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乘坐老夫人安排的船只离岛,这只船要比接他们的大一些,船头甚至还有一个机甲人船夫掌舵。
这人栩栩如生,看得藏雪眠又喜又惧,最后回到了船舱,将那舱帘遮了起来。
再次提出自己心中的疑虑:“其实当今武林擅长机关术的没有几人,殷峻已属上乘,但是与秋雁仍相去甚远。可以说有没有《一门书》对秋雁、对东阁都没有什么威胁。而且闲老故去已经多年,为何现在才要找。”
“也许一直在找但没有找到呢。而如果让旁人得到《一门书》,习得机关术,对东阁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藏雪眠点头:“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机关这东西,需要勤学苦练,懂天文历法,非一日之功,亦非所有人能学成。我曾花费多年研习,不过略通皮毛。而秋雁,十五岁的年纪,所设机关已经不囿于书中知识,而加入了自己的程式在里面,是真正的机关天才,他所设的机关非本人难以破解。若如你所言这岛上的机关都是秋雁所设,那纵然有人得到了《一门书》也难破解。我想这老夫人,大概是需要这书破解什么机关,这机关可能是闲老留下的,秋雁也破不了的。更有可能这机关是闲老留下的,秋雁也破不了。”
而时梦也显然想到了这一层,“当日离开皎月堂时,苏堂主提及,当年庄宥大师留下的那句话‘诗得吾皮,苏得吾肉,梅得吾骨,凡得吾毛肤,惟桐可能得吾髓!’她提到了后半句‘独一而不成人,何以为武'虽然除去《浮生引》和《无痕书》外并无其他武功遗世,但是想要修成这两门功法却要,其他三种东西的辅助。会不会这老夫人要找的东西,与其他三种东西有关。”
“那如庄宥所言,苏家的《浮生谱》称得上为肉,摄善大师的《无痕书》当为髓。诗该是瑰谷的骆施,梅当是北野前一代宗师梅江白。这二人一个已经离世,一个潜心器乐,逍遥世外,不知踪迹。也从未在《浮生谱》《无痕书》的争斗中露面,好似对此毫不在意。是他们不想争呢,还是不能争。还有这个‘凡’究竟是哪位?”
时梦想到了温灵雨,想到了老夫人,想到了无岸岛,想到了白若浮,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想我大概知道这个凡是哪位。”
藏雪眠看了过来,时梦道:“无岸岛主白若浮的夫君,似乎名‘不凡’,此人不会武功,也不是什么大家又在无岸岛,因此鲜有人知。”
“那么多名字里有凡的为何你认定是他呢?”
时梦认真道:“他姓庄。”
“庄不凡!庄宥!”
藏雪眠思量着这两个名字,觉得时梦的推测不无道理。
而小舟却忽地颠簸起来,越发强烈,藏雪眠竟然有些晕船,他闭目努力控制自己的气息,时梦起身掀起舱帘,发觉小舟恰恰行至鱼狸潭附近,但海面并无异样,亦没有鱼狸的叫声,但几次入岛,每每行至此处,船只总会颠簸。
而那船头的机甲人此时像定在船头一般,停下了机械的掌舵动作,好在船还在向前行进,时梦萌生了想去询问的想法,又被自己的念头劝退,回到舱内。
“忍一下,我们到鱼狸潭了,过去就好了。”
藏雪眠缓和了一些,睁眼看到时梦呆呆地坐在对面,“想什么?”
“这些机甲人是靠什么辨认方向的?”
藏雪眠从胸口掏出一个罗盘,指着里面的磁针问:“你知道磁铁吗?”
时梦不解为何会有此问,但还是点点头。
藏雪眠接着说:“其实我们用的罗盘这个磁针就是磁铁矿石制成的,它能够指向南方,是受磁场的影响。”
时梦一脸不解,藏雪眠继续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生活的这个大地,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巨大的磁铁,被磁力所环绕,形成一个巨大的磁场。人类感知不到,但是磁石却可以。我想,可能这个小舟内部,应该也有类似的东西,靠着磁场辨认方向,而刚刚突然颠簸,可能石这个地方的磁场乱了。也可能石有什么东西干扰磁场。”
时梦似懂非懂,却想到一件事情,对藏雪眠说:“你说会不会无岸岛就藏在这个地方。”
此时,小舟已经驶离鱼狸潭,风平浪静,藏雪眠掀开了舱帘,甚至可以看到远处的海岸线了,上了岸就到原来的厉风堂的地界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哪天会有人带我们去呢?”
两人回到历峰堂后不久,东阁便发出了告示,宣告历峰堂不再属东阁雅舍之列,许其自立,与东阁比肩,荣辱兴衰与东阁无关。
告示发出之后,这个在江湖消失了三年的名字再次回到江湖的视野,人们惊奇的发现,这历峰堂的新主人的名字有些熟悉。
一些经历过当年历峰堂灭门案的老者,以为自己花了眼睛,这新主人时梦不就是那灭了历峰堂的东魔时梦吗?
