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

    众所周知,大部分电子产品长时间使用不关机都是要付出血与泪的代价的,举个例子,辞述今天早上是被不明板砖烫醒来的。

    不明白人睡觉为什么能滚来滚去还不自知,最开始是鼻尖先触到屏幕,真正觉出一点温热的时候,半张脸都已经贴上去了,于是就有了某人隔了八厘米和手机隔空对望的场面。

    电话那头呼吸均匀,估计是还没醒。

    但日光已经跟催债一样掀开了他的窗帘闯了进来。

    他偷偷点了挂断,小心翼翼得仿佛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手机烫得实在没法拿,辞述一边缩手指一边清后台,磕磕绊绊清完了就让它躺在枕头上睡觉,先去洗漱,准备过会来看它降不降温,不降温就继续躺。

    洗手间完完全全就是照着邓苗喜欢的样子来的,美缝都是她亲自上的手,原本灰蓝色的地砖搭配着的白色地缝被邓苗喷成了亮闪闪的银色。

    鉴于邓苗就是冲着那些兑进去的闪粉下单的,辞述只能安慰还好没买金的。

    镶了边的镜子好像永远都是一尘不染的,没有灰絮,也没有什么除不去的污垢,明丽得像是能照进人尘烟尽绕的内心深处。

    邓苗大概是对亮闪闪的东西有什么特殊的执念,反正辞述看到家里新换的牙膏成了晶莹剔透的宝石蓝,还自带“布灵布灵”、“天女散星”的出场特效时,表情挺一言难尽的。

    别的不说,单就这个星星不会卡牙缝吗?

    虽然最后没卡就是了。

    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宝石蓝有点像之前准备送给衍欲的盒子,但是要更亮、更透一些。

    不出意外的话手机还是烫的,有没有比刚才好,好了多少,辞述摸不出来,也不想去摸。他迫于无奈试探性地戳了两下,总而言之还是烫,于是给它关机了。

    如果边上正架了个相机对准自己记录举止,辞述去看回放的时候一定会被自己的姿势蠢死。

    非要形容的话,他跪在床边探手机的体温,就像一只猫正蓄势盯着靠岸边游的一条鱼。

    又不是没感受过更烫的,跟有多娇气似的。

    还好衍欲没看到。

    二三十度的天气,每丛木叶都被浇满了蜂蜜,从里到外闪着柔和金灿的光,又徐徐地从桥尾似的木叶末端流淌到世界的夹缝里。

    就是这么一个艳阳天,辞述套上了一件薄外套。

    辞离那个猪头每回放假都要睡到十一点才肯纡尊降贵地自然醒一下,目前大概还是八九点钟的样子,太阳当空照,着实是个伸张正义的好时间。

    进辞离的房间根本不需要悄悄咪咪迈猫步,他睡眠质量一直在进化,就现阶段而言,已经好到了一个巴掌扇不醒的地步。

    辞离的房间内一片狼藉,这家伙睡觉也不好好睡,被子垂了一半在地板上,两只脚踢在枕头上,以一个极其离谱的姿势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压根不知道危险来临,有人正背手持一根从他妈那翻过来,已经用胶带缠了好几圈,因为时间太久还有些卷边的弟子规神棍,大摇大摆晃进了房间。

    辞述对着空气试了试力度,破风的声音都挥了出来,刚要下手,掀起的风都拍到辞离屁股上了,又中途停下换了只手。

    “啪”一下,陷入重度昏迷的患者辞离捂着屁股从床上蹿了起来尖叫,滚了好几圈才看向他哥,理不直但气很壮地吼了一句“干嘛”。

    “几点了还睡,”辞述毫无悔过之心并且变本加厉,“还在床上再来。”

    辞离算是看清了,即使经过一个月的高二生活打磨,他哥也依旧是那个不讲感情的冷面杀手,手伤也不能让他手下留情,何况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何况他用的根本不是那只手。

    迫于压力,辞离屁颠屁颠跑去洗手间洗漱,睡意连同床铺和屁股一起飞了,落在了杀手手中。

    辞述转了转手腕,靠在门框上盯了一会弟子规识字,顺便等了辞离七秒。

    七秒一到,棍子一甩,果断下楼:“一会自己去买早餐。”

    彼时辞离不知道是把牙刷当敌人还是把自己的牙当敌人,将牙刷摁在自己牙齿上死命刮,双眼不甚清明且眉头紧蹙,闻言立马就又来了精神。

    不过那是气的。

    “你又不和我一起下去这么早叫我起床干嘛!”

    辞离觉得自己是真没睡醒,怒气冲冲喊完还觉着有点子胸闷气短。碍于嘴里正溢着大量的泡沫,含含糊糊的“唔唔嘎哇”大概只有说者才能懂。

    ——

    快递店前面是一块斜坪,用大理石一块一块怼着铺上的,斜坡尽头垂直水泥路面合了一块作为分界线,差不多到人的脚踝那么高,辞过每回装完货回家,倒车的时候都要抱怨一顿,听久了邓苗也烦,重操旧业和了水泥给那一块填的没那么陡了,辞过的嘴才肯消停。

    后来为了考体考练实心球,家里实在走不开又没场地,邓苗就用卷尺和墨水在斜坪下隔一米滴一团墨水,有一团墨水恰好滴在那块水泥坯子上,现在都还能看见。

    分明沉淀了两年的岁月,轮廓却越来越淡。

    辞述每回出门都会踩过那团墨。

    “你弟弟没跟你一起下来?”邓苗恰好在给人发货,扫完单签收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睡太死叫不醒,货都卸完了?”辞述出了门张望着,“还没回来?那我去买早餐。”

    “对啊,他现在大概十点钟到家,”邓苗把手机塞到裤兜里,在堆叠了一堆胶带、废纸、封口贴、纸盒子,油性笔等杂物堆里翻翻找找,“垃圾怎么这么多,你来收拾一下帮我找找钥匙,刚好我要出去收快递买菜,顺便给你俩一起买了,我上楼把你弟抓起来。”

    辞述有些头疼地拎过来一个垃圾桶,用另一只手在垃圾山里揪出一串扣了蜘蛛侠挂件的钥匙,叮铃啷当,像一缕风拂过一串风铃:“这么红你都找不到?”

