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之中,步眠依旧拥有自己的意识。
那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四周的可视度很低,薄薄的雾气停留在脚边,带着冰雾的冷意,亲昵的靠在步眠的腿部。
在中心处,雾气涌动,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酝酿,步眠的目光停留在那片混沌上,凝着眉眼。
慢慢的,雾气愈来愈浓郁,像是某种带有生命的生长一样,一个巨大的身影逐渐在黑暗斑驳中显现出来,他有着超乎想象庞大的身躯,如同山峦高耸,直到他的身形慢慢的耸立出来,步眠才知道,为什么咎谣一直没有出面。
他的身躯被电缆所贯穿,那些无形的能量在电缆上很轻的鼓起一块往外运输着,他睁着一双发白的双眼,不聚焦的视线停留在远方,似乎又不是远方。
咎谣的身躯早就被禁锢在了这个地方,他无处可去,只能靠着托梦留在这里。
比步眠手还大的手拿着一把巨大的秤,在秤对着步眠的顷刻间,就沉重的垂落下来。
他明明是没有说话的,步眠却直接听到了他的话语。
【你有罪,谢罪吧。】
像是空了石洞中漏过的风,听起来沉默又尖锐。
不是?为什么别人是杀人,她就是谢罪??
步眠脑海中的吐槽还没有出来,那一瞬间,她脑海中骤然间闪过几个画面。
“八区的执行人,就交给你了。”记忆中,她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似乎远处有着一个穿着风衣的女性看着步眠。
风衣女人问:“为什么给她,你知道她是最不合适的人选!”
那人的嗓音淡淡的,“哎呀,这件事也是我们不愿意不想做的,但是如果是她的话,那些人不会反抗的,不是吗?”
步眠看不清自己的脸,她只能看见自己穿着类似于制服类似的服装,上面有着一个画着蝉的勋章。
那个勋章,步眠太熟悉了。
那就是她在终冠玉冷藏室看见的第一个人,如果知道那个勋章来自何处,就可以知道,步眠之前做过什么事情。
风衣女人争论:“你们疯了吗,你们这群家伙根本没有把她当做人,她对你们死心塌地的,为你们掏心掏肺,你们这样……对得起她吗?”
执行人?
她在混沌的思想中,终于找到了那零碎的记忆。
终冠玉说过八区的屠杀令,那是曾经的步眠告诉他的。
原来,执行屠杀令的是她吗?
这一点她没有和终冠玉说,他并不知道这个事情,所以终冠玉才会毫无心理负担的告诉步眠。
而她失去了记忆,所以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步眠,我们走。”
风衣女人拉起步眠冰冷的手,模糊间,步眠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那些泪水慢慢的流落了下来,满脸都是泪痕。
那一瞬间,过往的自己虚影似乎和自己的身躯脱离了动作,虚影很轻的甩开了风衣女人的手,声音冷静,“我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风衣女人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她退后一步,不动了。
为什么说,她会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和八区是什么关系,那些人凭什么认为,自己去了,那些人就会洗干净脖子等死?
她没有再看见剩下的画面,那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处,缓慢的收缩着力气。
双手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被卡住的一瞬间,脖颈处传来了强烈的压迫和刺痛,肌肉在瞬间紧张心跳开始加速,呼吸变得困难,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那一瞬间,心里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变得平静下来。
是啊,她是一个罪人,她杀害了一整个区的人,应该以死谢罪。
站在高位上的咎谣像是一个巨大的神像,体内的那些能源从他的心脏处游走,发白的双眼像是悲悯的神,垂落在步眠的身上。
死亡吧,只要死亡,就不会有这样的痛苦了。
她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刺激,只能感受到一种病态的舒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扫清自己的罪恶。
骤然间,她感觉到一股蛮力撕扯下自己的手,原本笔直的手成为了一条扭曲的形状。
是凌元忠。
外面的凌元忠最开始应该只是在试着施加力量,没想到步眠的力气那么大,几乎将步眠的双手骨折,才组织了步眠的动作。
两条双手软绵绵的垂在身躯中,可并没有改变的,是步眠脑海中的想法。
那就是,她有罪,她要以命偿命。
四周的声音沉沉的,像是被捂在杯子里的声音一样,但是步眠已经是听见了两个字。
“醒醒。”
咎谣缓缓低头,似乎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步眠,像是在疑惑,自己的【问罪】为什么没有作用。
步眠在两种思想中相互碰撞,半晌,步眠字正腔圆的开口:“如果你认为我有罪,请拿出我犯罪的证据,如果你一定要处置我,我也可以弑神,不是吗?”
