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我有一个问题。”

    赛莲等雷格恩总结完，忽然举手说道。

    “不是说……羽卫不能干涉凡人的事吗？我们是不是应该以除掉异化体为主？”

    “哦，那是其他人。”

    雷格恩耸耸肩。

    “我们是第一羽卫队，说白了，是小天城唯一获得特权的一批人。”

    “至于为什么有特权，还得从上上届的第一羽卫队说起了。”

    大约在十年前，所有的羽卫都被要求不得干涉凡人因果，包括其他部落或者国家的政事，凡人个体的生死等等——这自然包括了一点：羽卫是断不可伤害普通人的。

    但有一件事的发生彻底改变了羽卫们对这项规定的认知。

    当时的第一羽卫队，突然在返程路上全员失踪，音信全无，就连源头指挥部的人都找不到他们的具体位置。

    大概过了三年，小天城仍然没有寻找到那四位队员，但新上任的“探针”墨菲特给出了一个判断——四个队员受凡人所害，已经死亡。

    这个消息像一场瘟疫一样，瞬间在小天城里传播开来，并且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和愤怒。

    羽卫们拼死拼活在大陆上杀异化体，保护凡人，却被凡人所伤，还不能保护自己，这无疑是对羽卫最大的不公。

    最终，羽卫上下经过集体商议，向梅拉提出了他们的诉求，请求创世神改变这个规则。

    梅拉作为小天城的传话人，将这件事传达给了创世神。但最后的结果未能让所有人如愿——获得特权的只有第一羽卫队，即实力最强的一支队伍。

    ——

    水声嘀嗒嘀嗒，伴随着清晰的回音，在这个昏暗的地下空间里撞了个粉碎。

    潮湿的空气被吸进肺中，一股冷气趁虚而入，钻进心口，刺得人生疼。

    从沉沉的昏迷中醒来，全身的肌肉都酸痛无力，赛莲很难再移动身体。仅剩下抬眼皮的力气，映入眼帘的也只有一片漆黑。

    她背靠着一排栅栏似的东西，坐在一片冰凉的地上。双手被反铐在背后，微微挪动，便能听到细微的铁链碰撞声。也许是因为环境太过安静，她怕引出更大的声响，停下了所有动作。

    坚硬的金属抵着手腕，手铐似乎是直接连在了铁笼上。

    所幸，脚还能自由活动。鞋跟轻轻往下踩一点，踩不动，但能感受到一些扁平粗糙的纹理。应该是岩石的表面。

    带着霉味的潮气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听水声的回音传来的方向，这里是个很空旷的空间。

    地窖吗？

    可惜一丝灯光都没有，她判断不出头顶到底是尖锐的石灰石，还是平整的屋顶。

    如此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里，连路都看不清。寂静得怪异，似乎也没有守卫之类的人。

    赛莲只记得在船上时，有个人在身后拍了她一下。

    她正要转头的一刹那，一阵强烈的困意涌上来，之后她便不省人事地倒下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觉才睡醒。

    嘶……队长现在已经下船了吧。我得快点出去和他们汇合。

    赛莲这么想着，一头猛地砸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自己的膝盖上，立刻清醒过来。这么一撞，竟然也没弄出多大动静。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她的骨头碰骨头发出的闷响。

    怎么出去呢……用剑砍断这个手铐吗？声音会不会很大……

    绞尽脑汁，再三考虑，赛莲也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地窖里可能没有人，但地窖外面有没有人就无从得知了。

    总之还是小心为上吧。

    她向前挪动身子，铁栅栏和背之间隔开一小段距离，给剑刃留出足够的空间。尽管现在根本看不出周围的情况，赛莲还是像一只警戒的夜行动物般，瞪大了眼睛环视四周，再悄悄地一点一点把剑召唤出来。

