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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工作室里静悄悄的，两个人似乎都不在岗位上。
这间工作室很大，但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这里工作。
除了两张对着的办公桌，椅子后面便是一眼望不到顶的书架。这里没有天花板，望上去只有一大片云雾。云里垂下来一些日月星辰的金属装饰，其中一些镶嵌了宝石，闪着细微的光。
其中一个桌子的角落放置着一个白色的发条玩偶。发条仍在缓缓地转动，玩偶却没有动起来。
门外，一阵歌声渐渐近了。女人抱着一沓发黄的纸，哼着歌走进来。
她将纸放在办公桌上叠整齐，坐下去找笔时，余光发现了不动的玩偶。
“咦？”
她从椅子上离开，绕到桌子对面，拿起玩偶仔细察看起来。轻轻地叩两下玩偶的外壳，仍然没有反应。
她又上了一遍发条，结果玩偶还是一动不动的，仿佛某处卡住了似的，停留在走路的那个姿势。
“不会这么快就坏了吧？”
“你的那个玩具吗？”
说话间，男人从门外进来了，手里也是一大沓纸。
“我前两天就看见了，它好长时间没动了呢。”
“欸？什么，你看见了居然不告诉我！”
女人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回到座位上拨弄她的玩偶。
“一个玩具而已……又不是小孩子了。”
男人无奈地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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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瑞斯这次是被冷毛巾扑醒的。
他瞬间从床上腾起来，把烫手的冷毛巾扒下来，在手上丢了又丢，才适应了它的温度。
“雷格恩！天都没亮，你要干什么啊！”
他眯着眼睛，把毛巾丢回去。
雷格恩眼疾手快，趁毛巾落地前把它抓住了。
“楼下赛莲都准备走了，我昨天没说今天要出去调查？”
“你知不知道昨晚那一遭，我几点才睡啊——”
“赛莲和你一样睡，现在也起了不是？”
雷格恩把毛巾放回水盆里，一点也不等他，直接出了门，留下阿瑞斯还在床上发愣。
走到一楼去时，赛莲的状态实际上不比阿瑞斯好到哪里去。即使是站着，她的脑袋还是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而且还点得东倒西歪，好几次都倒在了木何肩膀上，然后木何又好心地给她戳醒。
不过阿瑞斯醒了之后便精神了起来，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走在最前面。
“对了，雷格恩，我们去哪里？”
他走到一个岔路口，回头问道。
“皇宫。”
雷格恩向其中一个路口走去。
“去拜访一下奈特里格的……皇帝。昨天晚上你没听？”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逐渐来到了人流量较多的地方。
这里像是一个车站。天蒙蒙亮时，便已经停满了一辆辆马车。各色的顶棚挤在一起，车夫们开始吆喝着拉客。
雷格恩没有进入那一片马车中。他在外面停下，眼神不时四处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帽子的人远远的走来。与那边穿着粗衣的车夫不同，她的打扮整洁素净，衣服的款式虽然简单，但从用料来看，并非普通人家所用布料。
“您好，队长先生。”
她微微地抬高帽檐，露出半张脸。打过招呼后，便领着他们走。
“各位，请随我来。”
雷格恩点点头跟过去。阿瑞斯在他身后探头探脑，最终忍不住拍了一下雷格恩，小声问道：
“她是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
雷格恩有意吊他胃口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那人领他们进了一辆马车。拉上帘子后，她才摘了帽子。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洛琳森。”
她的话很简单，简单到阿瑞斯什么也没听出来。她的音色很低，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气质非常沉稳。
“雷格恩，小天城第一羽卫队队长。”
雷格恩欠身表示了尊敬，向她介绍了其他队员。
“羽卫先生，虽然之前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是需要强调一下。”
她抬眼，脸上的神情有几分迟疑。
“以父皇现在的状态……”
“没关系。”
马车出发了，雷格恩将帘子拉开一角。
天边，橙红的太阳正逐渐钻出地平线，向上空升去。
“走之前洛希带来的资料，你看没看？”
他忽然想起来，转头问赛莲。
赛莲已经垂着头，彻底睡熟了。即使雷格恩有一万个不忍心，想一想还是让木何把她叫醒了。
“我知道，你问我呀！”
阿瑞斯往这边靠了靠，指指他自己道。
雷格恩瞥了他一眼，心道稀奇，他居然会提前看那些资料。他眉毛浅浅地一挑，罕见的没有让他闭嘴。
“那你说说。”
“就是奈特里格的建国史嘛，我看过好多遍了。”
阿瑞斯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摆出娓娓道来的姿态。
