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取画的时间,没想到白天还阳光灿烂,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南方城市就是这样,别人还说什么诗情画意,烟雨江南,实际上来待几天就打破一切滤镜。
南都在寝室等了一会儿,雨还没停。
“诶,豆子,外面这么大的雨,你干什么去?”李文阳看着南都拿了把雨伞就往外走,“啥事这么急啊,等雨小点呗。”
南都正在穿外套,“跟人约好了,我打个车就行,晚上要是太晚我就不回来了。”
“哟,难道是跟对象约好了?要开荤了?都要夜不归宿了?出息了呀。”李文洋两眼放光,满脸好奇。
南都剜了他一眼,“去取画,想什么呢?”
幸好到司前街的时候,雨变小了,南都把伞放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嗯?怎么黑漆漆的,没开灯还是没人?
南都试探着伸手推了推门,门开着。正想着是直接拿了画就走还是打个招呼,突然听到阁楼上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呻吟声。
不知道为什么,南都脑海中自动跳出上次在空教室里的那一幕,不是吧,回回都这么赶巧?
在转身就走和倒退着走之间犹豫了几秒,南都觉得刚才那声呻吟好像有点痛苦,照季业笙的性格在床上应该不会委屈自己,南都犹豫了几秒,“季业笙?是你吗?说话。”
“唔……在呐,还没断气。”季业笙强忍着不适,手肘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但痛的没力气,于是放弃了。
“你这是怎么了?需要帮忙吗?”南都一上楼就看见季业笙蜷缩在地上,犹豫着要不要把他抱起来。
季业笙苦笑,感觉每次和这个小同学见面的场景都挺特别,伸手指了指楼下,“还行,就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楼梯间的储物柜最下层拿一盒铝碳酸镁,没力气了。”
南都拿药上来,本来想从厨房接杯水,结果发现这儿没饮水机,连个热水壶都没有,冰箱里就俩鸡蛋和几瓶可乐,南都眉心蹙起,还好南都包里习惯性揣着一瓶矿泉水,总算是将就着让季业笙吃了药。
“你这儿就你一个人啊?”南都忍不住问,既然是方老师的朋友应该也差不多大吧,都快三十了过得这么将就呢。
“嗯?”季业笙吃了药好多了,“租金贵,请不起人。”
南都睨了他一眼,“你这价格开一单能吃一周了。”
季业笙笑的肚子隐隐作痛,喘了好几口气才喘匀,“那不行,我一顿饭要点百八十的外卖,还要配上鲜榨果汁,不然吃不下饭的。”感情是嫌他给的价格贵啊,那当时给他优惠还不愿意呢?
“你就是事逼。饿两顿就老实了。”南都环顾了一下二楼的环境,就是一小阁楼,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大桌子,上面零零散散有好些工具,还有几卷木片,估计是竹简之类的吧。
“那还是不行的,瞧我这饿一顿都这样了,果然是人老了呀,比不起你们这些小年轻咯。”胃病是早些年工作太累留下来的职业病,一直没好好将养,本来挺久没复发了,前天接了个大单子,客户要得急,昨天连着今天熬了几个小时这才坏事了,季业笙坐在沙发上,“你来拿画的是吧?已经给你裱好了放在楼下了。”
“嗯,我去看看。”南都点点头。
“我跟你一起吧。”季业笙披了件外套跟着一起下楼。
都说一幅好画七分裱三分画,作品能不能达到锦上添花的效果就靠装裱了,更重要的是装裱可以让一张画的保存时间延长。博物馆里大家所看到的古画都是一代又一代文物修复师的心血补就的,这个职业伟大而又神秘。
“怎么样,我的技术还行吧?对得起我们大艺术家给的价格吧?”季业笙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得意。
“还行吧。”南都看了看没问题就把画放到一边了,约了个车准备一会儿雨停了拉回去。
“诶,你吃饭了吗?肚子饿不饿?”季业笙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种莫名的空虚感油然而生,“我有点饿了,要不给你一起煮碗汤圆?”
南都看了他一眼,本来想说不吃,想到他刚才躺在地上一副要死了的样子,“还是我来吧,你吃几个?”屋子里有点闷,南都脱了外套搭在椅子上,挽起袖子准备干活。
季业笙笑了,小孩还挺体贴,“七八个吧,我填填肚子就行,冰箱里还有俩鸡蛋,你也一起煮了吧。”
南都绷着脸踱步到厨房,开火烧水,一边无聊的打量着整个屋子的布置,冷冷清清的一看季业笙平时也很少在这儿做饭,东西倒是码放得整整齐齐,大概是职业习惯吧,瞧着也不像有伴侣的样子,那他跟方老师是怎么回事,炮友?
