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都知道?”
阿瑞斯的眼神快要把雷格恩的后背烧穿了,他带着三分不解和一丝气愤,最终看向了似乎同样在状况外的赛莲。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赛莲无辜地摇摇头,她的表情如是说。
“她想要那个邀请函。但不知道这个奖品会出现在比赛第几轮,也不确定哪个奖品对应长生药,所以她每一场比赛都参加了。”
雷格恩撇了一眼僵在那里的洛琳森,跟赛莲解释道。
“并非完全是她亲自参与。她应该是带了一批人——我们那场关于射箭的,上去的那第一个男人,估计就是她手下的。”
“她没赢到奖品,所以后来找到了我。”
他抱着胳膊,再一次感叹这个公主的单纯和倒霉——
“她想花重金买下我手里的邀请函。可惜,她找错了人。”
“亏她还是未来的一国之母了。可惜小天城的人花费那么大力气,跑遍整个普吉塔大陆,宣传异化体的危害……”
木何的声音不大不小,调子扯得平平的,句句话都让几步远的洛琳森听得见。
“哦,据说当时还特意和这些皇帝啊国王啊做了不少工作,希望借助皇室的影响力普及异化体的相关知识。看来落实得不怎么样啊。”
“是啊。”
雷格恩拳头一紧,那铁皮盒子被捏在手里,一声细响过后,瞬间转为了一把白花花的齑粉。他跟着轻飘飘地附和了一句,尾音落下,洛琳森的心却猛地一沉。
床上的老皇帝目睹救命稻草被生生掐碎,挣扎得更厉害了,嘴里呜呜咽咽地叫着,伸长了颈子,仿佛再伸长一点就能接住那碎末似的。
按理来说,小天城和大陆上的各个国家部落是平等的关系。小天城虽小,但地位上和这些国家平起平坐,存在感并不弱。
羽卫接受指引,受一些“规则”的约束,以不插手他国内政为原则,从小天城出发,前往大陆各个角落执行任务。
此外,小天城上面承的是天城诸神和创世神的命令,其他的国家便自然而然地更加敬畏小天城一些。
“有这么严重吗?”
赛莲心道。她看着那透明的粉末簌簌而落,不禁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到时候是什么结果,想必在床上这位驾鹤西去前,你便能自己看见了,公主。”
木何说着,一步步走到病床前,与脸色忽冷忽热的洛琳森擦肩而过。
“不,不对。现在,你就能看见了。异化体留着必然是百害而无一利,这是毋庸置疑的,从第一代羽卫起就传下来的道理。”
她微微俯身,肩上的长发垂下来,扫过那充满腐败气息的绣花棉被。阳光从身后打过来,克罗里亚皇帝被彻底压在木何的阴影里,涣散的眼珠里突然放出一道恐惧的光。
他在恐惧死亡?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木何的眼睛被纱布遮住,脸上的表情似乎反而因此显得更加冰冷。
“皇帝陛下,您的儿子去哪儿了?”
房间彻底陷入死寂。
“等等!”
洛琳森几乎是尖叫着冲过去,想抓住她,阻止木何接着问下去。
在她即将触到木何发梢的那一刻,木何脚下骤然钻出一圈尖锐的冰棱,猛地向上窜起,眼看就要刺穿洛琳森的下巴!
洛琳森倒吸一口凉气,动作却已经收不回来了,只有眼睛惊慌失措地目睹冰棱带着刺骨的寒气逼近自己的皮肤!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只觉得脚下一轻,有谁拽住了她的后衣领向后拖去。
洛琳森慌慌张张地几个踉跄,重心不稳地摔过去,又被人拉住衣领,没完全着地,腿软着半跪在地上。
她终于看清这个拉着他的人是雷格恩。雷格恩也没有要多绅士的意思,也不伸出另一只手去扶,径直把洛琳森提起来,她才惊疑不定地站住了。
“皇帝陛下看来是说不了话了。”
木何直起身,背对着洛琳森道。
克罗里亚眼神一滞,恍恍惚惚地,竟流下一行浑浊不堪的眼泪来。他发不出声音,嘴巴张得大大的,一丝气也吐不出来了。
冰棱锋利,折射着寒冷的白光,好像也吸走了皇帝所剩不多的生命。
“那么,你能代替他回答一下吗,洛琳森公主?”
“我说!我说!我都说!”
洛琳森顾不上仪态,当即向木何扑过去,跪在她面前哭道。
那圈放射状的冰棱还未散去,就那样隔着木何,病床,和洛琳森公主。
“好说。”
雷格恩语气轻松,拖过病床边洛琳森坐过的椅子,敲一敲椅背,示意她坐着。
“不过我们时间紧迫,就在这说吧。”
——
实验室里恢复了平静。
洛希晃一晃手铐,铁链子碰撞得叮当响。
“那个老东西真以为这能困住我?”
他低低地嘲笑一声,捏住手铐的锁扣处,指间微光一闪,手铐便自动打开了,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一点水平都没有,还是上世纪的老式锁。”
洛希撇撇嘴,嫌弃地踢开那堆铁疙瘩。他随手拿起一台燃着的蜡烛,像往常一样打开实验室的门,准备去七楼了。
谁知人刚从门里出来,转头就碰上了一张惨白无比的死人脸!