“乱世之中，少年克罗里亚遇到了一位红衣仙人。”
“仙人认为他抱负远大，是为可塑之材。不仅教给克罗里亚治国平天下的剑法，临走时，还送给了他一支永不凋谢的玫瑰。”
“这支玫瑰为奈特里格带来了珍贵的和平，熄灭了终年纷飞的战火——”
阿瑞斯夸张地讲完，还加了一个悠长的尾调，但半天没再吐出下半句话来。
“没……了？”
赛莲眨眨眼睛，回忆起自己看过的资料。
好像是没了。
毕竟在五十年前，奈特里格地区都一直是处于混乱的战争中。
这里的人与精灵生活在一起，人们多多少少沾点精灵族的野性，便生性好斗，谁也不服谁。最后这样的人聚在一起，结果就是混战不断，奈特里格始终动荡不安。
所以现在的皇帝克罗里亚，便是奈特里格的开国国君。不过算起来这五十年过去，皇帝似乎也到了该换代的时候了。
洛琳森和他们对面坐着。她只是盯着长裙盖住的膝盖，沉默着听阿瑞斯三两句话讲完了自己国家的历史。
赛莲这次醒的很彻底。尽管明显能感觉到身体像一台劳累过度的机器，唯独脑子还吊着一个清醒的念头。她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初升的太阳，颜色逐渐由橙红转为金黄色，再到刺眼的白色。
困意终于从意识深处褪去时，他们已经能看见皇宫的大门了。大门还有许多金碧辉煌的马车在进进出，显得他们的这辆小马车格格不入。
不过车快要到门前时，洛琳森突然让车夫改了方向。马车一个掉头，转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皇帝陛下住得很深啊。”
雷格恩望了望巷子的尽头，看了一眼洛琳森，喃喃地道。
“父皇身体不好，现在在安静的地方修养。”
洛琳森的低下眼睛，神情中透出一丝担忧。
“冒昧问一下，皇帝陛下没有子嗣么？”
“是……没有。”
洛琳森的脑袋也低下去了，犹豫地回答道。
不过雷格恩只是随口一问，之后不再说什么了。
直到见到了克罗里亚，赛莲才理解了那句“身体不好”。那个看起来消瘦得和枯草般，只剩半口气的人，居然就是奈特里格的皇帝。
他应该是病了，形同枯槁，白头发也不剩几根，从暗沉的皮肤的褶皱里伸出来。那厚厚的被子仿佛比他的人还要重，稍不注意便能把他压死似的。
“您好，皇帝陛下。”
雷格恩不等洛琳森说话，先走到了病床前，提高了声音问候他。
这个房间很大，只有几个佣人在静悄悄地守着皇帝。雷格恩好像想打破这死寂，并不打算用温和的方式进行这场访问。
好半天，等得阿瑞斯都走神了，皇帝才慢慢地睁开一半眼睛。仿佛这一个动作，都费尽他所有的力气。
雷格恩默认他听见了。
“我们的身份就不再介绍了，此次拜访只是向您打听个人。”
皇帝粘滞转地转动他浑浊的眼珠子，循着声音看向站在床边的雷格恩。
“他这个样子能说话吗？”
阿瑞斯眨眨眼睛，不确定地瞄了一眼那个活死人，偷偷地问。
雷格恩没理他，等着皇帝的反应。
躺在病榻上的皇帝艰难地开口了，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直勾勾地盯着雷格恩，干枯的嘴唇颤动着，棉被下的胸腔开始出现一点起伏。洛琳森在一边想要说什么，雷格恩一个眼神过去，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站出来。
末了，克罗里亚并上了眼，似乎拒绝了雷格恩。
阿瑞斯还在惊奇这个老人忽然能动了，下一秒雷格恩便转头问道：
“东西呢？”
“啊，你说什么东西？”
阿瑞斯被问得一懵，迷惑地反问雷格恩。
雷格恩不说话，一只手比了个手势，两指像是捏住了一个小小的物品。他的口型在说：
“盒子。”
阿瑞斯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他的口型。突然灵光一现般，他一拍脑袋道：
“哦哦哦，有有有。”
他慌里慌张地掏出了那盒蝴蝶膏，递给雷格恩。
咔的一声，雷格恩将这枚铁皮盒子打开。浓烈得令人窒息的香味立刻席卷了整张床铺，赛莲拼命忍住才没咳出声。
谁知下一刻，闻到这个味道的皇帝骤然睁开了眼。克罗里亚的萎缩的眼珠又转动起来，咕噜咕噜地停在了雷格恩手上的盒子上。
接着，他的胸膛剧烈地鼓动起来，双目圆睁，整个上半身都像一条濒死的鱼，想要翻过来。他死死地盯住那个小盒子，嘴里断断续续地吐着气，但好像的确不能说话了。
雷格恩举着蝴蝶膏，和洛琳森对视。
她立刻低下头，避开雷格恩的目光。
“所以，洛琳森公主，能代替你的父亲解释一下吗？”
他淡淡地追问道。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吧，公主？”
“……”
洛琳森的手绞住衣服，又马上放开。她叹了一口气，终于抬起头。
“是，羽卫先生。”
“我们见过她？”
阿瑞斯挠挠头，怎么也想不起来。
“拍卖会。”
木何低声说道。
“四张门票上一轮的比赛奖品，是她赢走的。她那时候戴着帽子，把脸遮得很严实。最后离开的时候，我见过她。”
“什么时候的事？”
阿瑞斯仍旧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国公主混进地下市场，参与这种主办方都来路不明的竞赛……你觉得人们会怎么想？”
木何叙述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情感，即使那个老头挣扎得快要断气了，她也不打算插手雷格恩的“访问”。
“你的目的是维兰特手里的长生不老药，我说的对吗，洛琳森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