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桦凌救回来了,他的情况比其他人好,体征逐渐恢复正常,但是他只要一睁眼周围站了一溜警察。
问不出几句话他就畏畏缩缩把眼合上装晕。
他恨不得自己没活,就该在地洞里一死百了,可是老是躺在床上装虚也不是个好办法。这次更是不巧,明明是没听见动静才敢撬开眼睛的,怎么又是一溜儿警察,这刚睁开的眼睛转而就想合上,却不巧对上了乔楚禾的眼睛。
“大家先出去吧,小孟留下就行。”
乔楚禾坐下,看着孟岚支起记录仪,她才开口:“何先生,为什么劫车啊?”
“我头昏,我不记得了。”
“头昏?”乔楚禾轻笑,“你现在最清醒了,你现在还应该热血沸腾,为了让你快点代谢掉药品,你体内很多激素现在是超标的。”
“不管你说不说,你都会被判终身监禁,一辈子吃国家饭了,我呢,也是例行公事来的,你爱说不说吧,磨磨时间也好。”她递了个眼神给孟岚,孟岚轻轻哦了一声,把记录仪收起来了,笔录也拿起来了,人也就去窗户边上看风景去了。
乔楚禾也合眼养神,“二食堂开了吗?”
何桦凌愣了。
孟岚嗯了一声,“早开了,处理完他就去,还能吃上热乎的。”
“别杵着,你把笔录补上吧,我出去上个厕所。”乔楚禾把外套脱了,搭在椅子上,人就出去了。
“知道了。”孟岚故意趴在何桦凌余光能看见的地方开始瞎编乱造。
“你们!你们也造假!我没说过!”
“嘘,小点儿声吧,嚷什么啊,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吵什么!”孟岚咬着后槽牙,故意把声音压低,“不结案上面怪下来,我们怎么办,你一会儿乖乖签字,或者我让护士给你打一针镇静,我直接替你按手印。”
孟岚要吃人一样,何桦凌就是嘴硬,没有别的本事,早就看出来他贪生怕死了,孟岚手上什么都没有,就捏一下他输液管就能把他吓的嗷嗷嗷的叫。
“来人啊!来人啊!”
“蠢货!”孟岚一个猛扑堵住他的嘴,“喊什么?我对上头说你没救回来也可以!”
“我可没我师父那么大发慈悲,还想着帮你赶紧恢复!”
何桦凌脑子才上线,拼命挣扎,频繁按着床头的呼叫器。
孟岚在乔楚禾进来的那一瞬微微松开手,让何桦凌说出话来。
“我说!我说!你们不能杀了我杀了我线索就断了!你们不能杀我!你们得治好我!”
“不是不说嘛,喊我回来干什么?”
乔楚禾披上外套。
“非得加班。”
何桦凌缩起来,“你们,你们把摄像头打开!你们不能杀了我!”
乔楚禾很满意他现在的状态,这样说出来的才多,“好好,小孟,打开吧,真麻烦。”
因为感染了Steamy,有人卖他一包特效药,果然一吃就好,可是不巧,好了五代又感染了六代,舔着药渣子,他觉得这药对六代也有用,就找卖药的,结果,那人却说:“这药被警方封锁了。”
“买药?卖药的你见过吗……”
“就是他们陪我劫的车。”
“哈,好,太好了,让小裴追一下IP,然后再喊画像师来,画几张像对对脸。”乔楚禾觉得差不多了,“走了徒弟,吃饭。”
“哦。”孟岚草草几笔划拉完,递到何桦凌面前让他签字。
何桦凌捏着笔,签完字还不撒手,“警官!我!我这能宽大处理吗?!我还没痊愈!我也是受害者!我是一时昏了头,我也就是个普通人,我就想活着,我感染之后公司就把我开了,我病必须得好我才能有工作啊!”
乔楚禾用力掰开何桦凌的手腕,让,小孟离开,夺回笔录,“那请您找法院,找律师,你问的情况,我不知道。”
“走吧。”
坐在车上,小孟其实已经动了恻隐之心,“师父,他也是——”
“可怜人?”乔楚禾点了支烟,打开车窗,烟就飘了出去,“你别忘了,三个实验员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他当时还抱着煤气罐要和你的同事同归于尽,他说得可怜巴巴,粉饰自己的罪行,好像这档子事儿不与他相干。”
“真的是终身监禁?”
眼见着孟岚油盐不进,乔楚禾把烟一抖,“有资格证吗你就要干律师的活儿?”
