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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持续整整三天,青城转而又陷入一阵余凉。

    冷寂的春风拂面,清新的空气卷着泥土味擦过鼻尖刺激着濒临堵塞的味蕾,齐淌原吐出发酸的杨梅,起身朝第一排走去。

    挨着讲台处的第一排中间位置已经空了一周,齐淌原事后细想一番,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失约后的翌日女班长路留生就没再来学校。

    但愿没出事。他一直想尽量乐观地往好方面想。

    至于章棣偷拍的形成一定威胁的一大袋亲密照已经小范围地传播了一两天,但很快平息,发帖人也莫名删帖。

    一切都仿若一场幼稚的玩闹,没有缘由的风浪,又不知所谓的停息,全程就像吃一碗清淡白水面,表面无害实则难以下咽。

    被打断对话的同桌皱起眉头,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没回来,座位不空着呢嘛,自己不会看?”

    齐淌原挠了挠头,一脸尴尬地往回走,背后打断的说话声重新响起,咬耳朵的密语声实在难以探究其中内容。

    林宕戈显然目睹了刚才齐淌原的窘况,幸灾乐祸地呲着一口大白牙:“呦,又惹女生不开心了?”

    “少关心人家了,关心自己吧,就怕有一天你女朋友看不上你,把你踹了,有你哭的。”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就嫉妒我吧。”

    “不说了,秦老头又找我了。”

    他一转弯,朝门口的秦老头挥了挥手。

    他顺手把胳膊耷在秦老头肩膀上,一脸吊儿郎当:“秦老,有何事?”

    “好好站。”他拍开对方的手。

    “好好好。”

    等到齐淌原乖乖像个学生一样站直后,他才缓缓开口,“刚才你妈给我打电话,让你晚自习吃饭前回家一趟,今物理老师看会,回班可以晚会儿。”

    “我妈有说什么事吗?”他脸色一白,流露出一丝担忧。

    “没说,别太担心,回去好好上完课。”他拍了下耷拉着头的男生,背手走了。

    齐淌原抿着唇,最后一节课听的心不在焉,练习册被他的笔戳了几大口子,成了无法填平的窟窿。

    那些窝在一起的女生还在喋喋不休地交谈着,估计哪位明星又塌房引来众怒。

    他和其他男生一样,对娱乐圈的爱豆明星花边新闻不感任何兴趣。

    出校门时,他遇见了独自一人的严罕许,在成群结队的学生伙伴中,格外突兀和显眼,又有点油然而生的怜悯。

    当然他不能表现出来那一点,因为严罕许不会想要任何人的同情,包括一个流露同情的眼神。

    严罕许曾用一个不太文明的话形容外人的同情,他说它像人们看见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就想泛滥爱心,跟随地大小便一样令人作呕。

    他的这番言论最后换来严叔的呵斥和巴掌,站在旁边的我一样不同意他的观点,但对此却无可奈何,那是因为有段时间我同样分外憎恶别人的施舍,哪怕对方真得发自内心给予关怀。

    这个错误的想法只能由他自己瓦解,别人无能为力。

    齐淌原朝他挥了挥手,问他晚饭吃了什么。

    他当时戴着耳机,没听见声音,齐淌原只好跑向他从后面肘击他。

    他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消失。

    “泡面。”

    “你都出去吃了,还不吃好一点的。小心以后得胃病,把你疼死。”

    “好,你还没吃饭?”

    “我妈让我回家一趟,运气好的话还能赶上喝口鸡汤,”他余光瞥见对方不离手的数学专题资料,“好好学习,回头给你捎一碗鸡汤。”

    “出事了?”他只听见前半句,后半部分犹如废话一般轻飘飘掠过。

    “谁知道呢,你别担心了……哎呦你别跟我一块了,又不是去干架……”

    他往学校方向用力推严罕许,不让他跟自己一块回去。

    “严罕许,你别犟了,快回去!答应我!算我求你了!”