    剑身自带着淡淡的光，照亮她脚尖的一小块地面。

    赛莲屏住呼吸，一手握拳，浮在空中的剑骤然向手铐劈下去，只在原地留下一道银色的残影。

    像一道月光飞快地闪过，随着剑停住，悄无声息地，手铐被破开，断成几节。碎掉的手铐连着铁笼的那一部分，哗哗地往下垮，终于让她的双手得到了解放。

    她又不敢动了，听着细碎的声音紧闭双眼。在这样的静默里，随便一点碰撞声都能被无比放大。

    保持着一个姿势，等着声音彻底消失了，好一会儿，赛莲才试着缓缓站起来。

    我的能力与光有关么？

    月光也好，阳光也罢，她分不太清这两种类型的区别。小小的疑问从脑海里溜过，她很快又回到眼前的事。

    赛莲双手合拢，在手中生出一只小光球，以充当光源。光从指缝间透出来，她见遮不住光，干脆把它再缩小了，减弱了些，直接打开了用。

    刚迈出一步，想去找笼子的锁在哪儿，忽然觉得踢到了一段什么东西。一不小心差点儿被绊倒，吓得赛莲灯都熄了。

    等会儿，这个感觉是……

    她极力压住脑海里浮现的恐怖场景，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绊住她的异物还贴着脚侧，表面软乎乎的，让她联想到动物的肢体。

    任凭冷汗直流，平复一会儿心情，赛莲又慢慢地蹲下去，再次打开光球，小心翼翼地伸过去查看。

    想象中吓人的东西并没有出现。准确来说，没有完全出现。

    这是一条白皙的人的小腿，边上还有一片裙摆包着。

    可能是因为贴太久了，赛莲居然还能感受出来生人的温度，虽然说不定不是死人，却让她更紧张了。

    笼子里除了我，还有别人？

    她退开一步，刚站起来却险些踩到另一条腿，弄得她一个踉跄。赛莲刚想找个支撑物，手在空中乱抓，却误打误撞地摸到了笼子的锁。

    好不容易站稳了，赛莲放大手心的光球，将整个方形的牢笼都照亮了。

    狭小的笼子里，除了赛莲，还横七竖八地关着四个人。仔细再看，都是和赛莲差不多大的女孩。

    看上去她们还睡得相当沉，赛莲刚才的几下不小心的踢踩，并没有吵醒她们。

    “好险，离得这么近，用剑的时候没伤到她们真是万幸啊……”

    解决掉这个锁不是问题，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带着救这四个人出去。

    赛莲一剑砍掉铁锁，摸索到笼子的小门，试探着钻了出去。

    先出去通知队长吧。我们在这附近做任务，把他们叫过来，救个人也只是顺手的事。

    她将光球放大，猛地用力向前一甩。

    光球在地窖里贴着石壁，顺时针转了一圈，照出了地窖的全部模样。看清眼前景象的赛莲，却在那一刻几乎停止呼吸。

    偌大的地窖里，密密麻麻地挤着不少同样的笼子，关了不计其数沉眠的人！

    除此之外，被关的人还有分门别类。老人关在一起，女人关在一起……甚至还有几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小孩。

    所有人都仿佛死去了一般，连呼吸声都被这里的空间吞没了。

    在封闭的地窖里关着这么多人，空气里却没有一丝活人该有的温度，反而充满了空荡荡的清冷气息。

    这下赛莲确定自己救不了这么多人了。她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看笼子里的四个女孩，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是此时艰难状况下的好消息，她大概能知道出口在哪里了。光球飞出去时，她看见了一个通向上面的楼梯。

    那个楼梯修得非常简陋，没有护栏扶手，只有几块石砖砌出来的低矮台子。台阶表面已经被踩光滑了，走上去也要小心。

    赛莲单手负剑，一步一步地慢慢向出口走去，紧盯着光能照到的一方狭窄的路面，余光扫过身边的笼子。

    笼子里，各种各样的人脸像自动播放的连环画，一张张地出现在光照的范围里。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脸上有表情，哪怕是睫毛颤动一下，告诉赛莲他们还活着。他们的姿势也像断了线的木偶，无力地瘫软在笼子里。

