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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敖问问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成了鬼魂,人们都说人死头七的时候是会魂归故里去看看家人的,敖问问看着熟悉的石头桥有些感叹,魂归故里原来时回小时候的家啊。也不知道她妈妈有没有带着她的棺材闹。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她好像不只魂归故里了,她是回到了她爸爸的小时候……她看见她年轻的外婆在喊她的爸爸德良。

    ……

    “德良,德良,你快回去看看吧!你妈走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站在村头对着一个刚放学的孩子喊道,声音有意压低,带着怜悯与不安。

    德良没有动,好似一张扁平的门板。只有妇人老公做事敲打木桩的声音在响。梆梆梆的,敲得人心都在跟着颤动。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但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一阵带着热气的风吹过,德良拔腿就往家里跑去。

    “妈!妈!妈……”德良大喊着,一声比一声高,直到他大力撞开家里的木门,门板砰的一声响,盖过了他的呼喊,他才停下。家里一片寂静,苍蝇围着桌面的防蚊桌罩飞,嗡嗡声在四周回响着,暗黑的家像砌成的棺木,莫名的带着悲伤的气息。

    他妈真的走了。改嫁了。

    敖问问的爸爸敖德良家本来有七口人,爸爸妈妈,三兄弟,两姐妹。敖问问的爷爷以前是地主家独子,娇生惯养长到十来岁,一家被革命到采桑村,千辛万苦长大,读过书,会打算盘,十八岁开始为公社算账,本来日子还算能过,那年代都穷,清苦的生活虽然幸福度不高,但也过得。然而麻绳总挑细处断,在第五个孩子出生后敖问问的爷爷伤了腿,生活一下更苦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生活的压力,老婆的谩骂让这个顶梁柱在一个下午将自己药死在了菜园里,那时候敖问问的爸爸德良才十四岁。

    这样的突变让家里的大部分孩子开始改变,德良是家里老三,他放弃学业,开始帮助母亲料理家事,种菜,喂猪,插秧,做饭。他的二姐则被强行嫁给了远房亲戚,没有陪嫁和彩礼,两边都穷,绑着也就过去了。家里少一人吃饭,但也少一个人赚公分,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看着泪流满面被绑着却没挣扎的二姐,德良很是痛苦,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这不是一个孩子可以决定的事。全家只有德良最小的弟弟武军还在读书,他没有读书的天分,调皮的孩子每天都要偷跑出来和四姐一起为家里谋些吃食。田里的泥鳅,地里的猪菜,无论什么,总要在放学之后带些回来。

    除了家里的老大,德良的哥哥敖问问的大伯敖永辉。

    永辉是一个集和了全家反骨的人,他高大俊朗,与怯弱的父母不同,所以德良的爸爸在世的时候非常依仗于这个长子。他有着很强的号召力,村里的孩子围绕着他,他强妄,虚荣,自私,有股狠劲。然而他太过年轻,不知道如何去爱他的家人。他总是拿走家里大部分的钱财,去维护他的体面,在年过六十的时候他曾回忆说,那时的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在村里立足不被欺辱。

    在德良母亲离开的前三天,他还从家中要走了三分之二的钱去买了一辆自行车。

    所以当永辉赶回家时德良用桌子上的碗砸在了他的头上,鲜血从永辉的头上流下来,永辉暴怒,跳起来就和德良打了起来,嘶吼声充斥在整个勉强叫客厅的地方。

    从此,这个家就这么散了。

    永辉正式的开始混社会,德良走了两天路去找刚结婚的二姐贵英,然后带着二姐送的两包菜种和五块钱又走回了家,老四贵萍和同乡人去往广州打工,老五懵懂的呆在桥头妇人云英嫂子家等着三哥,吃着百家饭……

    敖问问的外婆,德良他们喊云英嫂子的妇人摸着武军的头劝慰:“武子,别怪你妈,你妈不容易。”武军憋着眼泪,他不知道她妈哪里不容易,因为他才十岁。他每天都带吃食回家,他的生活里还只有玩和吃,他不知道成年人害怕压力,害怕孤独,他是孩子。

    云英嫂子却知道,因为她更苦。她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世俗的压力让她怀上了第四胎,然而怀相和土郎中却都告诉她这又是一个女儿,穷苦让她想要流掉这个孩子,良心却挣扎得痛。

    云英嫂子的第三个女儿陈细娥也就是敖问问的妈挨着武军坐着,看着自己的母亲转身回房,悄悄的和武军说:“我看见我妈买药了,她要药掉妹妹。”

    武军猛地抬起头来,望着细娥,把他妈妈改嫁的事情短暂的给忘了……

    命硬这种说法自古以来带着浓烈的恶意,它像一种诅咒,预示着周边的一切人事都将走向衰败。这种恶意在那个年代又是那样的不可抗。

    云英嫂子在第三次去找郎中的时候,郎中死活不给开药了。

    “我要不起这女娃,再给开副药吧。”云英嫂子哀求到。

    “不是有钱不赚,这是命。虽然新中国不讲封建,但我们是靠这个活的。”

    “这命我自己担!”

