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佳玉哪儿能听进这话,她瞪大了眸子,像是不可置信般瞧着自己君姑。她性子是有些泼辣斤斤计较,但她母族可是顾氏。
自小就是娇生惯养的,总不可能嫁进这胡家就粗枝烂叶吧。
“君姑,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当年我嫁进你们胡家时,你也是这般对我的,可劲儿挑着我的不是。如今这大郎新妇加入胡家,我也不过仿照你当年模样,对着新妇调/教几番。”
说到这儿,顾佳玉竟是越说越觉着难受,她捏着自己帕子抬手擦了擦自己眼下莫须有的泪水。
“君姑,我这有错嘛。”
沈春站在一旁,被她这番话说得不是。开口也不是,出堂屋也不是。
如今倒也是知晓了自家这君姑是个什子人了。
她垂眸,用余光瞧着一旁的老妪。没见着老妪开口说话,倒是身旁的胡阮平轻轻拉了她衣袖一下。
沈春疑惑,便微微转头看着胡阮平。
胡阮平并未对她说话,只是用手指在她手掌心轻轻划着笔画。
胡阮平的指甲修剪得干净,留下的是指腹在摩挲着她的手心。痒意从手心传入胳膊,又从胳膊传入心中。
沈春闭了闭眼,分辨出他划了哪些字。
顿了顿,开口道:“若是君姑对春儿有意见,直说便是。春儿如今嫁入胡家,也算是胡家的人,自是要听君姑的话。”
大抵是也没想到她会开口将自己的话给堵了回来,顾佳玉睁大眸子瞧着她,像是要将自己的眼珠子都给瞧出来一般。
最后,哼笑声道:“你这丫头倒是被沈家调教得不错,是个能说会道的性子。”
这话明着是夸沈春,沈春哪儿会听不出这话中深意。不就是说沈家只将她这嘴调教得好,其他方面依旧是一无是处。
老妪听到这话,也是哼笑了声:“你当年从顾家加入咱们胡家时,这性子可比咱们春儿泼辣不少。当年我那阿妹不过是将你一支簪子给弄坏了,你嚷嚷着就要将我那阿妹给推入湖中。”
“春儿这般是她有主见,不似其他女娘那般柔柔弱弱只会女红!”本不想提当年的事,但这事既然顾佳玉都提了出来,老妪想起来便觉着生气:“今日之事就这般罢了!”
说罢,她便起身朝着堂屋外走去。
胡家老妪吃斋念佛,当年也是因去郊外拜佛而同沈家祖母结识,自那以后便成了情同手足的姊妹。沈春过来时,沈家祖母还特意提过这事,说若是胡家夫人刁难,便同胡家老妪亲近些。
她自然会护着自己。
沈春见老妪从自己身旁走过,抬手挽住了老妪的手:“祖母,你可是去后院静修?春儿可以陪着祖母吗?”
老妪似是也没想到她会这般,怔了瞬,随即眸子中闪过笑意。侧头瞧着沈春,生出几分喜欢:“祖母自是愿意,只怕大郎新妇会觉着无聊。”
老妪将手放在沈春挽自己胳膊的手上,手心有不少老茧。早年她同胡家祖父是村野发家,免不了做许多农田活儿。
儿郎也是有出息,成了当今丞相。当年若不是圣上指婚,她大抵也是不愿自家儿郎娶了顾家女娘。
顾家家大业大,府中还有个在宫中为贵妃的孙女。自是瞧不上胡家这般村野之人发家,到时候嫁进来,免不了一顿鸡飞狗跳。
“春儿在沈家时经常陪着祖母去寺中静修几日,早已习惯了。”沈春轻笑道,“春儿只是怕祖母静修时身旁多一人,会觉着不习惯。”
“诶!”老妪用眸子斜了她一眼,倒不是觉着沈春这话揶揄,反是觉着沈春这人越瞧越满意,“这胡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页儿要去宫中上朝、大郎要去宫中教太子、其他两个儿郎更不用说了。”
“这府中就剩我同你君姑,你君姑本就是个不喜静的性子。”
“我巴不得有人同一道静修呢!”
老妪是个好相处的,沈春倒也没多心。既然自家祖母说这府中可依靠老妪,便也是觉着这老妪是个可信的人。
她放下心来,同老妪交心。
二人边说边走出堂屋。
堂屋之中就留下胡家二老同胡阮平三人,倒不急着上朝,毕竟昨日才成亲。
前院假山中传来潺潺水声,倒是显得几分清净。
唯独这胡家夫人是个不安分的性子,见自家老爷不替自己说话,反而像个缩头乌龟一般不吭不响。她气不打一处来,偏生又不好发作,只能将矛头对准了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大郎。
“你如今倒是脾性大了,娶了这般新妇。新婚第一日,就对着你这个阿母来个下马威!”