    “谁，谁在哪里！”

    出口的门被打开，楼梯口突然传来不属于赛莲的光，还有两个人的说话声。

    赛莲两手一合，迅速把光掐灭了。

    “你小点儿声！别把人弄醒了！”

    另一个压低的声音跟下来。这个人讲话带着浓厚的口音，叽里呱啦的很难听懂。

    两个看守打着火把，正沿着楼梯走下来。

    “哪有人？自己吓自己！”

    “我真看见有光啊？”

    “蠢吗你，你手上的火把发出来的光不是光？”

    人声越来越近，他们的火光已经逼到赛莲的脚尖了。

    “省省吧你，根本没人。”

    “不可能……”

    另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又有几个人带着火把，地窖里变得更亮了。

    “老板！”

    那两个人立刻转身，向楼梯口跑过去。

    赛莲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又向后缩了一点，希望自己能够完全埋进黑暗里。

    杂乱的躁动里，有一种特别的脚步声，不紧不慢，从容地穿行在牢笼间。

    他停在了赛莲之前待的笼子边。火把围着他，一个男人的背影倒映在赛莲的眼中。

    火光昏暗，笼子门被她顺手关上了。赛莲现在只能赌他没发现锁和手铐的蹊跷，即使这个概率微乎其微。

    男人转身面向笼子，站在那里，沉默了大约半分钟。赛莲却觉得恍若经过了一个世纪。

    “一，二，三……四……”

    仿佛是阎王点人头，他弯着腰，指着笼子里的四个少女，数到一半，卡住了似的停下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在赛莲耳中，这几秒钟绝对是诡异得不能再诡异的停顿。

    呼吸声被克制住，剧烈的心跳声也被赛莲闷在身体里，如果不是她紧紧地捂住嘴，保不准心脏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不等几个跟随的看守发问，他便一挥手，继续他的巡视了。

    赛莲从暗处注视着那个被称之为老板的男人，他走出一段距离，似乎是到尽头了，转身原路返回。

    嗒。嗒。嗒。

    那阵与众不同的脚步声远去了，随着火光消失在了楼梯口。地窖恢复了漆黑的原状。

    估计那批人已经走远了，赛莲才敢悄悄地冒出头来，蹑手蹑脚地往出口靠近。她整个人都贴在出口实心的石门上，微微地倾斜身子，将门推开一个缝。

    缝隙里透出来刺眼的光线，赛莲揉揉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向门缝外窥视。

    外面的天花板出奇的高，上面还架着一些不明用处的横梁。显然不是用来居住的普通房子。

    金属与木头的碰撞声，混乱的人声，热热闹闹地融在一起。它们从遥远的地方传到地窖这里时，统统失去了原本的特色，化为了一个声调的微弱杂音。

    看起来附近已经没有守卫了。赛莲确定了这一点，弓着腰一点点移动，在保证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前提下，溜出了地窖。

    上面也是一座巨大的建筑，怎么逃出去更是难说。

    走一步看一步吧，沿着墙绕总能找到能出去的地方的，大不了把天花板捅破了飞出去……

    赛莲抬头看了一眼足足有两层楼高的天花板，不自信地咽了一下口水。

    也许是因为靠墙的位置属于边缘地带，她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任何人，走得相当轻松。

    向那团杂音渐渐靠近，赛莲意识到可能走到核心区了，不由得放慢脚步，提高警惕来观察情况。

    “啊啊啊——！”

    身后，女人的尖叫声穿墙而过，猛然刺进赛莲的耳中！

    更多的声音接踵而至。滑轮的转动，某种巨物的蠕动，绳子的摩擦，女人的惨叫，还有人与人之间的推搡……

    “下午好，小美人儿？”

    陌生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根灌进大脑，赛莲猛地回头，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男人！

    听着这声音略微耳熟，正是刚来过地窖的那个“老板”！

    虽然只有一个人，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却有把赛莲架住了的势头。他斜靠在墙上，还若无其事地和赛莲打招呼。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