇子不大,但是南来北往的商客繁多,是东南部的药材集散中心。
而促成这一繁盛景象,并成为此地最大获益者的便是这界山之上的青云寨。
据说最初这青云寨的祖上也是这镇上采药的农夫,名寒九,因为误入了南嶂,被鹿门中人所救,而心怀感恩,邃取了瓷器、织物作为回报。
不想这些东西受到南嶂地区之人的追捧,邃有人拿出银器、药材交换。
他从此不再采药而是往来两地,做起了贸易。随着通路被打开,发现这条商机的人越来越多,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南嶂人也渐渐开始自己走出来贸易,南嶂人的成见被打破,也渐渐有人开始进入南嶂,鹿门便是从那时开始在江湖闻名。
但这寒九的生意却越发不好做,恰在此时,他在外闯荡的弟弟寒声回了家,他这弟弟懂些功夫,便打起了过路人的主意。
从此占山为王,建起了这青云寨,成了山大王。
青云寨成立的前几年,在青云镇很是出名,他们很少伤人性命,只是会象征性收取过路费,也不会将人洗劫一空,甚至会为过路人提供有偿指路,餐饮等服务,所以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十年前,法空下山。
当时法空、法净一并护送藏东离前往东阁雅舍,当时两人在相见欢与藏雪眠会合,直到出了当泉寺的地界,行至青云镇,才分别。
十年之后,故地重游,两人踟蹰间,藏雪眠犹疑之下还是问出了那困扰了他许多年的疑问。
“十年前,我和父亲走后,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心境变了,这里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青云寨毁了,青云镇似乎也没有从前热闹了。法空看着这景色,想到十年前的自己不由悲从中来。
藏雪眠苦笑:“不想说吗?”
法空挤出一抹笑来,看向藏雪眠:“不是不想说,我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你那小师兄?”
法空正要开口,身后马蹄声驰来,两边的行人匆忙让路,他们也下意识躲在一边,这一躲闪间,那骏马已从他二人身前驰过,驭马者是一少女,十八九的年纪,衣着艳丽,银饰裹身,像是南嶂人的打扮。
“是她?”
“她是谁?”
“南嶂谷主的弟子,离思”
“离思?现今这南嶂的谷主是谁。”
“常悦?”
“不错,据说她从未离开过瑰谷,行事低调。没有人知道她身家背景。”
时梦了然,这南嶂之地,本就神秘莫测,百年来鲜与外界通人烟,人们对他们的了解也就止于鹿门,近年来,又跳出个寒苍。
两人思量之间,那少女又折路回来,眼看着响着他二人而来,法空猜想大概又是藏雪眠招惹的姑娘,一转身,却已经见不到藏雪眠的身影。
而那少女,果然是冲着藏雪眠而来的:“你朋友呢?”
“姑娘可是在同我问话吗?”
“不然呢,这里还有别人吗?”
“是啊,这里没有别人,自然也是没有姑娘要找的人!”
“这拐弯抹角的本事倒是与藏雪眠同出一辙。转告长青楼主,既有缘再见,便该履行承诺。”
“虽不知两位如何有言在先,但是姑娘与他并未再见,又如何履行承诺。”
“你是东魔时梦?”
法空不知道话题怎么回到了自己身上,而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竟然无忧亦无惧,在可以放下这个身份时,竟发觉已开始接受,好像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当泉寺的小和尚法空,而是东阁雅舍的堂主时梦。
法空垂眸,也不否认,倒是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见法空不答,离思上下打量他一番,继续问道:“你文弱的身板哪有半分传闻中东魔的样子?”
她言语中似乎有些遗憾,时梦本想追问,这东魔该是什么样子 ,她却好像没有要聊下去的意思,“走了!告诉藏雪眠我们会再见的!”
说罢又策马扬长而去。
“她说什么了?”
藏雪眠像是突然消失那样又突然出现。
“你欠人情?”
时梦看他一眼自顾自向前走去。
“我、不对,法空小师父,你有点不一样了,你是笑了吗?你还没说,要去哪儿?”
“我早说了,青云寨!”
“青云寨不是早就没了吗?”
