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温夜对你们说了什么?你们决定留下!”
下了山,两人一路向东阁地界行去,藏雪眠终于问出了那一直想问的话。
“他说,他伤重当晚走不了,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安全。要我与法净留下来护他。师兄见他一个伤者,担心会被欺负。”
所以两人留下了。
藏雪眠早已猜到,此刻无尽唏嘘。
“其实那管家落了一段没有说。”短暂沉默后,时梦似乎终究觉得不甘心,又说道。
“当晚是青云寨的人觊觎温夜的黄金,先动的手?”
时梦点头。
藏雪眠又道:“也许他拿出黄金的那一刻,鹿鸣的死期就到了。只是温夜肯放任法净回当泉寺是我没有想到的。”
“当夜,鹿鸣的下人夜袭温夜的房间,被早已守在门外的我二人拦下,师兄出掌阻拦,却不想一掌出去,那人竟生生倒在我们面前,惊悸之下,我看到了师兄身后的温夜,是他助力。之后青云寨的人称我们杀了人,要抓我们去牢中。在地牢中,温夜告诉我们,他无法使用内力,但是可以将内力转移到我们身上,这样我们才能逃出去。但当泉寺弟子不能修习其他门派的功法,师兄却觉得自己杀了人,早已破了戒,所以他答应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那就是浮生谱。师兄习得到温夜的内力之后,像是变了个人,大开杀戒。现在想来,师兄大概早已发觉温夜并非善类,他觉得我两人都走不了了,他主动答应,不过是希望温夜能够放了我。
温夜将体内的功法传入师兄体内后,他很快察觉到自己会要失控,他想自尽,被我拦下来了。很快他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了,但是他并未想要主动杀人,死在他手中大都是本想杀我们的人。
若不是温夜那把火,应该不会死这么多人。
温夜告诉我,若我跟他走,他便放过我师兄。此事,我三人之外无人知晓,他会命人将师兄送回当泉寺。他清醒之后,便不会记得所发生的事情。
我信了他,为了断绝我的念想,他以左手在现场留下字迹。
当泉寺隐逸,本就无人认识小僧法空,青云寨见过我的人也都死了,之后我就成了时梦。
只怪我当时太天真,却不知原是温夜故意放师兄回当泉寺,是为了逼摄善大师,用《无痕书》解《浮生谱》!竟不知道原来他都记得,所以三年前我重回当泉寺,才能被接纳。”
所以法净为了救法空修习了浮生谱,法空为了师兄,又跟藏雪眠走了,竟不知两人都是温夜的试验品。
“你也没有想到他会想起来,他也不知你还活着。”
藏雪眠唏嘘片刻,而后像是找到了转机对时梦道: “只是法净后来为何又会被千机掌所伤,从刚刚寒苍的反应来看,不像是他动的手,而那日见法净,身上已经丝毫没有《浮生谱》的气息,想必是被化解了,一定有别的办法。或者如果摄善大师不曾圆寂,你体内的《浮生谱》也会被化解。”
时梦眼下觉得身体里这两种功法相冲,不让他动用内力,是他赎罪的一种方式,这样也能保证他不会再伤人,是以对能不能化解不抱太大的希望。
他只是想查清当年的真相。
“温夜肯定中间隐瞒了什么,只是他人虽然狠毒,但却不会出尔反尔,所以师兄当年身中的‘寒掌’应该与他无关。我之后入了历峰堂后,就被关到了地窖,之后便隔绝了外界,不去想,也不敢去问,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法空了。却不知道师兄亦是九死一生。”
“时梦也很好!”藏雪眠一手搭在他的肩上。
时梦莞尔,他觉得自己时运不济,但是每到绝处,都会现出一丝生机,从前是温灵雨,而今是藏雪眠,只是他每每想要就此接受这命运的馈赠,那命运之手,又会忽得翻掌为云,遮天蔽日。
仿佛自己的生机,在吸取他们的好运而生。所以他再也不敢去相信,去靠近!
