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春听到这句话，当即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治安局，她有些歉意，“那个，到时候审讯的时候，让你们听录音？”
步眠点头，十分有礼貌，“可以，多谢。”
任春被这么懂礼貌的步眠弄得有些愧疚，“抱歉啊，我师父就是个这么说一不二的性子，谁来了也拦不住她，如果她插手，我就只能先回去了。”
女人点头，“我知道一直跟着我的两个孩子，一直急于知道真相，所以会做出一些不太合规的想法，也希望步眠女士，不要故意引诱两人。”
步眠捏了捏眉心，她知道和这种一板一眼的人是很难解释通的，更何况步眠本身就有自己的私心，“我尽量。”
女人一眨不眨的看着步眠，“希望您说话算话。”
她说完，就抬脚离开了这个地方，像是一刻也不愿意多留。
广泰平的表情有些尴尬，任春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清了清嗓子，“没办法眠姐，你们离开的太久了，我师父本来不是今天值班的，她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跟自己的家人一样，作为复制人，能遇上这样的上级带我们进入这个世界，我们其实一直很感激。”
任春小鸡啄米般点头，她拉过步眠的手，“是啊，眠姐，你也别太在意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去看李成吧。”
审讯室那边，任春果然守住了自己的诺言，让步眠在旁听室坐下了。
“姓名，年龄，为什么杀人？”
李成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看起来表情有些憔悴，刚下岗一个星期，几乎就已经和凌元忠记忆中的那个人记忆不太一样了。
他低着头，光线洒落在他的身上，那双眼带着许些激动，手铐在他的动作下哐当作响：“我没有犯罪，我这是在为世界清扫垃圾，我这是在做出正确的事情！”
李成似乎从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换洗过衣物，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腐烂的味道，好在任春有着良好的素质，没有露出任何的鄙夷。
她翻看着卷宗，“你被情绪调解公司开除之后，前三天都在买醉，直到今天，你突然拿着一把刀，杀死了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人。”
广泰平就在步眠的旁边，他解释道：“不只是李成，几乎情绪调节公司所有被优化的人，大部分都有无差别杀人的现象存在，而死者与其它人生前，没有任何的交流，两人甚至相隔甚远，一句话都没有交流过，唯一的交集就是在被杀的那天。”
这些倒是步眠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广泰平说的委婉，但还是有些疑惑，“我看过你们公司面试的一些视频，至少在进去之前都还算是一个正常人，还是很少有在辞职后，犯罪率增长且来自于同一家公司的。”
“听起来，就好像是有人教唆一样，是吗？”凌元忠补充道。
广泰平迟疑点头。
任春敲打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清脆的声响让李成的思绪顿了一瞬， “我现在问的，是你为什么杀人。”
“不论你问多少次也一样！我没有杀人，这些都是神的旨意，我在帮社会扫清污染，我要帮助神，留下没有罪恶的人！”
李成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量很大，这是在其他人审讯时没有提到过得一个信息，也许是因为重复的审讯，让这个本来就精神防线脆弱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丝马脚。
任春眼神一凝，“神？你是说，风灵会吗？”
如果说岚观最盛行的教会与神明是什么，那就只剩下了风灵会，原本在冰域来临前，各教盛行，在冰域来临之后，就只剩下了风灵会这一种教徒。
它几乎成为了岚观所有人的精神支撑。
大部分信奉教义的人，跟随的都是风灵会，仔细一问，你甚至还可以跟着那些人说上一句“风灵会保佑”。
对于不信教的人，当然会觉得风灵会就是一个心理安慰，但是对于信奉的这些人来说，风灵会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但凡是辱骂一句，都会被风灵会那群疯狗咬死。
“哈哈？怎么可能会是风灵会？”李成露出一张带着癫狂的脸来，“风灵会算什么东西，它可以入梦吗可以为人带来指引吗？和我信奉的教会比起来，它就是给人心理安慰的骗子！”
在后面的审讯中，李成都没有再说什么重要的线索，但可以得知的是，他信奉的教会，可以入梦，那些神明曾经进入过李成的梦境中，才让李成对这个事情深信不疑。
人永远只相信自己见过的东西，一旦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亲眼所见，就会变得深信不疑。
广泰平不可置信，“什么东西可以入梦，那什么李成不会是待久了把自己的脑子给待坏了吧？”
他是个坚定地唯物主义，当然不可能相信这些事情。
步眠询问：“其他被优化的人，也在你们治安局吗，不如一块询问了。”
任春摇头，“不在的，早就被判定了罪行被送到监狱去了……不过，还真有一个办法可以问出来一些东西。”