    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的人心里一揪,齐淌原忍下冲动,摆脱杂念,继续往前推那身硬朗的男性躯干。

    “有事打电话,我手机一直开机。”

    “呦,好学生还违反校规呢……走了。”

    齐淌原裹紧校服外套,逆着风往家赶,屁股下的旧单车发着嘎吱的转动声,他一路上骑的飞快,但他感觉完全不好,他希望回去的路上都是长达一分钟的红灯,回去的路途再遥远一些,他实在不想面对一场暴雨过后的任何淤积。

    容云估计已经猜到一切都是章棣搞的鬼 ,可能已经找章棣算账了。章棣说的那些话至今停留在他脑海里,一步步推翻着他对容云过去一些行为的看解,让他目睹背后的一切肮脏。

    可惜章棣高看了他的记忆和智商,以及错误理解了他和容云的关系。

    他不是什么妈宝男,他和容云的关系远远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美好,他和容云是债主的关系,是同在一处屋檐下的陌生人。

    身体流淌的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蛇蝎心肠的容云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对自己的冷淡在血缘的攻击上可以视而不见。

    他的第一个身份,便是容云的亲生儿子。它意味着今后的他做事必须考虑那个女人,尽法律上的那份不可避免的职责。

    但是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背负的这份使命从一开始的压力转换成了用来逃避的借口。

    谈不上轻而易举,但也不愿持有。

    如果今天没出其他意外,他想借着今天的空闲好好问清当年的事情。

    嘎达一声,密码门解锁。

    齐淌原拉开大门,正准备透过客厅投来的微弱灯光下弯腰换拖鞋,下一刻却看见不远处的容云跪在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子面前,往下低的头沉沉磕在地上,乞求卑微的样子看得齐淌原不知所措。

    旁边的章棣抢先做出反应,朝齐淌原露出一个邪恶狡黠的坏笑,齐淌原在那一刻才理解皮笑肉不笑其实是多么阴暗的表情。

    他不理会还在一个劲请求自己的容云,抬脚靠进玄关处站着的男生。

    男生明显被吓到了,头顶的冷汗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章棣又回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人,冷冷一句:“有我在,你别想和那位小白脸在一起。”

    他说完又神秘一笑,转首间那抹透着寒意的笑容重破那层薄壁,宛如利剑一般掘起岁月沉淀下的一处荒废港湾,琢磨不透的感觉笼罩在他周围,从那副熟悉又冷漠的面孔齐淌原仿佛透见了对方阴暗的心灵。

    他咬紧牙关,斩断围堵自己的恐惧,掠过身边的章棣拉起失了魂的母亲。

    母亲受了惊,双腿软的撑不起来,他只好从沙发旁边去找暖和的毯子给她垫在腿下,在这一阵忙活中,关门声顺势而来。

    他忙完一切,盘腿坐在容云的旁边,他进入青春期后便没怎么容云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谈些什么,有时候甚至会感觉尴尬开不了口。

    容云在对方没走多久,状态就重新调整过来了,她在旁边抿着红茶,缄默不言,似乎母子双方都在等对方先抛出话题。

    面前的时钟滴答滴答往前移动,最长的一根渐渐靠近最顶下的数字“6”,学校第一节晚自习快开始了。

    齐淌原没有一丁点饿意,他脑海里全是母亲的乞求和她偷偷藏住的黑夹子。

    那份黑夹子他刚进客厅时还放在母亲脚边,等他收拾好客厅那份东西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用想,母亲又想瞒过自己。

    他静坐了一阵,深吸了口气,决定打破僵持不下的局面:“妈,他找你有什么事吗?”

    “别担心了,没事。”

    “那你刚刚……”

    “唔……我看见他鞋带开了,教他一种新系法。”她面不改色道。

    “妈!”

    “回去上课,别问了!”

    “妈!”

    “妈!你都给我打电话了,我不信他没欺负你!到底怎么了!还有之前他跟我说当年你背着我干一些事,所以那些事情到底是什么,让人家那么恨我们!”

    “……”

    “妈!别瞒我了,不能告诉我嘛?”

    他说话声带着发痛的哽咽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竟说哭了。

    他抬手捂住自己止不住眼泪的眼睛,抽泣声从宽松的袖尾溜出。

    也许是容云心软了,或是容云难为情,她放下茶杯,拧着眉心:“等你高考完就告诉你。”

    还有一年多,他还要等那么久,她还是那么铁石心肠,瞒了他一年又一年,直到那片冰河自我瓦解了她还不愿松口。

    谁又会知道,她的承诺还能不能信。她对自己儿子还到底有没有情和爱。

    容云把纸巾推向齐淌原,叹了口气,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客厅的灯也被容云关了,只留下面前那闪烁的电子屏幕,和洒在冰冷地板上的月光。

    一样冰凉,没有人味。

    他瘫在地上,精神疲惫不堪。章棣这段时间确实成功折磨到了他,他就像一根横跨两岸的细细的针上,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担惊受怕地熬着这段漫长争端。

    最后的结果,早已胜负分明。

    一开始,他就没有赢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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