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赵的你没有信用!坑害老百姓!我要你偿命!”
嘶哑带着颤抖的嗓音先那刀光一步泵入赵可的耳朵,人潮拥挤,赵可无处闪躲。
无数人的镜头里,红色的斑点遮盖了视线。
最终,一片混乱的中心,女人沙哑的哭声较受伤后的呻吟先一步响起。
赵可愣愣地站在人群中,手里握着把剧组常见的道具小刀,和糊了满手的血浆。
拿到刺向她的人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人,不,与其说是其貌不扬,不如说她那一身打扮,处处透露着辛劳与节省。
她和赵可从前见过的无数工友一样,褶皱臃肿的衣服满是灰尘,污垢是洗不净的、透露着无力的油漆,与那张经历过风吹日晒、逐渐变得麻木的面容一样,随着时间的沉淀越刻越深。
她瘫坐在地上,痛苦地垂着地面嘶吼,又紧紧攥住赵可的腿,眼里满是愤恨和绝望。
“你赔我们钱!你赔我们命!”
现场来的人太多,被挤在外围的粉丝看不清情况,真以为出了什么事,报了警,又打了120呼救。
警察慌里慌张地从海洋馆里跑出来,和满身狼藉,但面色红润的赵可面面相续。
女人的精神状态近乎崩溃,瘫坐在地上,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警察意识到让这么多人围观并不是个好的决定,于是只好申请外援,将赵可等相关的人全部运回警局。
警局中,女人坐在凳子上,脸上的泪痕干涸,情绪也终于稳定了下来。
赵可简单清理了下身上的红色血浆,走进女人,从她褶皱的衣领里拎出一小粒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结晶。
是未经处理过的煤炭。
“你是煤矿厂的工人?”赵可询问。
女人骤然出现之时,并没有指名道姓点到她赵可,而是光说了句姓赵的,想来也只能跟赵胜的企业有关了。
无权无势的老百姓维权的事例屡见不鲜,几名警察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用隐晦的目光瞟向赵可。
自己是大明星,父亲这些年越混越好,还承包了金矿,结果竟然连压榨底层员工,可真是令人不齿。
女人听到赵可的问话,愤怒和痛苦再一次漫上整脸。
“姓赵的,你拖欠我们工人工资就算了,我姐于梅因为你们的机器故障死了,你们压下消息、不给赔偿,这让我姐如何瞑目啊,好惨啊我们老于家!”
“你们是在安西山的煤炭厂工作?”赵可再次确认。
“是啊。”于小菊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出去打听打听,就是你们安西山煤炭厂,欠钱不发,领导不作为,我们多少工人因为你们给的劣质面罩得了尘肺病,你们这些资本家,连保险赔偿都不给我们!”
“可是安西山煤炭厂,早就换了老板,现在是顾氏集团在掌权。”
赵可坐在了于小菊身旁的位子上,和她平静对视。
“什么?”于小菊震惊,又紧接着否认,“不可能,姓顾的老板之前还去了我们那,他说我们厂里的设备老化,理应换新,但是因为你赵老板才是管事的,你们不点头松口,他也无能为力,还有我们工人的保险,都是你们不愿意给交钱。”
赵可摇头,低头点了两下手机,很快调出她两年前和顾杰森签的煤炭厂转让协议。
“这里面白纸黑字都写了,安西山煤炭厂的所有权,已经全权转让给了顾杰森,之后,他自己经营不善,又不愿意接受亏本的现实,只能从你们身上下手。”
于小菊盯着手机愣神,屏幕的光亮不知为何,刺痛地她眼睛生疼。
赵可观察着她的神色,接着道,“协议你看不懂没有关系,你们以前都是我父亲的员工,两年前无奈卖掉煤炭厂,他也很心痛。本以为那姓顾的接手后能好好管理,没想到他这么胡乱糟蹋,如果你手里还有你姐姐发生意外的相关证据,我可以帮你找律师,起诉顾杰森,让他给你们道歉。”
“真的吗?”