    “药是我开的,你怎么担,到时候伤了天理,你也活不了。”郎中语速急了起来,不耐的语气冲击着云英的大脑。

    “那你说怎么办,没男孩,村里连地都给我家少,我男人嘴里不说,那黑沉的脸也能叫我死。”云英开始带哭腔。

    “那是你的事!”

    “您和我娘家好歹也是亲戚,我叫您一声叔伯,你就这么不顾人情,看我一家在唾沫中死喽?”

    “现在女人也能顶半边天,女娃也挺好的。”

    “……”云英开始掉泪,快四十岁的妇人哭也就两种,要么如山洪暴发,似乎要将一辈子的委屈全都倾倒出来,一种就是云英嫂子,那岁月满布的脸上流尽悲哀。

    “要不你去卫生所吧。”郎中终究没开那药,他们这行太讲忌讳。

    然而卫生所农村里人是不大去的,也许对未知的恐惧,也许思维的惯性,也许是对钱财的不自信,云英嫂子最终没有去,她走回了家。

    她的丈夫看着两手空空的她没有说话,沉默的死人般的脸,安静得看不到半点希望。打胎是云英得事,留着也是云英的事。男孩是云英的事,女孩也是云英的事。他不打云英,他赚钱做工,但云英暴跳如雷的时候他沉默着,云英绝望哭泣的时候他沉默着,云英想要寻求什么的时候他依然沉默着,他的丈夫像山民们挖矿的那个山洞,黑沉沉的。

    这个命硬的孩子,在年底出生了。

    云英发动的时候是在农历的十二月二十五,十二月底的采桑村已然被白雪覆盖,每家自扫门前雪,一条条一脚宽的路连成线,也会在某个不常有人经过的地方断开。没人去欣赏这银装素裹的农家美景,男人们劈材修剪,女人们持家修补。云英在喂猪食的时候发现羊水破了。前面三个女儿都是在家里自己生的,她也没怕。大女儿陈大娥初中毕了业,靠自己在内衣厂打工,喊不着。云英大声喊着二女儿陈二梅和三女儿陈细娥,吩咐烧水,煮剪刀,往床上垫破旧的床单。煮剪刀是必须的。以前村里人自己生孩子,生下来健康,没过好久就会死掉,村里给这奇怪的现象叫“马上疯”,说是家里老一辈人想见后代,带走了。后来卫生所来科普才知道是剪脐带的剪刀没消毒,有细菌,孩子细菌感染死掉的。云英没读过书,但宁可信其有。所以她生孩子有两套手续,家里过世的祖辈,在孩子快出生的一个月里就天天带东西去求,祭奠先祖。生孩子的器具也通通要煮过消毒。唯有这陈老四,没祭奠过先祖,剪刀倒是消了毒。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原因,陈老四难产了。孩子可能被药伤了根本,没力气出来。本来呆在院子里修猪圈的云英老公陈先慈,听到女儿的叫喊声,惊恐的往卫生所跑去。他没去找给人堕胎的郎中,他读了小学,会写字,他信妇联,信卫生所。

    卫生所的医生要他把人送进医院来,于是他又往家跑,妇联的人跟着上门帮忙,然而云英却是个犟的,她本不想要这孩子,去医院花大价钱她更不愿,她用着蛮劲自己把孩子推了出来。孩子出来没哭,软哒哒的,脸色酱紫。妇联的那个工作人员看着哭哭啼啼的一家人大吼一声,让搬两盆温水来,让陈先慈托着孩子放水盆,自己则在云英的尖叫中把胎盘推出了放到另一盆温水里,在不剪断脐带的情况下让细娥不断的往胎盘呆着的盆里加比盆里的水稍微热的水,她给孩子吹气,拍打孩子背部,把孩子倒过来甩,像个跳大神一样念着“呼吸,孩子,呼吸,哭啊!快哭……”

    那命硬的陈老四居然就这么活过来了,这时候,人们才关注起他的性别来,他居然是个男孩。陈家两口子将家里仅有的现金包给了妇联的那个工作人员。

    人走后,陈先慈抱着小猫似的儿子喃喃的说,先前应该去卫生所看看的。云英听出了丈夫的责备,若是平时她必要跳脚骂开,可她又累又痛又内疚,她儿子被她药了两次,自己爬不出肚子……

    作为阿飘的敖问问,看着这个30岁就离世的光屁股舅舅有些不可思议,她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外婆全家人对舅舅都那么的不同。

    敖问问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怎么回事,年仅二十岁的生涯光读书了,小时候倒是听外婆说过光怪陆离的神鬼故事,但小学一年级开始她就是知道批评外婆封建。可她自己却变成了这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平静,不是内心强大,她就是莫名的飘在家人周边,看着大家,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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