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明朗。第一天进班。
月亮平等照着每一个人，每一个人在月光下的时候，总觉得月亮是偏袒着自己的。
可是月亮谁也不偏袒，月亮只偏袒她自己，她保留自己最莹亮的光。”
詹苔这个周一的早上很困倦，和在这里第一天见到南椋月那个早上一样困倦。她打了个哈欠，手上不忘顺走桌上面包框里的巧克力可颂。
昨晚学校老师都下班了，没人去接南椋月，大半夜十二点她自己打车回学校，把詹苔吓得不敢睡觉，零碎陪她聊到快一点。
尽管南椋月似乎不是特别需要，她的态度很平淡，只是反过来安慰她说：“反正死不了的。”
所以她会说自己和南椋月是不一样的，她好像还是小孩子，南椋月却好像已经是长大的懂了很多的大人，尽管她们只相差了一岁。
有时候詹苔会想南椋月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她说不出来。
她后来在日记里写：“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为什么偏偏她是月亮。她不完美，我知道。甚至有些部分坏得人心照不宣。但是有缺损的才是月亮，不是吗？月光下我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曾经我看那些小说里优等生喜欢上痞帅校霸的故事不屑，我说，我喜欢的一定是足够优秀温和有礼的人。可是小说有时候也是对的，自己所缺憾的东西出现在另一双眼睛里时，大多数人都为此怦然，我也不例外。我喜欢她规则之外的野性，我喜欢她在常人眼里‘坏’的一部分，或者说，因为我喜欢她只做南椋月。”
礼堂活动结束后，她踏进九年级教室的时候看见了座位上的南椋月。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平板上的什么东西，周围熙熙攘攘，班里的同学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
詹苔被班主任Herr Schiller安排在了南椋月旁边的旁边，与Marietta相邻，她是一个胖胖的卷发女孩，她很友好地对詹苔笑了笑。她们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两个中国女孩把Marietta包围。
第一节下课之后詹苔和朱寄郁留下来找老师加系统的校园群，一回头南椋月靠在门框上等着她。
南椋月的头发彻底剪短了，背后一看像个男孩子。那抹蓝发的残余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但因缘认识的她还在身边。她今天穿了一件很可爱的粉色章鱼印花T恤，抱着平板安静地站在门口。
詹苔看了她几秒，眼里渐渐盈满笑意，于是欢快地蹦过去牵起她的手：“万万，我们去哪里呀？”
“这个课间三十分钟，”南椋月回牵住她的手晃了晃，“城堡提供二次早餐，和我回城堡吃小面包吧。”
“好呀！”詹苔笑得很明媚，和南椋月一起往山顶的城堡走去。
南椋月牵着她的手直到在城堡里拿着面包要涂黄油时才松开，黄油晶莹的奶黄色膏体在阳光下闪烁着。她支着脑袋在一边看南椋月小口小口吃着面包。
“下午化学课在哪里上啊？”她翻看着手机上的电子课表，好奇地问南椋月。
“在校长秘书室旁边，”南椋月整理了一下垃圾，“就美术教室你去过吗，那隔壁的门就是化学和物理教室的。”
詹苔点头：“假期的时候桠阳带我去过，我看她画画。”
“鹿桠阳？”
“对呀对呀，假期课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哦，三天两头下山呢，还在树林里一起建树屋，对了我们有一次下山往右边走上了一条岔路结果居然从Daf教室门口的那条林间小道回来啦，还有……”