于小菊眼睛睁大。
两周前,她也被确诊了尘肺病。
这个病,会让人的呼吸逐渐衰竭,直到窒息而亡。煤炭厂的工资已经拖欠了一年半,半年前为了抢救于梅,她不仅掏出了所有的家底,就连能联系到的亲戚,都已经借了个遍。
可结果,于梅还是重症身亡,而她也没有钱去治自己的病。
偶然得知赵老板的女儿在娱乐圈里当明星,且经常会出现在粉丝堆里,她一开始是真想杀了赵可,为自己的姐姐,和为那些呼吸日渐衰竭的工友伸冤的。
可她混进了赵可所在的片场,看到赵可一身工人打扮,污浊、泥泞,和她那么像,于小菊心软了,最终从片场偷走了一把假刀和一瓶血浆。
赵可猝着眉,一个个电话往外打。
让赵胜去搜罗煤炭厂被收购前的各种文件,让赵利联系律师,准备起诉顾杰森。
“你说,半年期,矿井里的机器故障,这才让于梅意外身亡?”
赵可问于小菊。
于小菊回忆起于梅被发现在煤炭堆里的景象,神情痛苦。
“是的,我姐姐她最注意安全了,每次下矿前都会反复检查身上的装备,她有两个孩子,一个八岁,另一个才三岁...”
说到这里,于小菊又开始哽咽了。
肺部堆积的尘埃让她难以呼吸,面色涨得通红。
赵可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好不容易,于小菊平缓了情绪,又接着回忆。
“我姐姐不是第一个出事的,第一个出事的是另一组的工友,叫隋大垚,我不认识他,只记得他很瘦,在矿里干了快二十年了,是个老矿工了。他出事后,我们闹到矿场经理那里,但经理给我们看了机器那个月的检修报告,一切正常,经理说是隋大垚仗着自己工龄长经验足,粗心大意,才出了意外。”
“你们信了?”赵可挑眉。
“当然不信!”
于小菊情绪激动,几乎要从凳子上站起来。
“我们商量之后,很多人一起,在矿洞口举牌游行,想着事情能捅到领导那里。但那时候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有发工资了,我们游行几天后,经理居然给没有参与游行的那部分人发了两个月的工资,但是没有给我们发,还骂我们,是因为我们不老实,才让他们上面资金无法流转,发不出来工资。那之后,就没有人为隋大垚伸冤了,大家只敢私下说说。”
赵可胸中郁结着一股闷气,“他是在故意离间你们!”
于小菊惨笑,“是啊,过了这么久,我也有些想明白了,可是当时那么久不发工资,我们心慌啊。”
沉默了一会,于小菊又道,“我姐出事之后,很多工友就罢工了,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医院,四处借钱救命,知道的不是很多。直到我姐彻底救不回了,我去矿场收拾她的遗物,正好碰到了第三个意外身亡的工友。”
“还有第三个?”
旁边一直听着的警察怒不可遏。
于小菊点点头,继续回忆,“那个人是之前没有参加过游行的,据说,他和经理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是他出事的地点,和我姐还有隋大垚并不是一处,而且,甚至不在矿井里的机器旁边,而是在熔炉边上,那是整个矿场最轻松的岗位了,据说就是他疏忽大意,才丢了小命。”
于小菊皱着眉头,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人的死亡,归结到和于梅以及隋大垚的冤情之中。
安顿了于梅之后,她多次找到经理,甚至是更上面的领导对峙,得到的都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之前赵老板的不作为,才导致了他们这些工友的惨状。
赵可沉吟片刻,突然开口,“你能带我去矿场看看吗?”
“去矿场?”于小菊很是意外。
她上下打量着赵可,不明白一个漂漂亮亮的女明星,去矿场有什么用。
赵可和她解释,“我们想让顾杰森彻底认下他管理不周,就一定要找到矿场机器的问题。如果我们贸然起诉,他知道了消息,将矿场那些证据掩盖,你姐姐的身死,就彻底成了意外了。”
于小菊瞪大双眼,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从赵可看向她的沉静神情中,她早已冰冷的心,重新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赵可和警察沟通了一番,确定双方调解后,警方便不会在网络上公布她的具体去向后,赵可走出审讯室,找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着的刘天德。
“天德哥,我要你帮个忙。”
“什么?”
刘天德急得满头大汗,但见赵可尤为镇定,于是眼神也正色起来。
“我要你帮忙买点水军,就说赵可被刺成了重伤,正在医院昏迷不醒,我会让赵利配合你。”赵可语气坚定。
“王冉,那些在现场看到了情况的粉丝,就交给你了。”
王冉神情激动,做了个拉链封住嘴的动作,“保证完成任务。”
“至于我,”
赵可回望于小菊。
“我们今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