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柳来了一位神医,医术高超且收费低廉,还相貌英俊,消息一出顿时引来许多人问诊。
“林妈妈,您真不愧是全京城最灵通的人物,没有您打听不到的消息,也没有您扩散不出去的消息。”医馆开业不过三天就赚到不少,我特意上门感谢望江楼的老板,多亏了她那张巧嘴,把苏逢时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谁听了都想去看看。
老板娘假意谦虚:“姑娘言重了,还是苏仙师医术高明医馆才生意兴隆,老身不值一提。”
“酒香也怕巷子深,没有林妈妈即便是谪仙下凡又有几人能知?这里除了之前说好的十五两银子,再加五两,拜托林妈妈挂在心上帮我们再多多宣传。”我一边吹捧一边把包酬金的礼盒恭恭敬敬递上,望江楼老板娘是个传奇人物,想要引出青绡少不得找她帮忙。
“今日来其实还有事相求,想再向您打听一个人。大约十年前,有一位神医将濒死的崔家小姐救活,那位神医的下落可还找得到?”
老板娘陷入沉思,当年崔璎珞起死回生之事轰动全城她肯定记得,不过十年前的旧事追溯起来难度太大,不知道她是否有探查的门路。
“许姑娘啊,你问的这个人我记得,不过,找不到,别惦记了。不只你一个想找到他,当年他救活崔家小姐轰动天下,但,一夜之间就人间蒸发消失不见,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老板娘说完叹了一口气,那位谜一般的神医是她的意难平,以她的人脉手段愣是抓不到半点线索让她耿耿于怀十年。
“有没有可能,神医根本就没有离开?”我意图引导老板娘的思路,我猜神医就是青绡,当年她改换身份性别在京城住下,让人误以为神医离开消失。
“不瞒你,我当年也这样想过”老板娘狡黠一笑,说:“人活着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留,除非,他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可惜了…”
我故作惋惜与老板娘又扯了几句闲天后告辞。已是傍晚时分,行人稀稀疏疏且步履匆忙,我独自走在返回的医馆的路上,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自由自在走过京城的街巷很是感慨。不知不觉间走到我家门外,不敢靠近,我只敢躲在角落偷偷看,心疼不已,果然失了主人的房子很快就会破败。再看隔壁人来人往人丁兴旺的崔页家,更显得我家萧索失意,忽然就涌出一些恨意。
崔页此刻在做什么?
必定是与青绡腻在一起。
我第一次对崔页起了恨念。他为了高衡宁愿牺牲自己的婚姻答应娶我监视我,为了青绡不惜违逆太后的安排逼我退婚,为了崔璎珞让我以身为饵吸引叛军。他从来就厌恶我,若他能够坚持本心厌恶我至死也很好,可他偏偏虚情假意委曲妥协答应娶我,让我看到希望,又眼睁睁看着幻梦被践踏后破灭。
崔页,你和青绡不会有好下场。
我握紧拳头,不给那对男女祝福,甚至恶毒许愿:崔页今生终究只能与真爱之人擦肩而过。仰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又想起平叛之前,崔页说,希望我死,当时以为是玩笑,现在才发现那是他的肺腑之言,便又再补一句:愿崔页亲眼见到珍爱的人无药可救死在眼前。
发泄过后我觉得神清气爽,扛起苏逢时让我采买的大包药材也不再觉得沉重,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医馆。
我一推开门就看见数钱数得热火朝天的苏逢时,没忍住笑出声。不成体统,若让姑娘们看见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师现在的贪财模样恐怕要心碎一地。
“京城很好吧”我凑近看苏逢时的账本,正好看见今天的收入,嚯,一天比过去一个月赚的都多。苏逢时笑眯了眼,从碎银子里捡出一块大的递给我,说:“这些日子幸苦你了”,又补充道:“早知道京城这么好,应该早些来的。”
“不如就在京城住下,别回山里了。”我半开玩笑建议苏逢时学她师姐留在京城,串掇他置办房产家当。他连连摆手:“住不起,住不起,还是早日找到师姐回去修行吧!”
“崔页有个表姐,无法生育,能治吗?”
