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问问的舅舅陈老四取名为陈有为,七十年代的男孩总是被家庭寄予厚望的,读书改变命运,鲤鱼跃龙门的思想已经有了。贫穷的陈家开始让三个姐姐为弟弟让位,除了已经出来的老大,两个姐姐都不让读了,说是成绩反正也不拔尖。生活上更是偏颇,陈有为五岁之前双脚没下过地。但敖问问的妈妈陈细娥却是个犟的,她把她爸妈的轴性都吸收了,以至于有了个“农药瓶”的外号。敖问问的爷爷在世的时候说她脾气来了,连地都划拉出个洞来。她受村里人思想,自觉这个弟弟是整个家命根子,平时也照顾得力,但在吃嘴上却不让。
敖问问的叔叔敖武军回家时,便见她因为吃食在挨揍。眼泪吧嗒的流,嘴却骂骂咧咧不停。
“有为也吃了,怎么不打他,怎么不打……”
武军赶忙跑过去护,可脚上的鞋却不给力,掉了的鞋底挂着,影响奔跑,脱掉,脚上的冻疮又会被地上的沙石磨得生疼。他这双脚全靠前座的同学护着,不然都得冻烂。哥哥带着的孩子虽然饿不着,但到底不如有娘的孩子被照顾得精细,自从母亲改嫁,家中仅剩得两兄弟也和难民差不离了,哥哥还好一点,弟弟的手,脚,脸上全是冻伤的痕迹。每到冬天上课,武军便会把脚塞进前座男生的屁股底下,那男孩也毫无怨言,每次都帮忙捂着。才让武军不至于因为寒冷放弃课堂。
当武军好不容易跑到细娥跟前,那边云英嫂子已经打完了,细娥在地上大声嚎哭,脚也不停在地上划拉。武军尴尬的立在旁边。
“你别理她,武子,丫头片子偷家里东西打死也活该。”云英嫂子甩着胳膊转身做事去了,她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细娥的原因和心情,错了一顿打是家长的权力。她养活一家已经够累了。
“你真偷东西了?”武子挨着细娥坐在地上。敖问问瘪瘪嘴,她飘在她妈身边,看见了事情的经过,她妈这几年年年都会在年前去那个房间拿吃的,独独今年挨了打。她看着她妈每天背着舅舅做家务,舅舅五岁了都不怎么下地走。
“嗯,拿了我妈藏在柜里的家里过年的糖姜和花生……以前我拿没事。”
“过年反正会拿出来,咋现在这么馋。”
“不是馋,过年就没这么多了。”
那当然,基本都进了舅舅的肚子。敖问问嘟囔着。
武子不太理解,他是男孩。更何况他现在也没爸妈,他和他哥过年还没有这些吃呢。他哥到处找事做,没让他休学,他开不了口再找他哥要吃食。
两人坐了一会,便各自走了,没有互相诉苦,也许是不知道怎么诉苦,大家都穷,每家好像都过着差不多的生活,有儿子的人家女儿做事儿子上学,儿子多的会读的读不会读的干活,大家都为着差不多的事情挨揍。哦,陈有为不挨打,他体弱,他妈不怎么碰他。
武军回家做饭,敖问问跟着她叔叔飘到隔壁不远的房子,那是敖问问爸爸的老家,自从家里没了大人,这老旧房子不知道怎么的好像自己也变老了,显得破旧了许多。
做到一半时敖问问她还处于年轻时候的爸回来了,德良背着包,像纸片剪出来的人,绛红色的外套与家里灰黑的光线显得格格不入。
“哥,你喝水不。桌上有。”武军开心的问。
“武子,哥想去跑蜈蚣船。” 德良坐到桌前,喝了一杯水。
“跑船?”武军翻炒着菜,不太明白。
“就是村尾那些人搞的事。贩东西去巴陵街上去卖。”
采桑村是一个湖边小村。是围湖造田形成的农村,村不大,以种植为主,家家户户大多自给自足,遇到抢收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上公分,这几年国家政策变了,少部分人开始买卖东西,政府也不抓了。
“卖啥?咱家没东西卖啊!”
“我跑船可能要出去很久,听他们说这得看东西销得怎么样。一般都得十天半个月。”德良不想告诉弟弟东西的出处。
“我能去吗?”武军不想一个人呆在家。没有来的叫人心生恐惧。
“我会让云英嫂子照看你。”
夜色趋近,饭桌上两兄弟沉默的吃着饭,德良环顾四周,家里堆得满满的,什么东西都呆在手边,没有待在母亲以前常放的固定位置,东西簇拥着人,却不显热闹欢愉。
敖问问看着不开心的叔叔觉得有意思,她记得叔叔成年的样子,中年发福,五大三粗的,脖子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却不知道小时候的叔叔是这样粘人的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