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洛希半晌没有说话,忽然转移了话题。
“维兰特在拿我做试验呢,你们回去可得做好准备了,谁知道他能整出什么东西来。另外,最上面两层,我还没上去过。但那里面关的异化体不会比下面的少。”
“你……”
木何还要再问什么,却隐隐约约听见门外传来哼歌的人声。
“老妖精回来了。”
洛希目光转向房门,金色的瞳眸在阴影里散着幽幽的光。
“对了,别忘了查前第一羽卫队的事。”
传音里一阵风呼啸而过,木何的声音断了。
“蝴蝶来呀……生小虫……小虫化蝶……天上飞呀……”
“飞呀飞呀……无穷尽呀……”
“永生永世……无穷尽呀……”
不想看见维兰特的脸,洛希干脆两眼一闭,靠着墙壁索性装睡去了。
嘎吱——
开门声响过,大概听得出对方渐渐走近了。歌谣的哼唱慢慢靠近,最后停了下来。
维兰特走到他的面前,半蹲下来,眯着眼睛盯着洛希的悄悄翕动的睫毛,似乎是识破了他的演技。甚至还饶有趣味地撑着头,等着他什么时候破功。
但洛希是发自内心地恶心这个挂着年轻皮囊的老妖精,被盯得浑身发痒都不想管他。
几秒钟过去了。
“好吧。”
也许是兴头下去了,又或者有点不耐烦了,维兰特摇摇手,小声地宣告了他认输。
“让我来看看……”
洛希感觉到自己右手的长手套正在被他一点一点取下来。
“喔,有效果呢。”
维兰特像一个医生那般,有模有样地拉起洛希的一只手臂,对着灯光,将手腕翻过来仔细地察看。
洛希闭着眼睛是看不见的。但在维兰特眼中,他手腕处的血管却清晰得反常——
血液的颜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略显深色的血管从掌根处蜿蜒而上,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昏黄的灯光下,血液里仿佛寄宿了某种生物,伴随着呼吸似的微微起伏。
他当然知道维兰特给他喂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在楼下那时,为了救人被维兰特逼出了法术,不然恐怕也不会被他盯上不放吧。
不管是不是羽卫,会使用魔法这件事的确与常人不同了。加上……克里克他们的失踪,多半是维兰特做的好事。
现在看来,他对羽卫或者魔法的了解程度有些详细地过分了。该说维兰特是天才还是笨蛋呢……能在短短十年里研究出养殖异化体的方法,却逃不过小天城的眼睛。
维兰特看来看去,好像终于是满意了。
他轻轻地放下洛希的右手,转而去摘他左手的手套。
他伸手去触碰手套的一瞬间,洛希骤然警觉,猛地抓住了维兰特的手腕!
“哎呀。”
维兰特被他掐得有点吃痛,嘴角抽搐了两下,抬眼道:
“这不是醒着呢。”
——
半夜里,雷格恩拎了一把椅子,就那样在一楼的堂屋里坐着。他生来不是一张凶相,此时的表情却是相当吓人,周身都是浓重的低气压。
赛莲则背着手低着头,在他面前端端正正站得笔直。她的剑横着放在地上,在她和雷格恩之间的位置,颇有几分负荆请罪的意思。
阿瑞斯平时再怎么嬉皮笑脸的,知道赛莲做了什么之后也不敢说话了,和被吵醒的老板一起躲在堂屋的角落里,远远地支着脑袋观望着。
“哎,小兄弟,你们这是……”
那老板也被这不妙的气氛带进去了,也不敢靠近雷格恩,只好压低了声音问旁边的阿瑞斯。
阿瑞斯一转头看都到老板,不免想起那被摧残得惨不忍睹的天台,还有屋后被连根拔起的几棵果树花树。
等等啊……那天台有几盆花,我看安医生院子里也有……他把那几朵花看的比命还重要……想必……
想罢,看着老板一无所知的脸,阿瑞斯更是露出一个怜悯且悲伤的神情,摇摇头,拍拍老板的肩膀,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没事,没事……”
老板则是愣愣的,眨眨眼睛,余光里雷格恩的背影透着怒气,便不敢多问,生怕他们中的谁突然发起火来,砸了场子。
阿瑞斯又看向低头不语的赛莲,咽了一口唾沫。
真能啊……那风都快把天上的月亮都刮下来了。还好周围没别的房子,唯一的这家客栈还是阵眼,不然赛莲绝对能把人家屋顶都掀翻了……
“雷……”
“闭嘴。”
雷格恩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回头瞪了他一眼。
阿瑞斯被瞪得直心虚,眼神不自在地飘向了一边,心中默念着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
老实说,跨类别使用魔法这事他也干过——更可笑的是,他偷偷学的也是雷格恩的风。
不过那一次确实让他长记性了。他不仅烧了海伍德师傅的房子,还差点被自己的火反噬了。
“……赛莲。”
雷格恩沉声点了名。
赛莲的手指在背后紧张地绞成了麻花,没出声。
“抬头。”
她垂着眼睛,慢吞吞地抬起头。头发还是乱糟糟地缠在一起,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胳膊上,几条细长的划痕肿起来。也许是那些破碎的陶瓷片划的。
“羽卫的能力,有两种基本的使用形式。第一是魔力聚集体,第二是依托魔法阵。法阵与招式对应,对于同一使用者而言,理论上记住法阵样式就能使出相应招式。”
雷格恩也不知从何说起,便开始一字一句地念起书来了。书面化的语言可能更有威慑力吧,至少阿瑞斯是这么认为的。
“非属一脉的力量之间,使用的路数差异很大。因此如果跨类别使用力量,不属于自己的那一类力量非常容易与自身力量相冲撞。冲撞的结果……”
“就你本人来说,要么被自己的原生力量反噬,要么被另一类力量烧心而死。对于外界的影响就不必说了,你也亲眼看到了。”
他特意提高了音量,有意说给后面的阿瑞斯听。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已经被罚禁足三个月了。你觉得上级那边发现了会怎么样?”