一个人如果生活在世界上，就难免留下出一些痕迹。
李成也许是嘴巴严实吐露不出东西，但是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任春是一个很能吃苦的执法者，步眠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她在连夜间，就拉着自己的师兄一路上询问了不少曾经和李成或者其他人接触的人群。
步眠醒来的时候，任春恰好过来敲门。
她的房子给了孔梅雨，被任春安置在一家旅馆中，不过孔梅雨并不想要那间屋子，步眠也没有再回去过。
她手上带着一个电子记录册，还给步眠带了一份营养液早餐，她一下子就点开了录音。
“你是说那个娃娃？唉，我对他的记忆也不深，之前似乎是一个好孩子，但是自从下岗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说什么有神明给他托梦，说谁谁谁犯了罪，要人去处理，唉，要我说真的有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去告诉治安局，反倒是自己一个人处理？把自己弄进去了吧。”
任春的声音从录音中传来，“是啊，如果去治安局，总比自己动手落得个终生监禁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说，只有自己处理罪责那才是真的处理了，治安局抓了那么久都没有抓到那些人，肯定是藏污纳垢！可怜那娃娃啊。”
任春并没有播放录音的全部，她只是截取了有用的部分，这一次的录音换了一道声音。
“你要是说那个梦的话，我还有些记忆，据说只要在纸上写下什么，文君能有几头罪，啥啥啥的放在秤杆上，然后把秤杆放在自己的床头，就可以托梦了。”
任春：“那您试过吗？”
“试过是试过，当时我恍惚了好多天，差一点真的拿起刀去杀人，不过还好没有动手，被我老婆给打醒了！”
任春顶着自己带着黑眼圈的双眼，说：“这就是唯一有用的两段录音了，除了这些，就没有什么有用的录音了。”
步眠真诚开口：“这已经很有用了。”
饶是步眠，也没有想过这种办法，只能说不愧是治安局的人吗，效率这么高。
任春想了想，“虽然我没有师兄那么唯物主义，但是，李成杀的人，真的犯过罪，他之前是维修公司的，公司账目上有一笔钱，一直没有发给底下的人，人死在了场地上，硬是把人处理了弄成了失踪跑路，尸体真的从李成说的地方，挖出来了。”
不只是李成杀害的人，那些人就像真的有一个无形的神明一样，祂就那么看着所有人的所作所为，等待着处理他们。
如果不是这个方法太过血腥，杀害了人又让人葬送了自己的余生，任春大概也会拍手叫好。
任春问：“那现在怎么办？”
步眠：“想办法把剩下被优化的人重点关注，之后他们可能会继续动手，至于我，我想买一把秤。”
任春悚然一惊，“你要以身试险吗？我看过你当时动手的录像，万一真的被蛊惑了，我不一定能阻止你。”
“那就收起我的枪，让凌元忠过来看着我。”步眠说。
任春：“那个大块头？”
她抿了抿唇，看起来还是有些纠结，“实话说吧，我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做一个仪式就可以梦见谁的事情，这不完全像是和童话故事一样吗？万一你真的被蛊惑了，那怎么办。”
见贝雷帽的表情依旧有些担忧，步眠笑道：“第二段录音的人不是没有被蛊惑吗？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蛊惑应该有前提，再说了，有凌元忠在，不会出问题的。”
在步眠的再三保证下，任春才堪堪点头。
“那那个咒语什么的，需要我去打听一下吗？”
步眠微微摇头，“机缘巧合下，我听过那句话，问君能有几两罪，一杆称不到尽头。”
也是西纳德曾经说过的。
西纳德虽然大部分话语都是假的，但是按照那个人的话语，这句话，应当是真话。
凌元忠在下班后就赶往了步眠在魇中的住址，他毕竟不像是被辞退的步眠，需要每天按时打卡来到公司中。
虽然绑了一个人可以让他的大脑放空，保证自己的业绩不会被优化，在此之外，凌元忠还是有些焦虑。
按照道理来说，他是步眠的前辈，但现在所有的思考都是步眠做出的，自己一如既往成了一个只会听从指挥的家伙。
在得知步眠要以身犯险的时候，凌元忠下意识的拒绝了，“不行，微渺姐让我留在外面就是为了保护你，如果一定要做出这种事情的话，就让我去做吧。”
步眠诚恳开口：“如果是你的话，你要去杀人，我可能没办法拦住你。”
凌元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健硕的肌肉，又想到了自己匪石的梵印，这才慢慢点头，“那行吧。”
在这个时代，秤杆用处并不如电子秤广泛，还有些难以寻找，三人在一个老旧的市场找了很久，才终于运送来了一个有些生锈的秤杆。
看着步眠认真书写的样子，凌元忠忍不住道：“真像是个仪式。”
步眠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将纸条从中间一分为二，两个秤杆像是象征着公平的一样，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并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也不是步眠睡觉的时间点，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是在一瞬间，像是有一股轻柔的气息围绕着她，所有的防备都被卸下，让步眠渐渐地陷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