在咎谣的世界里,就要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明,这一点,并没有错误。
步眠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语了,她的思绪被充满着,疯狂的想要杀死自己,想要让自己死亡,不能掐死自己那就一头撞死,或者拔了咎谣的电线当白绫上吊,就登高万里,掉在咎谣的睫毛上。
这只是思绪被控制后的步眠,真实的步眠,已经被凌元忠捆的结结实实了。
他有猜到步眠的力气可能会比较大,但他没有想到那么大,最开始他还记着步眠是个女孩子,可能会比较脆弱,但当自己一下没有拉动的时候,凌元忠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慢慢的加大了力道,发现是真的拉不动之后,胜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
任春在旁边捏了一把汗,但是又没有地方下手,于是就只能站在旁边给凌元忠加油。
直到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任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根据她的经验,这个声音,十有八九是骨折了。
凌元忠显而易见的顿了顿,但是看见步眠微微低头,似乎是打算去撞墙的时候,凌元忠就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他在心里说了一个抱歉,扯下了旅馆的窗帘之后,立马就将步眠的身体五花大绑起来。
任春问:“我现在下去买一些生物药剂?”
她有些疑惑,不是说去杀人吗,为什么只有步眠这边,是自残?
凌元忠思考了一些,“行,你去吧。”
在治愈药剂打进去的一瞬间,原本的手臂立刻就开始了修补工作,步眠一下子就有了抵抗的想法,见凌元忠有准备折人的手,还是任春拿出了手铐,不忍直视,“用这个吧。”
她突然在想,步眠的这个朋友到底是做什么的,不会是干□□的吧,不然为什么捆人的举动怎么会这么的熟练?
凌元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背上了□□的名头,还在勤勤恳恳的开始干活,直到步眠的手生长好了,她才终于苏醒过来。
步眠第一反应是热,她身上出了一身发冷汗,刚睁开双眼的世界有些发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大脑仿佛被无数根钢针深深刺入,尖锐的疼痛感如电流般在神经间穿梭,难以集中构思。
任春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拍打着步眠的后背,观察着她的神色,“你怎么样了,步眠?”
她没有心思回答任春的话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一张被打乱的拼图,色彩与形状都扭曲变形。
不知道过了多久,步眠才慢慢的缓回神来,视线有些模糊发虚,“我睡了多久?”
任春上前扶助步眠,“没睡多久,大概半小时的样子。”
居然只有半个小时吗。
那股眩晕感渐渐脱离了身躯,呼吸变得顺畅目光清明起来,可步眠却觉得,像是过去了一生。
凌元忠给步眠倒了一杯水,“你刚刚站起身的时候,我们准备看你要去哪里,之后突然伸出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吓了我一跳。”
“你是说,我先是在屋子里行走?”步眠接过了水杯,温热的水温从手心传递到身躯。
见步眠不信,任春调出了终端的自动录像,“是啊,当时特地录像的,你看。”
只见画面中的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双眼看起来没有焦距,她先是站在四周看了一会,才慢慢的挪动自己像是生锈的脚,看起来行动有些迟缓。
那些物体映射在步眠的眼里,可是步眠却像是看不见一样,一直在寻找着离开的方向。
凌元忠盘腿坐下,“你这种状态很奇怪,像是刚孵化出来的异端一样,对这里的能量场不熟悉,看见的东西和人看见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所以你一直找不到出去的门。”
录像上的步眠走了两圈,她眼里似乎完全看不见凌元忠与任春,两人围绕在步眠的身边,被撞了好几下。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凌元忠伸出手在步眠的眼前晃了晃,露出一抹笑试图缓解步眠的情绪,“你看见咎谣了吗?”
“我看见了。”
凌元忠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没想到你真见到了,怎么样,他有说出什么重点或者规则吗?”
任春一脸茫然的听着这些专业名词,一股冷意在一瞬间划过身躯,两张熟悉的面庞在自己的面前渐渐地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他们,在说什么?
步眠微微点头,思绪凝重,“见到了,只是最开始,咎谣斌不是让我去杀死谁,而是选择让我,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