我另起话题,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引起青绡的注意,想来想去还是要从崔页的身边人做起,第一步便是崔页的表姐萧玉颜。苏逢时秒懂我的意图,顺手倒了一杯茶水过来,让我务必仔细讲讲玉颜的状况,听完后遗憾地摇摇头,天生的,治不了。
我不死心,让他再想想别的办法,比如秘术之类的也行。之所以第一个选萧玉颜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我对玉颜印象很好,她是那种温柔安静的姑娘,从来不摆架子,对任何人都轻言细语耐心和善。对林霖也很好,别人都在背后非议林霖的身世时只有她不参与,好几次出言为林霖解围。可惜,她什么都好,唯独不能生育,我也想借着这次机会帮她治治。
摇头,苏逢时说别无他法,若是有解,师姐一定早就治好了。我不服气,阴阳怪气激他:“事事都不如人家,还妄图抓人家回去?”
“许妙,你…”
苏逢时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强行压住,他被刺到痛处,有些泄气,有些愤怒,走到窗边与我拉开距离。我也后悔了,不该乱说话,赶忙找补:“青绡一定有弱点,只要我们找到就一定能制住她。”
人都有弱点,青绡也不例外,但苏逢时不愿意伤她,也不肯透露给我,胡乱找了理由就要赶我走。我下不来台不肯走,绕圈子非要让他说出青绡的弱点,结果把他惹急了,没好气地说:“就算青绡放手,你也得不到崔页的心”。
“苏逢时!”
我被苏逢时回刺,整个人噎住。
再无话可说,今夜我们两人都被伤到深处,最终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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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滑过鼻梁唇峰经过下颌停留在崔页的喉结,他的喉结滑动,眉眼带笑等着我的吻。我凑近他,悬在他的唇的上方,正欲吻下去,忽然意识到梦中的我不是我,而是青绡,穿心的痛袭来,瞬间把我从梦中拉回现实。
大口喘着粗气,我猛然坐起身,刚才我又梦到崔页,一半甜蜜一半惊骇。梦里崔页陷落尸堆,我徒手将他挖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用眼神告诉我,他相信我一定会来救他。可梦中,我是青绡,依约来救崔页,好不容易找到他,但当我看见他的眼睛,忽然发现他的笑容不是给我的。
崔页在等谁的吻?
林霖,还是另一个女人?
不对,应该还是青绡。
我摇头让情绪平稳下来,梦都是反的,一定是我嫉妒青绡才会造出一个崔页不爱她的梦境。此时窗外已泛起微光,黑夜很快就要退去,我不敢再睡,干脆起床。
苏逢时起得早,我打开窗户看见他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和崔页练的重剑不一样,苏逢时的剑轻盈薄韧,装饰炫耀的意味更重,剑法也过于花哨了些。
“早啊!”
苏逢时看见我,收了剑,笑着打招呼,翻手转腕收剑的那一下,剑光如流星干脆利落落入鞘,我拍手叫好,非要他再来一次。他被我吹捧得飘然,一连表演好几次,笑闹之间我们昨晚的不愉快全都一笔勾销。
“今天是花神节,我们一起去九层天吧,京城的贵女们都会去那里祈福许愿,也许能碰到青绡。”其实是我想去凑热闹,自从被派去守陵,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去过九层天的花朝节游玩甚是想念。
“九层天是什么地方?”苏逢时好奇地问。
“就是京西的一处地名,风景优美有山有水,还有一座花神庙,每年花朝节时人们都会去祈福许愿。”关于九层天我不想说得太多。
“好,我陪你去。”苏逢时高高兴兴答应。我嘱咐他穿一套素雅低调的衣服,花朝节人多眼杂我不想引人注意。他点头答应,问我准备选什么颜色的衣裙,好选衣服与我作配。我想来想去决定选不张扬的淡绿,我喜欢淡绿,且往年这个季节十个姑娘有九个会穿淡绿,走在人群中绝对不起眼。他决定选浅青,也是这个季节应景的颜色,我俩一青一绿,泯灭众人。
“九层天最灵的不是花神庙里的花神娘娘,而是守庙的独眼婆婆。”
快到花神庙的时候我扯了扯苏逢时的袖子,让他先别急进去,我带着他绕到庙的后门。门边的大树下有个小神龛,往神龛前的铜花瓶里面投三枚铜钱,听到叮当声响一个傻头傻脑的姑娘打开后门探出头,看见我高高兴兴的朝里面喊了一声:“许姑娘来了。”
“许姑娘,好久不见一切可好?”