两日后,两人便来到了东阁的地界,东阁总阁在海外的无岸之境,下设皎月堂,历锋堂,平山堂。当今历锋堂已被时梦灭门,便只剩北边的平山堂和南边的皎月堂。
这皎月堂主便正是苏昭的母亲苏山青。
而时梦和藏雪眠此行的目的便也正是皎月堂。
藏雪眠和时梦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打算隔日去拜访苏山青。
苏昭性格泼辣,有些小脾气,但终究年纪小,是个不经世事的,苏山青就不一样了。
她长于苏门,精通音律,尤其擅长弹琵琶,美艳动人,心狠手辣,敢爱敢恨。年轻时便因美貌而闻名南嶂,直到现今江湖中还有不少她的倾慕者。
可能因为一直长在南嶂,未曾离开,所以第一次见到误入南嶂的温夜时,便被他吸引。带着浮生谱,跟温夜私奔。
那是青云寨还未建立之前的事情了,而苏山青,也可以算是走出南嶂的第一人了。
温夜年轻时,样貌确实也生得不错,特别是身上那种邪魅的气质倒是苏山青十分相配,若两人能善终,倒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但是任何情感没有了爱或者利益的维系,怎能走下去呢,特别这样两个人,本来便各怀心思。
于是很快,就在两人婚后不久,苏山青便开始笼络了自己的势力,两年后,离开了历峰堂建立起皎月堂。她和温夜有一对孪生女,便正是苏昭和温灵雨。
“你说这苏堂主也是个女中豪杰,当时为何没有将两个女儿一起带走呢?”
藏雪眠与时梦用餐之际,提起苏山青和苏昭,温灵雨自然也成了不能避开的对象,此刻藏雪眠试探向时梦开口。
时梦并没有很在意,捻着手中的花生,不觉用力,竟碎成了屑,掸掸手道:“你都说了这苏门主心狠手辣了,我曾听灵雨讲过,苏山青离开的时候,一个都没带。是苏昭藏在苏山青的马车中,才被带走。但想来刚开始皎月堂的日子也不好过,苏昭被送回来好几次。最后一次、”
说到这里,时梦突然顿住了。
他与苏昭是见过的,在他初入历峰堂那年。
“最后一次怎么了?”
“最后一次我见过。”
时梦垂下目光,将刚刚捏碎的花生屑捻在一起。
“所以这苏昭跟姐姐感情不错,因为这样想杀你?”
时梦没有说话。
藏雪眠看出这时梦与苏昭大概不是萍水相逢,却也不像是将她当成了温灵雨的替身,但显然他不想说,于是转移话题道:“相比之下,这苏堂主倒真的是洒脱!”
按理说,历峰堂被灭,苏山青就算对温夜没感情,对温灵雨也总该有些怜惜。
但是据他所知,在所有相干不相干的人,以各种复仇的名义要杀时梦时,这位苏堂主,一直不为所动,趁势扩张。
温夜死后,这阁主之位已经空了三年。下一任东阁雅舍的阁主说不定便是她了。
而今又忙着给苏昭相亲,大概就是为换届做准备吧。
而看来这苏山青给苏昭相亲的事情,已经在整个东阁雅舍流传开来。
“之前不是已经有十七个前去提亲嘛?这苏姑娘一个都没看上!”
“这皎月堂虽然隶属东阁雅舍,但是一直独立于东阁之外,历锋堂灭门之后,才回到东阁,此次苏堂主为她女儿择婿,无非便是要拉拢其他势力,想要成为下一任雅舍之主呗。”
讲话那人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旁边的人又问道:“听闻这苏堂主本就是个美人,想必这苏姑娘也定是个美人。”
讲话那人听到这里似乎来了兴致,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低声道:“听说是生得不错,但有传言说这苏姑娘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了。所以这苏堂主才急着把她嫁出去!”
说完意味深长的一笑,端起刚刚未喝完的茶,却是还未送入口中,那杯子便在他的嘴边炸裂,瓷片擦过他的嘴,又伤了旁边人的耳朵。
“这是吃饭的地方,”藏雪眠将不紧不慢的将一颗剥好的花生放在法空面前,“不要什么污言秽语都往出倒,坏了爷吃饭的兴致。”只见他面前那花生一壳三籽,一颗给了法空,一颗自己吃下,还有一颗刚刚击碎了那杯子,而今钉在柜台上方的菜牌上,不偏不倚恰恰落在了那名“酱滚肉”的“滚”字上。
那二人知道自己得罪了高人,留下碎银,一个捂着嘴,一个藏着耳,踉跄的跑了出去。
店内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
藏雪眠时梦无所谓笑笑,又恢复了那温文尔雅的样子:“吃花生!”
时梦拿起面前的花生,看着对面的人:“我记得你以前不吃花生。”
“人总是会变嘛!”
这样说着,还是放下了手中,正在剥的花生。
从前藏雪眠并不会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与旁人起争执,特别是苏昭这样的“邪女”。
时梦莞尔,确实,自己也与当年大不一样了。
而刚刚那些人的话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不由心口一阵烦闷。
为了阻断这思绪,时梦向藏雪眠道:“这苏堂主性格怪异,未必肯见我们?”
藏雪眠又拿起一粒花生对时梦道:“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