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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下,夜里还是很有几分寒意的。
“阿嚏!”
赛莲呆呆地靠在门上半天,终于一个喷嚏打醒了自己。房间的窗户没关,冷风的侵袭可谓再顺利不过了。
她的脑子里重复着刚才说的话,还有那时眼中的画面。这些声音和景象闪动着,好像在和记忆深处的什么事情打架,冲得她有些恍惚。
不只是雷格恩觉得奇怪,她也隐约意识到刚才的状态怪怪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似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做错事要承担责任……好像有谁说过这句话。具体是谁,也想不起来了,也许是爸爸妈妈之类的吧。
正想着,忽然背后的门一动。她连忙让开,转过来一看,是木何上来了。
“站着做什么,这么晚了你不睡?”
木何拍一下她的肩膀,走到窗户边,关上窗户。
“洛希那边的事,明天跟你说吧。队长说明天还要去周边跑一趟,早点睡,养养精神吧。”
“哦……”
实际上赛莲现在完全是睡意全无。
木何将几张纸搁在桌子上。她全然不怕冷似的,三两下脱下外套,扔在椅背上。她坐在桌前,在纸上沙沙地画着什么东西,清瘦的背影被月光削得更加单薄,映入眼中的也是同样的充满冷气。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悄悄地从脑海深处升起,到达某个点时,又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压下去了。
像一座断桥,隐约能够看得见对岸,却始终无法靠近。
“……”
木何注意到赛莲那边没有动静,停了笔。
“你有想问的吗?”
赛莲坐在床边,眼神直直地盯着窗外。听到木何问她时,眨了一下眼睛,回过神来。
“你的师傅希望你能在实战中有所收获,现在看来效果不太好啊。”
木何见她在听了,又提笔去画她的画去了。
“虽然这跟队长也有点关系。”
嗡——
一个青色的法阵展开,刚才被扣在队长那里的剑,从法阵里降下来,忽然又出现在赛莲面前了。剑竖直地垂着,在身前的上空静静地漂浮,赛莲却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他不会当真没收你的剑的。”
算是意料之内,木何也听见了剑鸣。
“我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她望着剑,喃喃地开口了。
“队长的是风,阿瑞斯的是火,木何你是冰……我的力量,是什么呢?”
剑身散着淡淡的银色光芒,似乎也在等一个回答。
不论是和诺菲的比试,还是之前对付无素女的时候,纯粹都是把力量从身体里扯出来,单靠巨大的魔力去打。现在倘若问她力量是什么,她完全是混乱的。
海伍德师傅提过,他当时手里的另外三个学生,都已经认清自己的力量类型了。他说,赛莲来得晚,迟一点去理解力量也无妨。只要能用出来,应付基本的战斗就足够。
但是模糊的魔力就像一团乱麻,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时间久了,便压得令人窒息,烦躁,迫使她滋生无数想法,最后竟然忘了力量之间的界限。
还是说正是力量本身,让她潜意识里认为这种界限是能够跨越的呢?这算是魔力的一种吗?
她越想,越是接不下那把剑。但是剑多么单纯呢,它只是那样默默地立在那里,不急也不躁,好像上面在注视赛莲一样。
“赛莲,来这里。”
木何大概是画完了那一圈圈东西,拿笔敲两下旁边的椅子,示意她过来。
赛莲应声,从床边跳下来,拉开另一把椅子,在木何旁边坐下。
“现在也许还不够清晰,但你对你的力量多少有一点感受吧。”
她将笔头轻轻地点在赛莲手背上。
“能讲一讲吗?”
金属的笔壳坚硬而冰凉,落在皮肤上刺得赛莲有点痒痒的。
“嗯,有。但是很乱,有时候是水,有时候是花啊树的,还有更不一样的,比如……甚至是一些动物……”
她说着说着,语气渐渐弱下去,越发不自信了。
“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感受到这些事物时,都能去掌控住力量的。”
“好。我知道了。”
木何思索一阵,点点头,把笔收回来。
她从刚刚画好的图中挑出来一张。赛莲这才看清楚了——那画的是一张张魔法阵。每一张的纹路不同,不过线条都比较简单。其中有几个法阵,赛莲看着也有点眼熟。
“一个法阵对一个法术。对于同一使用者而言,理论上只要记住阵法,就能使出相应的招式,记得吗?”
她把纸向赛莲推了推。赛莲眯着眼睛看看阵法,又看看纸后的木何,不明白她的用意。
淡淡的月光下,那个法阵仿佛是有了灵性般,深色的墨痕间透出一丝淡蓝色的荧光。
荧光在赛莲眼底一闪而过,她蓦地反应过来,立刻挺直了背。
“这是……木何你的魔法阵?”