胡阮平早已习惯自家阿母这个性子,倒也并未多说,只道:“儿郎新妇,儿郎会自己调教,阿母还是先替姨母为宫中表姊出谋划策吧。”
说罢,他行礼:“儿郎宫中还有事未处理,便先进宫了。阿父阿母,告辞。”
“你!”见人转身就要走,胡夫人气急,厉声道:“若是你今日...”
她话音都还未落,身旁胡老爷总算是开了口。
也是学着她之前的模样,拿过桌上茶盏就给摔在地上。
他倒是将茶盏中的茶给抿了个尽,落在地上只余四分五裂的瓷片。
“够了!给我住嘴!”胡老爷起身狠厉道:“本是大喜之日,偏生今日就要这般剑拔弩张。齐美人上月才诞下一子,平儿在宫中教这么些个皇子公主学识,本就辛苦万分。”
他将矛头对准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夫人,“你倒好,整日只知晓这平儿不如吉儿和冲儿,日日给他找麻烦。”
“这世间怕是找不出来第二个这般对自家儿郎的阿母!”
“胡页!我今日是给你脸了吗?!”
身后传来阵阵吵骂声儿,胡阮平倒是并未因他俩争执起了情绪。这般事在自己拒绝姨母后,便日日上演。
倒也算是习以为常了。
他上了马车,回头瞧了一眼。
胡家大门大开,前院中修建了假山同小湖。之后便是吵闹的胡家阿父阿母,他嘴角抽了抽,哪怕是争执,也不将家门合上。
这就是所谓的?
家丑外扬?
如今是刚入春不久,老妪上了年纪就是喜欢些花花草草。
这胡府便是按照老妪的喜欢修建的,这府中小湖多。后院之中不但有小湖假山,还围着这小湖种了不少花。
沈春随着老妪往后院走,刚入后院的门,迎面便闻到了一股花香。
花香浓烈,但也不俗气。
老妪拍了拍挽着自己的手:“这后院这些花都是我让页儿种的,我如今年岁大了些,喜爱的花儿都是些月季之类富贵的花儿,倒是不要嫌弃。”
沈春听到这话,便朝着后院瞧了过去。
这后院同胡阮平住的别院比起来,就大了许多。院中照旧是个小湖,小湖中有形态各异的假山,假山之间还种了不少荷花,只是这荷花要等到夏秋季才开。
而在这湖周围,木廊便弯弯绕绕的朝着后院最后面的木屋延伸过去,而在这木廊旁边便围着种了两列花。
沈春笑了笑,道:“家中祖母时常道,喜爱什么物件儿便享什么福。祖母您喜爱富贵花儿,那必定是大富大贵的。”
这番话引得老妪大笑起来,“你这嘴儿是真甜,也不愧是季然那丫头能说出来的话。”
说罢,她又叹了口气道:“唉,我同你祖母当年手足情深。耐不住各自家人,她嫁入沈家,我嫁入胡家。”
“这日子便也浑浑噩噩过下去,成了各家夫人,就少了来往。但也约好了同一日成亲,成亲那日,我同你祖母上轿子前便哭着不愿放手。”
“但这哪有我们想不想的道理,在放手前便约好了日后若有子嗣了,定是要成亲家的。”
沈春听到这话,心中升起来几分疑问。
像是瞧出了她心中疑惑,老妪笑了声:“你祖母并未将这些事告知你阿父,等你阿父知晓的时候,你阿父阿母早就私相授受了。后面没了法子,这亲事只能推到了你们身上。”
“你觉着平儿如何?”
“虽说定了亲,但你同平儿过往并无交集,二人脾性都还未通透呢。”
“也是我同你祖母对不起你俩。”
沈春手并未从老妪手中松开,她面上神色并无异常。
只是在心中觉着几分遗憾。
她淡淡道:“胡阮平倒是同传闻中的一样,倒是个正人君子,但总觉着有些太过淡然了。”
老妪听到这话,又笑了起来:“这孩子便是这样的。”
“他小时抓阄,佳玉盼着他抓算盘,好成个商人。而他阿父则是盼着他抓官帽。”
“就连我也未想到,这孩子最后会抓了一本书籍。”
“这书籍非家丁放上来了,还是他阿父从书房之中带过来的。谁知这平儿将这书抓着,便二十余年也未放开过。”
沈春心中暗道,怪不得。
顾家为官的人太多,唯独未有人经商。所以顾佳玉才盼着有人经商。
而顾老爷则是觉着权势为大,盼着从官。
谁知胡阮平两样都不愿意,整日将头埋在书中,就养成了如今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