“知道了师父,是我多嘴了。”
……
“交易号码是黑市上买的,查不到什么,画像师回来之后说,何桦凌语言表达能力太差,记忆无特点,画出来的嫌疑人可信度不大。”
楚客问道:“所以画了吗?”
孟岚点点头,“画了呀,不过他说最好不做参考,何桦凌大概率在骗人,他会多次回访何桦凌来判断他的描述是否有价值。”
“我看看可以吗?”
孟岚递过去,一共四张,楚客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最后死死盯着一张画像的眉毛,他比划着,随后温吞吞吐出个名字:“……陆乾。”
“啊?”迟竟夕还迅速翻出陆乾的照片来看,“你看眉毛这件事,眉毛它是不是可以修,而且雷同一些也很正常,那个何桦凌连脸型,眼睛型都说不清,这眉毛很可能是画像师随手补的。”
到底是眉毛的原因还是眉骨的原因楚客很清楚,他略过迟竟夕,问孟岚,“我能看看何桦凌怎么描述的吗?”
楚客从迟竟夕手里接来一根钢笔,“你说,何桦凌真傻假傻?”
迟竟夕哼了一声,“吸了那么多King,肯定是真傻了。”
“看出来了,不排除King影响了他的神志,你看,陆乾的脸都裂开在四个人身上了,”楚客在四张画像上分别圈画了眼睛,鼻子,嘴巴,还有那个凌厉得过分的眉毛,“请让画师照着这几个五官,再画一张脸,我赌他是陆乾。”
迟竟夕嘶了一声,“你对陆乾很了解啊,你不说我还真不记得那小子的眉骨,是挺特殊的。”
“你眉骨也很特殊啊。”
迟竟夕转而无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骨,楚客嗤笑一声。
迟竟夕尴尬的站起身,不冷不热的放下一句,“你观察力好。”说完就溜走了。
楚客叹了口气,随后人就直愣愣的坐在那,一看就知道在走神,听说乔三娘名不虚传,三下五除二就把何桦凌拿下了。
他想和这位传奇人物聊聊,但是没有什么正当理由。
正想着,乔三娘就静悄悄出现在他背后,拍了拍的肩膀,他吓了一跳,怔怔看着她,“乔警官……”
乔楚禾略表歉意,随后道:“沈警官想让你过去一趟。”
楚客咽了下口水,思绪被强行拽回来,“沈警官是?”
乔楚禾道:“是我们从分局请来的画像师,他想和你交流一下画像的事。”
楚客以为画像这件事会很快,对于画师来说应该很轻松,“你们没给沈警官看过陆乾的照片吗?”
“如果看了,画出脸就没用了,你也不要刻意描述他的长相,只需要按照你的想法,把何桦凌的话拆出来,说给沈警官听就好了。”乔楚禾的头发扎得很松,鬓边常常溜着一缕头发,只是楚客的眼神又恰好很毒辣,他察觉到乔楚禾脸侧有医美的痕迹,是为了掩盖一道不小的疤痕。
是啊,她也不是生来就是警察。
他猜,她之所以有那么大的震慑力,是经历过什么惊天的大案的,也一定有什么原因,促使这位女警官当上审讯室警察,她又那么严厉的想要孟岚接她的班,不让孟岚出外勤,也是因为这个吧……
思索的时候,楚客不自控的默默点头,魂不守舍的去见了沈警官。
“楚客先生你好,请坐。”沈警官还在画像。
楚客一边坐一边看向满墙的画像。
“还得稍等我几分钟,或者您可以在我的画室里转转,随意转。”
楚客便起身去看墙上的画像,一眼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一个越境犯罪的嫌疑人,现在已经押送回法国了。
他潜逃了十一年,十一年犯案几百起,他的长相被几十个当事人描述过,画出来的脸全都截然不同,人们甚至怀疑他会易容,没有一张固定的脸。
他指向墙,“沈警官,这都是你画的吗?”
沈警官随之抬头看了一眼,“是的。”回答完他又潜心画像。
楚客赞叹的点点头,“我看见那个人了,你画得太像了,我记得当时报道说,他用枪打碎了摄像头,只有一帧很模糊的图像,但马上,他的长相被全世界人看到了。”
“这不难,那帧图像不就是有参考吗,画起来很容易。”
这话谦虚的像吹牛,但是放在这样的人身上一点儿也不为过。
说起这个,楚客想起来了,“那画骨呢?是AI还是您亲手画的?”
早就听说过这群画像师的传奇,根据头骨还原人脸,他一直把这些归功于AI。
沈警官弯腰打开柜子,递给他一本画册,打开就能看见画骨的全过程,他笑的很从容,“你说呢?”