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赛莲努力压制住声音,小声问道。
“是。就是个很简单的结冰的小法术。”
木何右手打个响指,指尖便展开了纸上的那个魔法阵。
“你也能学会。”
她又加了一句。
法阵中央,不一会儿便长出了一小块晶莹剔透的冰。
冰块在指尖缓缓转动,木何手一挥,冰块便化成了一团四散的雪花。雪花簌簌地扑向赛莲,她感到它们在脸上轻轻地化开,一瞬与自己的体温相融。
“这个阵不复杂,你现在临时记一下。”
“哦……嗯?什么?”
赛莲霎时眼睛瞪大了,身体一个后仰,带得椅子都向后倾斜了一个小角度。又害怕有人听见,她慌忙摆手,压低了声音说:
“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这不就是跨界使用能力吗?我才刚被队长训过啊!”
“不需要动用很多魔力。我在这里,不会让力量失控的。”
木何没什么表情,但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尽管赛莲觉得一点都不可信。
“这个法阵,可以投射出你的能力。”
赛莲吞了下口水,有些心虚地偷瞄了一眼房门。
队长雷格恩就在楼下,估摸着应该也没睡。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所谓的指挥部那样,能通过某种方式察觉魔力的异常波动……但如果被发现,必然是罪上加罪,罚上加罚了……
“咦!”
赛莲小声惊呼,转头发现木何已经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腕。她的手也是冰凉的,也许是她本来体温就低的原因,冷得赛莲一激灵。
她迫切地希望能从木何的神情中寻找到一点支持——比如这个方法是否可靠。可惜她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白色的粗布,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有她平得不能再平的嘴角。
“赛莲,你不是普通的羽卫。”
木何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依旧平静,像大雪掩埋下的河流。
即使木何不说,她也已经模模糊糊地发现了。
海伍德师傅为什么不教我了,队长为什么同意我入队,那天的剑池水为什么会沸腾起来?
为什么……
木何握住她的手动了一下手指,似乎还想说什么。她的嘴唇张开又闭上,把话咽了回去。
半晌,赛莲最终还是妥协了。
只是一个小法阵,可能……可能,或许真的没事呢?
有事也无所谓了。听雷格恩的语气,回去被关禁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如就破罐子破摔吧,大不了多关几个月。
像刚开始学法术时一样,她闭上眼,在心中默背阵法。这个法阵确实非常简单,纹路走向都有规律可循,很快就能记下来。
哗……
一个和木何刚做出的一模一样的法阵在她的掌心徐徐展开。但这个仿制的翻版法阵是白色的,发着冷冷的光。
法阵上方,一枚冰块开始缓缓凝结,长大。和木何的菱形冰晶不同,她的这块冰并没有长出棱角,而是化成了一个圆润的球形。
手腕处传来丝丝缕缕的凉意。木何的指尖处散出她的力量,穿进赛莲的魔力里。
赛莲有点发慌。
“不对……这不一样……”
“不一样才是对的。”
木何抬起头,从椅子上坐起来。
她握住赛莲的手没有松开,稍稍拽了一下,赛莲便跟着被拉起来。
木何将她的手抬高,送到窗边,接着另一只手打开了窗户。
一阵夜风温柔地灌进来,拂开了挡住脸的碎发。
低头望去,刚才造成的狼藉还未恢复。断折的树伸着布满尖刺的伤口,风里充斥着草木汁液的味道。
余光里,她看见了木何眉心的那一颗朱砂痣。
那颗痣平时不太显眼,总是被木何长长的刘海挡住。
“赛莲,抬头。”
她眨一下眼睛,跟着木何的目光,抬头去看被举高的手心。
“你看。”
法阵之上,悬浮的冰球慢慢地上升,牵引着赛莲的目光逐渐向上看去,直到月亮的影子进入她的视野。
月光透过冰的折射,轻轻地落在她的眼底。
最后的最后,小小的冰球逐渐停下来,与月亮的轮廓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木何放慢了动作关门,怕吵醒房间里刚刚睡着的赛莲。
“队长。”
她指的是不知从何时起就在门边“偷听”的雷格恩。
雷格恩抱着胳膊,靠墙站着。他闭着眼睛,看不出是不是真在打盹,对木何的声音没反应。
“那不是羽卫的法术。我说的对吗,木何?”
他半睁开眼,压低的视线转向木何。
“是。”
木何回答的很简单,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既然不是羽卫的法术,小天城理应不做干涉。”
他们两个来这里之前,就都已经拥有了不少法术。这也许是他们被梅拉校长推荐进第一羽卫队的原因之一吧。
“一点不值一提的小伎俩,只是让她找到自己的力量而已。”
木何看向门里。
“如今还在为这种事困扰的话,她的提升是不是有点太慢了呢。”
雷格恩没有说话,默认了木何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