    邓苗抓过钥匙就往楼上走:“用太久了都黑了,改天让辞离再去抓一个回来。”

    他妈开的是那种组装式摩托——这是比较高级的叫法,邓苗爱叫,通俗易懂点就是东拼西凑的杂货,摩托车车龄比辞述还要大,原来是他爸开的,某天晚上也许是酒驾,总之车翻了,忘了是哪一条胳膊也摔断了,当晚一家三口人火急火燎打车去市里,留了辞述一个人在家。

    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小学,辞离是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日三餐能去亲戚家里凑合,睡还是得回自己家睡,辞述管不了辞离,加上他还有课,不可能跟着一起去,也不可能和辞离在家守着。

    他们挑了个好时间走,辞述睡得正沉,第二天醒来看见他妈留的字条也没说什么,甩上书包就往学校走。

    兴许是因为这件事,人长了记性,后来没再酒驾过,还买了小汽车,于是那辆后视镜碎成了“一片两片三四片”,车牌和后备箱都消失无踪的破烂摩托车就扔给了他妈。

    邓苗给这车安过棚子和后备箱,结果车没牌没被抓,倒是因为那个五彩斑斓的棚子被拦过,说是影响市容。她一边忿忿吐槽这么破一小县城哪来的市容,一边愤然卸了那棚子,没两天见着路上还是有人在摩托车上搭棚子,翻了个白眼装了回去。

    现在这车一发动就有一股子石油味逸出来,辞述觉得它也该死了。

    辞离哼哼唧唧被抓下来,偷偷摸摸瞪了辞述一眼。

    辞述当没看见,把兜里还没有消停的手机放到摆快递的铁架子上,朝外边叫了声:“妈,留个手机给我。”

    邓苗刚跨上摩托准备点火,被他一嗓子叫得扭过头来莫名其妙:“干嘛啊,你手机呢?”

    辞述摸了摸鼻子:“没电了。”

    邓苗:“……”

    邓苗:“我打死你。”

    邓苗:“自己过来拿。”

    辞述抽纸擦了擦手,走过去从他妈兜里翻出了一个仍然流光溢彩的手机。

    背面有四个绿青蛙脑袋排排坐,最顶上还立了两只青蛙眼。

    邓苗在一片沉默之中带着辞离扬长而去,留下一句“看好别让别人停车在你家门口!”在风里向他打来。

    辞述叹了口气,认命地回去继续收拾那垃圾堆。

    今天的货不太多,反正辞过回来得很早,平常他开了车厢就不知道上哪逍遥去了,这回不知道抽什么风,就干坐在家里看着辞述卸货,邓苗和辞离都还没来。

    辞述往身上套了件工作服,捧着货进进出出,倒也没看他几眼。

    这不知道触了他那根神经,辞过突然就开口了:“我之前成绩也不差,在班上数一数二,但是最后呢?还不是混成了这幅样子。你妈也就上了个中专,还觉得嫁给我委屈了你们,一定要你们两个考出去。你们不会真以为读书有很大的用吧?现在外面都是拼爹妈,就算你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人家一句话就能给你打回来,让你一辈子都不能出人头地。你有这么个爹妈,别想有什么指望。”

    “你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妈,看不起所有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是高二辍学,”辞述听不下去,皱了眉,“你年轻的时候没少恃宠而骄,那是建立在你‘名列前茅’的基础上。你自己浪费的天赋,凭什么怪世界不公平。”

    辞过的脸沉了下去,出门的那一刻,辞述觉得他就是为了把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说给自己听才多留了一会的。

    不过确实很奇怪,辞过竟然既没有骂他,也没用砸桌子。

    意识到自己这么想就像渴望他发疯一样,辞述收回了视线,勤勤恳恳地卸货。

    等到一车子货差不多卸完了,邓苗和辞离才姗姗来迟,摩托刚一停稳,辞离就从车上蹦下来,蹦了两下就硬生生刹住脚,转为挪了过来。

    他把脑袋往门框上一凑:“哥?”

    辞述撩起眼皮扫了过来。

    “老爸走了吗?”这句辞离改成用口型问,给辞述看得莫名其妙。

    辞离亲眼看见他哥皱了眉之后果断地摇头,然后后脑勺被人拍了一把:“站这干嘛,进去啊。”

    “你们今天怎么都爱打我,没素质。”辞离嘟嘟囔囔地跑进屋里,奈何地上的货物东叠西叠,绊住他没能迈开腿,跟个螃蟹一样跳了半天。

    邓苗不忍直视他这蠢样,一只手摁在他头顶。

    “跳什么跳啊,来干活,我入库,你去后备箱把东西都拿出来,然后过来分货,别想跑。”

    辞离怒发冲冠,朝空中挥了两拳,立在原地待命。

    整了半小时,其间辞离抱怨了十三次,“哎呀”了八次,被“误伤”了五次,才把这一屋子的乱七八糟分好类。

    辞述寻思着这下他的手机该复活了,锤了两下腰准备开机。

    结果指甲刚触上在货架上躺尸了半天的手机,还没觉出是冷是热,门口又飘了句“拿快递”进来。

    他朝里看了一眼,邓苗在跟客户打电话报坐标,辞离那个猪货不靠谱,这担子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身上。

    辞述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句“号码”等了半晌没人回应,一转身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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