“您简直太神了。”
沈警官对这种夸赞已经习以为常,“那你看看这张画像。”他撕下胶带,把画递给楚客。
“这就是陆乾。”楚客一眼就认出来了,“您不是画出来了吗?为什么还要叫我来呢?”
沈警官给画像拍了张照片,却没急着发给谁,而是拿起铅笔削了起来,“其实应该叫夏听久同志过来,她应该更熟悉这件事,不过张局说她性子过于急躁,把事挑大了的话,分局那边我不好交代。”
“是——虐狗案?”
“对。”沈警官削铅笔的手很快,“陆乾和任数纯不止一次的出现在了画册里。”
不止一次……
“您早年就被称为捕风捉影第一人,既然如此怎么不和上边报告?是碍于没有实质证据,还是碍于他们的社会身份?”
“都有吧,所以我想先问问你,陆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楚客嗯了一声,“商人。而且是奸商,无利不起早的那种。”
“给流浪猫狗无偿注射疫苗的大慈善家,是位无利不起早的商人,有趣,请您讲下去。”
“我和迟警官在音乐吧分别结识了陆乾和任数净,在那里他们像两个专心搞音乐的人,出了门之后一个是慈善家,一个是医生,但是扒了皮再看,一个是怕狗的胆小鬼,一个是杀狗狂魔。”
“陆乾绝对在靠这些猫狗为自己牟取暴利,但如果只是这样,我们也就是在道德层次批判他,但现在看,steamy也好,King也罢,和他脱不了干系。”
有个很奇怪的现象,狗子能准确的找出人群里怕狗的那一个人,并嘚瑟的过去吓一吓。
迟竟夕那天就找了一个牵了一只两斤的泰迪的小姐姐从陆乾身边走过,他闪躲的速度快到让人眼花,随后又找了一个牵金毛的帅哥和他一起进了电梯,电梯关闭三秒后又打开了,陆乾那天用腿爬了十六楼回家,并且当晚他家的保姆以业主的身份打了物业,申请带宠物户主与无宠物户主分开用电梯,因为家里有人宠物毛过敏。
沈警官光速削完了两根铅笔,“你们怎么发现他怕狗的,还去实验了。”
“因为那位爱狗人士,身上从来没有一根狗毛。”
“希望案子尽快结束吧,”沈警官好像忽然间中断了某种想法,“好了,没事儿了,照片已经发给你们高队了,抓回来之后记得让我看看他。”
楚客从沈警官那里回来就疲惫的坐着了。
远远看着就感觉这人没有什么欲望了。
与之同样状况的还有迟竟夕。
夏听久和秦杰也愣愣看着,“吸多了是有后遗症吗?”
秦杰点点头,“师父说有,而且真的不想吃饭,你看他俩已经一天多没进食了。”
确实,这两人堪称全队吃饭最准时的组合,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少吃一顿饿不死,但是少吃一顿嗷嗷叫,“那这么说,邓施……”
“真可能就是自己把自己活活饿死的。”夏听久深吸一口气,“我嘞个亲娘,神药,比减肥药好使儿,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
秦杰白了她一眼,“是,瘦成干尸,然后连人带盒五斤。”
夏听久看着他俩跟个活死人一样,不由得一股麻意,“你问问刘科长,他俩现在没问题吧?”
秦杰摆摆手,“可能没事儿,有轻微戒断反应,师父说再观察几天。”
夏听久真不理解这个king了,没有什么别的副作用,也不会让人兴奋,只是单单抑制食欲,“那,这个King,到底能不能治Steamy?”
“肯定不能啊!”
“为什么?何桦凌不是好了吗?”
何桦凌确实好了,但不能保证是靠吸食King好的,刘可瑞目前推断何桦凌最初吸食的一定是含量偏低的混合物,而楚客实验室送来的纯度过高,他一口气吞下去人直翻白眼,另外这东西吸收得太快,治疗的时候洗胃都来不及了。
“张嘴,快点儿!”温露露拿着筷子,挨个往嘴里塞东西吃。
迟竟夕嘴里塞满了,他嚼都嚼不开,可见温露露真的很怕他饿死。
他呜呜乱叫,“露露姐,你是在做填鸭吗?”