确实如此,盛极一时的青云寨早已没了,在法空下山那年。
南嶂与外界的交流仍在,但早另辟蹊径,昔年的路早已荒废。
藏雪眠在前,时梦紧随其后,不多时,便到了昔年的寨子口,此地废弃许久,值点钱的东西都被附近的村民搬走了,此时的寨子竟是连门窗都不剩了。
“这倒是看得干净。”
走在前面的藏雪眠不由发出感叹。
却感觉身边并没有回应,回身却发现时梦背倚着门框,艰难地喘息。
“时梦?”藏雪眠几步跨到他身边,一手探上他的脉搏,只觉体内内息汹涌。像是要喷涌出来。
藏雪眠无计可施,只能先将人掺进屋内躺下,让他气息尽量平缓。
自己奏起骨笛,尽量平复他体内的气息。
多年前,藏雪眠和法空在青云镇分别后再见,便是时梦与温灵雨的大婚当日。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新任的时梦堂主,与当泉寺消失的小和尚容貌一模一样,除去,时梦堂主那已过肩的黑发。
但是时梦堂主拒不相认。
而很快藏雪眠便发现这个时梦与法空小和尚大不一样,法空小和尚安守戒律,一只蚂蚁都不肯杀,而时梦杀伐果断,颇有温夜当年的狠厉。
当时藏雪眠也以为自己认错了,便在他打算启程回西部长青的前日,已经成为时梦妻子的温灵雨,也就是温夜的女儿,前往客栈找他,请他救时梦。
他才知,时梦正在修习传闻中的邪功《浮生谱》,因没有心法而走火入魔,日日受其煎熬。
藏雪眠乃“乐仙”千江月的亲传弟子,他的曲子能安人心魂,传闻江湖中人闭关修炼时,若能得到他奏乐护法,可事半功倍,还能免去走火入魔之忧。
藏雪眠试着为他奏《禅心》,他体内的气息果然得到了舒缓。
藏雪眠为时梦奏了近半月的《禅心》,时梦的发作的次数日渐减少,他还教时梦自己试着修习琴谱。
那时,藏雪眠几乎可以断定时梦便就是他认识的小和尚时梦,而他的转变定与这《浮生谱》有关,但时梦并未表明身份,藏雪眠也未拆穿。
相见欢初遇,他对法空、法净的护送之情,心怀感恩,但藏雪眠并没有因此而对法空有所青睐。
年轻的法空至诚至善,如雪中白莲,纤尘不染。
而年轻时候的藏雪眠,天之骄子,目空一切。
他们本该好聚好散,从此没有交集。
但后来天之骄子逾山越海而超然象外之后,却发现雪中白莲陷落污泥无法自拔。
他萌生了想要为他涤清污垢的念头,于是跋山涉水在所不惜。
那时,他便想要为时梦寻求破解《浮生谱》之法,但是不曾想,这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藏雪眠一曲奏罢,回忆也戛然而止。那边时梦也似有好转,此刻已坐起身来,藏雪眠去探他的脉搏,确实平稳了许多。
“这三年,你怎么熬过来的。”
“没有。”时梦也好像刚刚从思绪中抽离,他看向藏雪眠,“这三年都没有发作过,我本以为是因为方丈封印了我的内力,可当今这股内力仍在我体内,为何这几日又发作了,而且比之前更剧烈。”
“现在两股内力互相作用,自然比之前更加难受。所以已经有几日了,为何不说?”
藏雪眠看着他似是质问。
时梦却不以为然:“雪眠,回到从前哪有那么容易呢?三年的时间,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人都是会变得的,何况发有这么多事发生。即便我能证明我的清白,但是故去的人他就是回不来了,就算不是我杀的,我大概也不能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与我无关!”
藏雪眠自知时梦说得不错,何止时梦,他也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何况他们之间隔着藏东篱的死,即便他相信不是时梦所为,但他将时梦带回西部长青后,藏东篱被杀是事实,哪怕是有人心有嫁祸,也不能说与他无关!
藏雪眠从不想那无解的问题,既然他人仍在此,便会像从前那般真心待他。
他思量间,藏雪眠突然转身,示意他噤声,时梦这才听到门外有人声:“当年跟那两个小和尚在一起,确实还有一人。当时他受了重伤,几不能动,所以我们都没有觉得会与他有关。”
“那想必背后主使便正是他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两人躲在了厕屋的房梁之上,时梦分辨出后者像是当日在当泉寺所见的寒苍。
他看向藏雪眠确认,藏雪眠对他点点头示意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