“霍,这么大一碗,怎么俩鸡蛋都给我了,你不吃吗?”季业笙接过碗,看着碗里两个糖心鸡蛋疑惑抬头。
“不爱吃鸡蛋。”南都端着碗靠在门边,慢慢的咬了一口汤圆,甜的发腻,不知道季业笙怎么吃的这么开心。
南都不太饿,就给自己煮了几个,两口就吃完了。
“碗放那儿吧,等会儿我洗。”吃了人家煮的汤圆也不好意思再让人洗碗了。
南都点点头,转身想把碗放回厨房,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放在桌子底下,大概是碰到了桌腿,桌子上的东西哗啦啦的全掉地上了。
“没事没事,那张桌子的腿断了一截,本来就不稳,地上的东西也别管了,扔那儿一会儿我自己收拾。”季业笙摆摆手示意他别管了。
南都见不得乱糟糟的样子,蹲下身子伸手捡拾着掉在地上的东西,突然手一顿,眼神死死的盯着一处地方。
“怎么了?”季业笙瞥了一眼,“那个小方块是拿来垫桌脚的,你刚才估计就是踢到这个了,塞回去就行。”
“大浪淘金宝藏行。”
“什么?”
“这个是一档节目,大浪淘金宝藏行的纪念品奖杯。”南都的手指摸了摸底座上凹陷的位置,那里刻着三个字:季业笙。
“不是,我是想问你居然知道这个啊?那么无聊的节目你也看过啊?我以为你们小年轻都喜欢什么恋爱综艺或者选秀节目的。”季业笙突然很想抽烟,摸了摸口袋空空的,烟盒应该是落在楼上了。
南都停顿了片刻,“这节目挺久之前的了吧,我爷爷那时候爱看,是挺无聊的,一群人逼逼半天也判断不出来真假。但我爷爷不让我换台不然就给我多布置一张卷子,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季业笙憋不住笑了,“是吗,我还以为是真爱粉呢,感情是黑粉啊。这节目是挺久的了,得有六七年了吧,应该早就停播了。”季业笙又说,“那你看了多少啊,我悄悄告诉你,我也上过这个节目,你看到我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都说了没看几眼,一档无聊的过家家节目,我哪儿记得那么多。”南都眸光闪烁随手将东西放到了另一张桌子上。
季业笙呼出一口气,好像在感慨,又好像在嘲讽什么,“确实无聊,无聊透顶。”
“雨停了,我叫的车也来了,我回学校了。”南都拿起手机接了个电话,让司机停在巷子口。
“我帮你?”季业笙起身。
南都摇摇头,他这样子能有啥力气,“不重,我一个人就行,那桌子还是修一修吧,免得哪天桌子倒了你一个被压死在店里都没人知道。”
“行,明儿就换了。”季业笙掏出手机,“小同学,加个微信呗,要是觉得我技术还不错,下次还找我?顺便帮我推广推广业务,技术好活利索,童叟无欺,物美价廉。”
南都瞥了他一眼,总感觉他说的像来卖的一样。
滴的一声,南都还是扫了二维码。
季业笙眨了眨眼睛,“下次有需要记得还找我哟,给你打九折。”
“走了。”
“路滑,你小心点。”季业笙嘱咐了一句就回屋里去了。
已经快十点了,巷子里黑漆漆的,突然身后亮起微弱的光,照出了南都的影子,回头一看是洗心斋二楼的阳台亮了一盏灯。
那束灯光将石板路上南都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就像南都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季业笙亮相时的样子,意气风发的少年走在聚光灯下自信张扬,侃侃而谈。
“大家好,我是季业笙。是首都艺术学院书画装裱与修复学院在读研究生,很高兴今天在这里和大家见面,希望能在这个节目渡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六年了,这档节目在六年前播出,那时临近暑假,热度高涨,一炮而红,大概谁也没想到这样一档文艺性质的节目怎么就能获得这么高的关注度,当年这档节目能这么火很大一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那个第一次亮相公众场合就宠辱不惊,展现出极强的专业素养的主持人。
南都打开手机浏览器,输入大浪淘金宝藏行,点击搜索。
“被誉为首都艺术学院未来新星的季业笙在一档综艺节目中惨遭职业滑铁卢,自称专业素养过硬的他究竟有没有真才实学?走进今日看点,我们一起来看看这场闹剧……”手机里自动播放着,南都觉得吵,正准备关闭网页。
忽然看到下面跳出的关于季业笙的个人简介,最后一条写着:2018年从首都艺术学院书画装裱与修复系退学。
南都的眼角微微一颤,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眼,吐出一口气。
手动了动,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硌得慌,南都伸进去掏了掏,口袋里啥时候塞了个橘子。
难道是季业笙偷偷放进去的?
还有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辛苦费~很好吃哟
季业笙的字很漂亮,一看就是专门练过,规矩严密中带着一丝随性洒脱,那钩都要扬到天上去了,活脱脱一副张扬舞爪的样儿。
南都犹豫了一下还是剥开了橘子,刚塞进嘴里就吐了出来,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