夏听久还很贴心的给法国佬解释了一下:填鸭,强制肥育鸭子的一种方法。鸭子长到一定时期,按时把饲料填入鸭子的食道,并减少鸭子的活动量,使它很快长肥。北京鸭多用这种方法饲养。
裴朝晚也对这事儿很好奇,特别是对于抑制食欲这方面,毕竟她抢饭一直抢不过迟竟夕,今天居然没在食堂看见他,她脑洞大开,“在没有任何食物和水的情况下,新生儿在2~6天内就会死亡,所以,你说如果——”
温露露搁下筷子和饭盒,“停停停!不要把King牵扯进你那个案子里去,我们这已经是一团乱麻了,你就不要揉新的进来了。”
孟岚进来通知大家,“陆乾已经带回来了,我师父在审。”
“走!”
大家一股脑全挤进去,只有夏听久在外面坐着,她掏出手机,四下望了一眼,拨通了任数净的电话。
她刚挂了电话打算去审讯室,秦杰就从里面出来了。“秦杰?去哪儿?”
秦杰看见她眼睛都亮了,“正好,你在太好了,你记不记得当时在地下舞台,那个跳茶花女的女疯子,她的脖颈和手腕处有电极和芯片,我刚才看到陆乾身上也有这样的痕迹,你帮我去找一下那天的档案,我去联系医院取芯片。”
“好。”夏听久转身就去了档案室。
“亨顿舞蹈病——玛格丽特,”夏听久打开档案,“颈部芯片……”
“你在档案室啊,”裴朝晚也进来找档案,“找到了吗?”
“找到了,这个。”夏听久递出去,“陆乾审的怎么样了?交代出什么了?”
裴朝晚急着给上面发档案,草草回应一下,“小迟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楚客也这么说,他交代的挺快的,你一会儿去看看记录。”
“哦。”
交代的挺快?怎么可能?就算是乔三娘亲自审,他也不能——
迟竟夕出来就开始摔摔打打的,楚客怎么咳嗽都止不住他的反抗情绪。
迟竟夕真的没话说,“你认为合理吗?”
“不合理。”
“嗯,然后呢?这个陆乾,甩锅甩的真快,让我们天南海北的调查,找人,明显就是在拖延时间!”他插着腰,“就得先去把任数纯抓回来!”
高鹤冲着他屁股就是一脚,“滚那边去,要不你当队长?”
对于劫车案,陆乾认了,他策划的,但不承认帮凶的存在。
对于King,陆乾也认了,他从国外买的禁药,给了一个地下交易中心的地址。
对于穿心霉毒素,陆乾也承认了,他拿流浪狗做实验,找一群有虐狗倾向的人来顶包。
甚至连邓施的死他都包揽了。
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是他用来实验King药效的实验品。
陆乾现在就是属于一个给罪就认的状态,但是就是不承认有同伙,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同伙,都是过路人。
大家都围坐在案件脉络旁,表情严肃。他们已经对嫌疑人陆乾进行了长时间的审讯,但是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
“和韩智一样,替罪羊,他背后有更庞大的力量。”林殊棠拧开水瓶,“芯片大概也就是定位和监听用的,可惜我们没有早发现他身上的芯片,现在已经交给技术部门了,希望有帮助。”
其他人纷纷点头,大家开始讨论下一步的调查方案。
“任数纯也一直穿高领的衣服吗?”孟岚抱着电脑一个个翻当时的审讯录像,“他那里,会不会也是芯片?”
“先不要打草惊蛇,小迟,医院那边你再去熟悉一下。”
“知道了,师父。”
医院的妇产科通常是一个手忙脚乱的地方。
那里弥漫着独特的氛围,既有新生命带来的喜悦,也有紧张和焦虑,现在还有一种恐惧感。
裴朝晚之前一直在跟一个堕胎案,没有什么头绪,她揣着个假肚子往椅子上一坐,跟孕妇一点也不沾边。
迟竟夕都没眼看她,怎么今天这么不专业了,“我说老裴,装像点儿行不行,你都不如夏听久会演。”
“没生过,不知道,哎呦,假的都这么累。”她假模假样的搓揉着假肚子,又亲昵的拉过迟竟夕,好像夫妻之间蜜语,结果她说:“我刚才可听见了,又出畸形了。”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迟竟夕怼了怼她的假肚子,“看见任数纯没?”
“别动我肚子,”裴朝晚努努嘴,“像他这种小医生,你就往打杂的地方看。”
迟竟夕扶起她,慢慢悠悠的往彩超室里去,裴朝晚托着肚子,“高队派你来查任数纯,不是一眼就露馅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他胳膊忽的被裴朝晚拧了一下,抬头一看,任数纯就站在他俩面前。
任数纯拿鄙夷的眼神看了看他,“你居然结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