时梦没有立刻前往南嶂,而是着手历峰堂的修葺。
皎月堂和平山堂虽然早已独立于东阁雅舍行事,但毕竟他们没能像历峰堂已公告江湖,自立门户,在江湖中被提及,总会在名字前冠上东阁而止。对一直在那里废着的历峰堂,不理会但总觉得是他们自己的地盘,竟没想有一日那已成死灰的历峰堂竟然在他东阁地界复燃了,还与东阁比肩,自己无由地比他低了一等。
于是他们终于想到了那远在海外东阁,纷纷想要自请独立,但是多年未曾登岛,他们都不曾发觉,那密钥已经失效,现在除非总阁召见,否则他们自己登不上那东阁岛。
平山堂主殷峻痛心疾首,对东阁更生失望,而苏山青波澜小一些,毕竟这新任的历峰堂主,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女婿。
而这边,时梦草草收拾了几个屋子,便开宗立派了。
既已自立,便不能再唤作“历峰堂”了,时梦保留了“历峰”二字只在后面加了“空庭”二字。
开宗仪式那日,东阁地界的一些氏族门派都有象征性地送一些贺礼,但是并无主人到场。平山堂和皎月堂亦有奉上贺礼。
“历峰空庭?有点那隐于江湖的大隐之势了。待到某个春日,松花酿酒,雪水煎茶。”
藏雪眠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待在东阁,看到眼前此景由衷开怀。
时梦听罢,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
“师父曾说,‘修行者应当远离一切诸相’而‘无所住’,故而赐我法号一个‘空’字,我生性愚钝,到了今日,五戒破尽,才有些许感明。”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缘起性空?”
“藏楼主果真聪慧过人,亦能自通。” 时梦苦笑,随后又叹息一声看向那匾额,“只是我终究愧对这一‘空’字,怕是永远做不到了。”
“无相无住,那是佛的境界,我们是人,人呢,吃饱穿暖而已,其余都是恩赐。”
“谢谢你。雪眠!”
时梦这突然正经的感谢让藏雪眠有些不知所措,“我有我的私心。”
时梦似乎已料到答案,看向他身后马车:“我是说这些。”
藏雪眠自然不是空手而来了,带了不少贺礼,上至名花古树,下至餐食器具,足足送了一马车。
藏雪眠一下子松了口气:“你也不推辞一下。”
时梦看到器具,由衷的喜欢:“毕竟我为藏楼主省了五千两呢。”
“那倒是,你要真花五千两买这个废宅,我还真有点心疼。”
“堂主?”
两人本没有想到今天还会有其他人会来,对这位突然造访的客人,很是诧异,而时梦很快认出了来人。
“温阳?温管家,你还活着?”
“真的是你,堂主,你也还活着。”
来人正是历峰堂的前任管家温阳,时梦对这位旧人的出现很是欣慰。
“除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呢?”
“春娘和孩子都在。”
听到还有人活着,时梦自是十分开心。
这边温管家却突然跪了下来:“堂主,都怪老奴,事发当晚,孩子突然发起高烧,若我当晚没有陪着春娘和孩子去看病,或许就能早些发现那贼人,历峰堂也就不会有此灾祸。等我听到变故,赶回来,府中已经燃起大火。老奴、老奴有愧。”
时梦一把将人拉起,“温管家,那么多人都说是我放的火,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吗?”
温阳一脸凛然:“我知道江湖的传闻,您不必介怀。而在江湖之外,我也是那个被怀疑的对象,因为我当夜不在府中,所以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堂主虽然人称东魔,但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更不会对小姐下手,您是我见过对小姐最好的人了。”
时梦黯然,将人扶了起来,他没有告诉温夜,他忘了那晚所有的事情,唯独记得自己失手杀了温灵雨。
这是他洗不清的罪孽。
他一只手伸向藏雪眠面前,藏雪眠了然,从胸口掏出一些碎银子,还有几张银票。
时梦接过递给温管家。
“我现在已不是历峰堂主了,灵雨已经故去了,您之后和春婶好好过日子吧。”
那温管家听罢,又跪了下来,“我一直在东阁生活,这一次回来,就是想要留在堂主身边。这些年的积蓄已经够我一家安稳度日了,我不用钱,请您一定不要推辞,这样也能让温阳余生心安一些。”
“温管家没有人会责怪你,你也不必困在过去。而今我虽还在这宅子,但是这里早已不是历峰堂了。你也看到了,这里尽是些断壁残垣,也没有其他人,不需要将你余生困在这里。”
温阳不知该说什么了。
藏雪眠突然开口:“不如你就成全温管家这一片忠心吧。正好你修葺宅院得有个靠谱的人盯着。虽然这里现在有些破败,但毕竟是座大宅子,总得有人看护。温管家,你也不必替他省钱,该你的钱你就收着,该找帮手也尽管找。”
温阳看向时梦。
时梦再次将人扶起:“那就留下吧,我过几日要出门,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里大概真得你帮忙。我不常在这院子里,您可以将春婶和孩子都接过来,不过现在大概还不能住,得你们自己收拾。日后你想走了,也可以随时走。”
“多谢堂主,您放心收拾院子是我的本行,您给我点时间一个月我就能给您换新。”
“那温管家先把这些贺礼你看找个空房子安置一下,登记在册。该回礼回礼。这些钱你先拿着,买些日常的用品,不够再来找我。”
温阳依言接过,然后开始清点贺礼,其实没几家东西,最主要的就是藏雪眠送的那堆东西。
“车也送了。”
藏雪眠指指,温阳双手再次致谢,将贺礼都送上了车,从后院进去。
“你怀疑他。”
温阳离开后,时梦问。
“你不怀疑吗?”
“我不去怀疑,我更怕他对我失望。”
藏雪眠有些难过,一瞬即逝,“就当他是同病相怜吧我记得事发当日是温夜出殡前夜,按道理,除非很大的事情,这个时候,管家是不该离开的,可偏偏他女儿那个时候生病了,他确实有嫌疑。即便真的是凑巧,作为幸存者,他也是重要的线索。况且你这院子,真需要个温管家这样能干的人打理。”
时梦被说笑了:“这倒是真的。”
“这不又来一个。”
顺着藏雪眠的声音,时梦看到了苏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