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已现,张三李四王五三姨娘被带走,朱氏一段时间也不会再放肆,齐善环顾顿时空下来的屋子,舒了口气。
“戚尚……你是叫这个名字吧?”空气里忽然响起一道极虚弱又沙哑的声音。
齐善回头,看向床榻,毫不惊讶而又轻快地回应:“你果然是醒着的。”
药气萦绕下的常佳惊讶地瞥向齐善,费力地问道:“你如何知道?”
齐善稳稳地坐在那里,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说:“真正昏死的人五感尽失,和木头没什么区别,只是会呼吸罢了。而我却感觉得到你仍然会嗅、会转动眼珠。”
“那你为何不揭穿我?”
“没有那个必要去打破平衡。”齐善抿口茶,“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自爆?”
常佳收回视线,空无的目光对准床顶。
“毕竟你今日救我一命,算我的恩人。”
齐善抿唇微笑:“那为什么不对恩人说实话呢?况且小和功劳最大哦。”
“常和那小丫头若是知道了,只会拿我卖个好价钱。”常佳顿一顿,随后自嘲地笑笑,“常家人都这个样,眼里只有钱,所有东西都能拿白银说价。你猜猜我的命值多少钱?”
齐善没理他,就好像他在自言自语一样,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常佳一边轻咳着,一边继续说:“我的命值一百两白银。两年前,常臻害我染了病,我命大,没死成,但身体大不如前,无力再和朱氏母子周旋,才不得不装作不省人事的样子。”
齐善听出话中隐含的意义,挑眉问道:“朱氏母子?”
常佳忽然猛烈咳嗽起来,齐善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递向他。
常佳想动弹一下,却发觉身体早已如瘫痪一般,难以控制,于是只得无奈地看向齐善,同时奋力遏制嗓间难耐:“麻…麻烦你…”
齐善本就对常佳这类人渣心存厌恶,避之不及,根本不想与他有接触与牵扯,可眼下似乎有大秘密要被揭出,所以她不得不慢慢倾下杯子,让茶水流进常佳的嘴中。
“说吧。”齐善把茶杯搁到一边,居高临下又笑眯眯地盯着常佳。
常佳大口吞咽下茶水后,吐出一口气。
“我不是朱氏生的,我的生母是常辽的婢女,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一个月后,朱氏嫁进常家,为了装出慈爱的样子,她主动认我为她的长子。后来常臻出生,她怕我会影响常臻的地位,所以教导常臻仇我、恨我。”
说到这里,常佳喘了口气,缓了好长时间才得以继续。
“后来我只能做出些不问家事的纨绔模样,每日寻花问柳,以图性命之安。后来我娶的妻,其实是常臻养在外面的情人,她是常臻光明正大推来羞辱我监视我的,此后我便不常回家。而那日我恰好撞见她往我的茶盏里下毒,我气昏了头,一时冲动砸了她,她伤口上撒了毒,没撑到大夫来便死了,我没想要她死。”
常佳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他的声音时大时小,时断时续,齐善听不大真切,但总还是得出一个结论: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恶人?”
常佳闭眼,微微颔首。
“可是为什么我一个外行都看得出你是装昏迷,那些郎中却诊不出来?”
常佳笑笑,说:“他们哪舍得在我身上多花钱,都是为了做样子才找些江湖骗子,中间再让常和剥去点钱,几个铜板的郎中能有什么真本事?”
“我如何知道你所言真假?毕竟我看朱氏待你不假。”齐善故意说道。
“做做表面功夫并不费多大力气。她为我花的银子,在她看来都是值得的,因为一个健全的长子和一个废物,以后继承的家产可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这中间的东西,最后还不是落进常臻手里?这一笔账值的不能再值了。”
齐善点点头,坐回椅子上,指尖叩着茶杯。
“你就不怕我把你供出去?”
“那看来我命如此了。”常佳怅然回答。
莫名其妙的,齐善绽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问他:“你觉得你算常家人吗?”
常佳了然:“骨血里带的东西,自生下来就有。”
“那你助我搅翻常家如何?”齐善盯着常佳微微震颤的瞳孔,“还是说你甘心屈居人下,装死一辈子。”
常佳仍然仰躺在床上,像这两年他时刻维持的那样,只是此刻他首次感受到尊严的存在。
他望向齐善背在光影处的面庞,也会心一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