多年不见,守庙的婆婆还是一眼就认出我来,照旧把签筒递过来,让我随意抽一只。我摆摆手,今天来不是求签的,而是想让婆婆帮我回忆回忆旧事。
“婆婆可还记得多年前崔家小姐死而复生之事?”
“我记得,我记得”
傻姑娘兴奋抢答,她的记性非常好,十几年的事也能如昨日一样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然也记得崔家那个美人。许多人说她与花神庙里的花神娘娘塑像神似,但傻姑娘认为不是,她讨厌那个崔小姐,总觉得她身上有股子邪气。可惜词汇匮乏,她无法完整表达自己的意思,比划半天之后总结道:“她就像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婆婆她让傻姑娘安静,递过签筒执意让我抽,我刚闭着眼睛抽出一只,婆婆立即收走不让我看。难道是下下签?我心情忐忑望她,她收敛表情,说:“你想问的人,还活着。但,不要去找。”
这便是婆婆的神通之处,她不需要用嘴问就能知道来访者的问题。虽然婆婆已经告诫我有危险,但我还是执意要找:“这次回京城就是为了找到她。”
“她也正在找你。”婆婆叹了口气,用惋惜的眼神看着我,看完摇摇头,什么话也不再说了。我拜别婆婆,虽然没有得到青绡的具体下落,但至少印证了我的猜想。苏逢时在门外等我,傻姑娘不喜欢男人不让他进屋,他便在花树下等,我出来的时候他正逗弄树上的挂着的鹦鹉。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有点可怜他了,他肯定是劝不回青绡的,想要人间太平就不能留青绡,想要青绡就只能放任天下大乱,无论怎么选都是悲剧。
“苏逢时。”
我喊他的名字,他转身激动地招手让我过去,说:“快过来,快来看蓝羽蝶翼鹦鹉,没想到京城竟然也有”
“很稀奇吗?我小时候抓过好多,京郊的山里多得是。”不就是普通鹦鹉么,我凑过去看鹦鹉后疑惑地望向苏逢时。
“是么?这种鹦鹉在我家乡一只要卖一两银子!我小时候一直想要一只。”
“真的假的,比咱开医馆还赚钱呢,我们不如倒腾鸟算了!”
苏逢时笑着摆手,说“大白天的又做发财梦,一两银子的鸟能有多少人买,还是咱们医馆财源滚滚。”
“既然你喜欢,我带你去山里抓,不要钱,等于白赚一两银子。”我忽然起了去爬山的念头,山里的春天比花神庙更有趣。听说有蓝羽蝶翼鹦鹉,苏逢时动心了,我俩一拍即合骑马往京郊的迷蝶山去。
多年不去,迷蝶山变化极大,山上风景最美的一段竟被人占据修了别院,蓝鹦鹉也没了踪迹,实在是令人失望。扫兴,下山,夕阳西落我和苏逢时并肩往山下走,上山不累下山累,没走多久我便嚷着要在山溪边歇脚。靠着大石忽然想起与苏逢时相遇的情景,那时我也是靠在山里的大石上,无意间发现远处异常美丽的光华,于是问苏逢时能不能再放一次光。苏逢时哭笑不得,什么放光,那是他在与法器磨合,才不是杂耍技艺。虽然嘴上说着不可以,但苏逢时还是拿出了当天所用的短剑,横握着平举到我面前,唇角上扬,刹那光华大作。
“真好看!”
我一语双关,既赞叹宝剑的灵光,又赞美苏逢时舞剑的身姿。他也很是受用,把毕生所学的花俏剑招都舞给我看。我俩只顾着笑闹,完全没有防备周围,浑然不觉危险已经到来。
叮。
石子击中苏逢时的短剑,让他踉跄一步,我本能地想回头,来不及回头就被人突然捂住口鼻。完了,那人身上的杀意毫不掩饰,恐怕今天我的小命不保。
“崔页!”
挣扎间我摸到那人手背上有一道长疤,崔页手背也有疤,恐惧中我喊了崔页的名字,那人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狠戾。很快我就意识模糊,弥留间我听到苏逢时的声音,他亦痛苦喊出一声“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