洛希没察觉到他的气息,心里一惊,头毫不思索地后仰过去。结果又是砰的一声,后脑勺精准无误地砸中了低矮的门框,他捂着头,扶住门框,愤愤地抬头,想要看清这是谁的脸。
“小蛾子”正立在门边,活像维兰特放出来看门的狗,睁着他异色的眸子盯着洛希。
“嘶……”
洛希一阵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头疼。说实话,知道这个“小蛾子”背后的人之后,他一点都不想惹这个浑身怪力还不怕痛的死人白毛。
不过看见洛希走出实验室,这个“小蛾子”居然只是瞪眼,也不动手,先前那股狠劲儿全然收进去了。
洛希几乎确认这东西的脑袋是有点不好使,一会儿灵光一会儿蠢的,像个半坏不坏的旧机器,偶尔正常运行一下,不到半个钟头便卡壳罢工了。
“听得懂我说话吗,你?”
洛希在他眼前晃晃手,那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仍是木然地直瞪着。
“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从哪里来的?”
他又问道。但“小蛾子”还是没答话,只是眼珠转了转,好像有了一点反应。
“……算了。”
不想节外生枝,正好趁这个东西呆着,反而省去许多麻烦。如果任务结束还有空,再问雷格恩怎么处理吧。洛希整理一下衣摆,摇摇手道:
“我要走了,别告诉你……爹。”
维兰特是真有病。这个怪物到底哪里和他像了?还是说他人老了还想要个孩子?这虫子血还不够他活的?
他心里默默地嫌了两句,转身向前几步,开了个阵准备上七楼。
“你去哪里?”
听到他说话时,洛希飞快地转头,发现“小蛾子”突然瞬移了似的,抓着他的左胳膊,正一字一句地问他。
“他说……你不能走……”
眼看手套都快被他扯掉了,洛希打心底抗拒和这种不知死活的家伙起冲突,忽然间灵光一闪,另一只手抓住“小蛾子”的胳膊,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哦?”
他拖住“小蛾子”的小臂,咬牙猛地往下一拽!
“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呼——
脚下的法阵中旋出一股强大的气流,一道金色的光涌现,法阵瞬间放大,将两人的身影淹没进光里。
几秒钟之后,一黑一白两个人便彻底消失在了走廊上。
……
嗒。
一声轻响,洛希提着裙摆先落了地。“小蛾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落地的时候几乎是闷声砸在了地上。
这东西没有痛觉么?
洛希看着都疼,后退了半步,等他自己慢吞吞地爬起来。
他脑袋后面的那个凸起还在那里。他站起来的时候,覆盖着异物的头发散开了几缕,露出金属的一段黄铜镶边。
饰品?
可是谁的饰品这么戴,都埋到头发里面去了。
咔嚓。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响,打断了洛希的思索。这动静离得太近,他警觉地抬头,环视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
所谓的七楼比那间实验室还要黑,看不出来有多大。虽然没有窗户,但不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仔细听有隐隐的风声。这黑暗无边而阴沉,仿佛能吞下任何一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脚下似乎有许多干燥的小碎片。洛希感觉踩到了类似枯树叶子之类的东西,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里……”
“小蛾子”话到嘴边,好像忘了要说什么,张着嘴巴,停住了。
“是啊,这里满屋子都是草腥味呢。”
洛希皱着眉毛,拿手在鼻子前扇气味。
“一屋子的异化体——那个人妖还会金屋藏娇?还是他有收藏癖?”
不敢想象这里开了灯之后是个什么景象。为了防止走着走着撞到什么恶心的东西,洛希最后决定还是打开光源。
他开个小法阵,将法阵送到足够高的位置。
随着法阵上升,法阵自身微弱的光照亮出一路光景——类似叶脉的纹路下,遮盖着动物的半透明的□□……生锈的支架上,密密麻麻地吊着看不清的一团椭圆形物体……
洛希打一个响指,法阵便立刻发出刺眼的强光,一时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所有细节都暴露在灯下,局部的画面被缩小又重组,映在洛希金色的眼眸里。
温室。
这一整层楼没有设隔间,完全用来做了养殖的温室。
天花板上铺满了交叉搭起的铁架子,架子下一排接一排,整整齐齐地挂满了巨型的灰色蝴蝶蛹。地上掉的则是蜕下来的蛹壳,大部分经过长期干枯失水和风化,变得只有纸那般纤薄,脆得一吹就碎。
臃肿的蝴蝶蛹大小不一,末端参差错落地垂下。最近的一个,与洛希的额头隔着不到半指距离。
这只蛹看上去已经快要孵化了,蛹变得透明,能看见里面血液循环的律动。顶端的壳已经裂开一段缝隙,里面的东西鼓动着翅膀,似乎想要挣脱出来。
洛希稍稍退开,手里捏着阵,静静地等待它的变化。
仅仅是一分钟的时间里,那只异化体钻出蛹壳,舒展肢体,羽化,最后扇动翅膀,趴在空荡荡的蛹壳上,伸缩着细长的两根触须,爬动着调转身体,与洛希四目相对。
它的翅膀同血液一样,也是深蓝色的,生着白色丝网状的乱纹,让人想到遭了病虫害的树叶。
“用来繁殖的?难怪不让我进来。”
说到这里,洛希意识到什么,对“小蛾子”说道:
“多谢你了,看来没猜错,你就是这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