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羽棠诉秘、绛山下禁令、齐善进常家……这一件件在外人看来寻常的事，如同平静海面上小小的漩涡，表面上并非什么大风大浪，但其下是汹涌的暗潮，锋芒毕露。

    邬镇是芯州第一大镇，芯州是其国六大州之一，身处腹地，政局平稳，近百年来从未闹过大乱，所以人们对战乱的意识逐渐淡漠，对北边传来的“危言耸听”并不在意。

    北方的封国鄭国突然叛乱，来势汹汹。现今的皇城军备废弛、难守易攻，皇帝想要将芯州守荥镇做行都，以绛山为天然长城，抵御叛军。

    而全国可用的军队皆被虎符调至京城，如今地方无兵，所以朝廷要芯州袁州令智取招抚绛山寨。

    可是绛山寨从前朝就不归政府管理，始终自给自足，与朝廷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其国建国初年曾试着攻打过绛山，奈何绛山实在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并且寨里的“军队”武装齐全，组织森严，朝廷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都没能成功，于是便选择放弃，一直到事发之前也还是泾渭分明。

    袁州令思来想去，终于盯上了与山下来往密切的蒋家。

    他借常辽为中间人，对蒋家人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意欲从内部瓦解绛山寨。

    蒋家人多野心勃勃，且是外迁来绛山而非土生，于是大多族人从骨血里就少一些对绛山的“忠贞”，所以两方没有过多僵持就达成了合意。

    绛山寨自形成以来从未有过这样事，所以即便是绛山人出山频次升高，也并未让寨主起疑。

    事件的转折在去年末。

    那日蒋羽棠趁着夜色叩响寨子主楼的门，神色严肃地向寨主报告蒋家蠢蠢欲动之势。

    三天前，蒋羽棠被家人困住，被逼与袁家二公子订婚，做袁蒋两家的系带，但是她身是时君，怎么可能背叛绛山？

    她在黑暗中设计逃离路线，终于在那一夜成功。

    寨主听闻此事难以置信，因为在绛山是女尊男卑的，婚嫁基本都是在寨里通婚，且是女招男赘，儿女皆随母姓，又因为绛山寨重视大家族，女儿受重视，是受全族人共同抚养的，而男孩为了区别父家需要在母姓后多添父姓，最后一个字才是自己的名字。

    例如齐善父亲名为陈唐彦，两个兄弟依上面的规矩就叫作齐陈永、齐陈京。

    所以蒋家人要将蒋羽棠“嫁”给山外男人的行为在绛山人看来是自取其辱，难以理解的。

    于是几位时君辅助寨主对蒋家进行调查，终于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后来寨主将蒋家人排斥出寨子中心，暂时下了禁令，但是招安分子留下的影响仍然在，同时常辽妄图将绛山变为自己肮脏产业链的一环，所以寨主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委派最合适的齐善进入常家，伺机杀死常辽。

    ……

    齐善把目光收回，动身离开窗子。夜深人静，唯有她辗转反侧，终是难眠。

    常和眼看着齐善失魂落魄地离开，视线在她身影消失处停留许久。

    一千多个夜晚，是她一下下抚着玉牌度过的，她总是攥着温热的玉牌进入黑夜，然后在睡梦中一次次与姐姐重逢。

    当次日的晨曦将她唤醒时，她最先想的是姐姐今天是否会来，她总是抱着这样微弱的希望不时望一眼青山，直到残阳沉入地面，希望也一并破灭。

    循环往复，直到今日。

    从“戚尚”主动来寻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今天的情景。

    如果戚尚真的不是齐善，自己被对方怎么反击都无所谓，嘲笑、怒骂、讥讽、侮辱……这些都没关系，她有办法应对，但唯有那种希望再次破灭的落空感她不愿再承受。

    但好在这次没有。

    可是在姐姐的眼里，她到底是什么？

    常和暗暗握紧了拳。

    身居黑暗的人，怎么会任凭光明再次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