雷格恩说着又头疼,掐一把眉心定神,再抬眼。
某人被禁足三个月还算好的,纯粹是当时羽卫缺人……一个刚入队没多久的新人可就不好说了……这事说不定还是某人教的,早知道不让他和赛莲单练了……
“对不起,队长。”
闷闷地,赛莲忽然间说话了。
“是我的错。”
她像是在长久的沉默中下定了决心,在等雷格恩的某句话。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认罚……”
雷格恩觉得她的话中哪里有一丝奇怪。
他还要说什么时,客栈的门却正好被推开。
“罚什么?”
木何闻声从黑暗里走出来,打断了赛莲挨训的进程。
她肩上还停着那只乌鸦。来到灯光下的一刻,乌鸦忽的向后飞去了,融进了身后的阴影里。
“罚我。”
赛莲有些泄气地小声道。
木何刚好走到她身旁。她似乎是当真看不见雷格恩的表情,淡淡地插进来道。
“你做什么了?”
“跨界使用能力啊。”
雷格恩指指天花板,也不生气,只是看起来更加无奈了。
“木何,你用不着护着她。”
“谁说我要护着她了。”
木何歪一下头,反问道。她捋一捋赛莲的头发,认真地问她:
“你用的谁的法术?”
赛莲的眼神偷偷地飘向雷格恩,和他目光对上的瞬间又立刻收了回来。
“……队长,你的能力相当有吸引力啊。”
木何了然,耸耸肩道。
“算了,这事回去再说吧,反正最后都得听老校长他们发落。”
雷格恩疲惫地站起来,转身去把缩在后面的阿瑞斯拎过来。
“木何,你去哪了,怎么没跟我打报告?”
“去‘小姐’那收集了点信息。”
木何轻轻地拍拍赛莲的背。
“你先上去吧,我等会儿和你说。”
赛莲点点头,默默地绕开雷格恩上楼回房间去了。
“那个老头用异化体的血弄出了一种长生不老药啊。”
木何戳一下缩在一边的阿瑞斯。
“你买的那个什么……蝴蝶膏,还在吗?”
阿瑞斯愣了一下,立刻从身上翻出那个小盒子来,拿给木何。
“在在在,在这儿,在这儿!”
“所谓美容,只是换了个说法罢了。效果就是让人变年轻,皮肤变好。”
她咔的一声打开了铁皮盒子。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顿时扩散开来。
“这个膏里面,加了异化体的血。”
“你鼻子这么灵,没闻出来蹊跷?”
雷格恩没好气地质问道。
“这里面血液的含量微乎其微,纯度高的那些东西都被维兰特做成药,捏在手里了,通过他的拍卖会高价卖出去。效果最好的药,他都留在手里自己用。”
木何堵住了阿瑞斯的话,接着说着。
“他养的异化体——一堆恶心的虫子,还有一些未知的异化体,应该都在那栋大房子里了。数量很多,之后要处理完很麻烦。地窖里关了人,但洛希说那些人不用救了,救了也活不了。”
“救了也活不了?”
雷格恩思索着,说道。
“嗯。具体的你们后面再问他吧。”
洛希似乎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但雷格恩知道的也仅限于与时间有关。总之,以洛希的个性,总觉得问了他也不肯说。只要不闯祸,雷格恩都不去问这些事。
“最后,小心维兰特。虽然不清楚他从哪里弄来的羽卫之剑……但他能驯服异化体,并与之共存这么长时间,必然有他的手段。”
木何合上盖子,将蝴蝶膏塞回阿瑞斯手里。
“那把剑,是杀了羽卫抢来的也说不定。”
“……”
这个猜测从他们见到冰棺里的克里克时,就隐隐地在心里埋下了种子。
但曾经是第一羽卫队队长的克里克,会被一个普通的凡人杀死?
“他还活着。但他不应该还活着……”
这是洛希见到克里克时嘴里喃喃的话。
克里克还活着,也许是依赖了那些蓝色的药水吧。蓝血的功效能达到这种程度,维兰特能重返二十岁也就并非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