回教室路上詹苔一路和南椋月讲着这些有趣的事，暮色里足球场的轮胎秋千，草地上开得烂漫的黄色小雏菊变成她给鹿桠阳做成的小戒指，她们一起逛超市买的园艺手套。
南椋月走在她身侧安静地听着，没有再牵她的手。
下午化学课，詹苔规规矩矩坐在南椋月身边。
万万不知道为什么不怎么和她讲话了，尽管她还是一一回复着詹苔的叽叽喳喳，却不再主动挑起话题和兴致盎然地谈论这些趣事。
但是这一点点的冷淡马上就被詹苔察觉到了，她有点暗暗的委屈。化学书好厚，化学老师抽人起来念大段大段的化学分子原子概念，一堆一堆的德语专业名词听得詹苔头晕脑胀。
“万万，万万？你怎么啦？”
“没事啊。”
化学课下课。南椋月在门口被詹苔扯住衣袖，“南老师，合唱是在礼堂对不对？”
“对啊，就是我们周三晚上看表演的地方，到时候见吧。”她回答的语气有点平淡。
“嗯嗯到时候见吧。”詹苔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朝南椋月挥挥手。
“五点十五开始，别迟到了。”南椋月叮嘱了她一句，转身回城堡了。
詹苔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也默默转身回房间休息。
——
五点十分，詹苔到礼堂的时候，南椋月已经在了。她和秦半宁搬好了椅子坐在一起聊天，好像是在讲城堡家某个女孩的八卦。
果然她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吧，只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被偏袒的那一个。
詹苔安静地坐在了南椋月旁边的空位上。合唱团是学校的社团活动，本来应该是自愿选择的，但是酒桶把他们所有女生都打包进了合唱团。
管合唱团的音乐老师是Frau Rümann，一位微胖但是很漂亮的女士。参加合唱团的除了她们几个国际生基本都是学校里很受欢迎的漂亮女孩。
周林熹小声和詹苔咬耳朵：“看见坐在最中间很漂亮的那个女生了吗？她叫Elisa，是来自西班牙的国际生，特别受欢迎，我们Gartenhaus家的，一整家的女孩都在她的小团体里，校长家的女孩和她关系也特别好。”
詹苔顺着她的目光往过望去，一个眼睛明亮得像星星的卷发女孩坐在人群簇拥之中笑着，她浅棕色的虹膜在夕阳下熠熠着金色的流光。
“她前两年来的吧，但是有传言说她会和姐妹团语言霸凌不喜欢的人。主要是和她玩的那圈都挺mean的。”鹿桠阳凑过来评价。
“但是她好漂亮啊。”詹苔沉默了一会，真诚地蹦出来一句。
她和禹琳新来，还没有自己的歌词本，秦半宁和周林熹拿了一本，杨思禾在中音部离她们好远。
无措间南椋月从后面的纸箱里找了一本没有名字的歌词本塞进她手里：“合唱团还是蛮有意思的，别听她们抱怨。”她黑色的眼眸沉静，詹苔看不出来里面的任何意味。
词谱上的字句陌生，她听见身旁南椋月轻声开口，温玉般的旋律略微低沉，像缱绻的支流，汇入歌声的海。
微斜的光线落在窗边，低着头看谱的短发少女神色专注，发丝闪着光，窗外树木张开蓬勃的新叶，礼堂小径旁泛滥的海棠谢了。
马上就是夏天了。
詹苔也听见自己胸腔间怦然的轰响，如同盛夏哗然的树。
合唱结束后，一群女孩叽叽喳喳聊着天往城堡走，准备去吃晚饭，詹苔和南椋月落在后面并排走着。
“今天太阳好好哦。”詹苔的手背在身后，鞋尖踢着小路上的鹅卵石，先忍不住小声开口。
“嗯，”南椋月的外套衣袖和她的卫衣布料摩挲着带来些许痒意，她感到袖子被扯了扯，“詹老师，看影子。”
阳光太明亮，草地上两个人挨在一起的轮廓清晰，在遍地的黄白色小花中显得有点可爱。
詹苔笑了，把手举过南椋月头顶比了个耶，于是影子南老师的头顶出现了两只小耳朵：“看小兔子南老师！”
小兔子南老师的嘴角也扬了起来，打开了手机相机，另一只手绕到了詹苔的头顶。
“咔嚓”
“现在是小兔子南老师和小兔子詹老师啦。”
“多亏这么好的太阳。”
“是啊，毕竟马上就是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