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引着她往前走。
不多时,便经过了湖,到了后院后方木屋前。
这木屋修得大,上面雕饰瞧着精美。老妪吃住都在这旁屋,主屋一进去就闻见一股子的香火气。
中间放着佛像,周围都放着香炉。
香炉中零零散散有着两三支香。
沈春倒是觉着新鲜,不过一走进来觉着这屋子大且空,闻着香火味,心生肃静。她并未张嘴,随着老妪走到佛像前,跪在垫子上。
老妪拿出一串佛珠,笑着递给沈春,笑道:“不必拘谨,这佛珠是我去寺中求来的,你便用着这串。”
沈春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这佛珠摸起来上面似是刻着字,但因老妪用的时日有些长了,这些字都被摸润,瞧不真切。
她盘着佛珠,一粒一粒数过去。
嘴中念着经文。
老妪见她这模样,心中愈加欢喜。也转过身,手中盘着佛珠,念经文。
沈春在沈府时,刚开始不熟悉经文,时常念着念着就错了或是记不得。祖母也不会怪她,便轻声同她叫这经文具体指的是何品德,有着何故事。
罢了,沈春觉着那些故事有趣,久而久之便将这经文记在了心中。
沈母倒是不喜她这幅性子,整日不是学女红便是在后院同祖母静修。倒不似旁人家的女娘活泼,也知晓多同京城别家世家有来往。
沈母说过她许多次,但也抵不过沈春喜爱,后面也就作罢。
如今来了胡家,倒也是多了个不见自家那个君姑的由子。
屋子外那木廊边上,也不知是从哪儿飞进来蜂子。围着老妪种的花绕着飞,最后停在还有水珠的花瓣上。
轻微“啪嗒”一声。
那屋檐上竟是落下来水滴将蜂子给打飞了。
待沈春念了两遍经文后,那屋外走进来一婆子。婆子走进屋中也未开口,站在一旁暗自等着老妪。
老妪将一遍经文念完后,她这才开口提醒道:“主子,该用饭了。”
老妪睁开眸子,也是见沈春将经文念完,这才对着沈春,笑盈盈道:“今日结束了,先随我去用饭吧。”
沈春应了声,起身那一瞬竟是眼前一黑,有些没站稳。
老妪急忙伸手扶了一下,脸上满是焦急:“可是今日静修有些长了?”
沈春侧头冲她笑笑,摇摇头道:“估摸着是晌午未用饭。”
听她这么一说,老妪才后知后觉。
自个儿倒是习惯了这般日子,早些时候来静修前会喝碗白粥。晌午并不会用饭,这么一跪便是一天,有时若是累了,倒是会盘腿坐着。
老妪叹了口气,“你若是饿了便同我说,这饿着自己,我还不好同大郎交待呢。”
沈春站了会儿也是缓了过来,她挽着老妪胳膊,随着刚刚这老婆子往外走。她步伐放得轻,带着歉意道:“我这不是见祖母念经念得认真,才不想打扰祖母的嘛。”
“更何况,饿就也便饿了,还打扰了祖母的清净。”
老妪瞧着她,又叹了口气:“你这小娃倒是个心善的,你祖母平日将你教得好。不似胡家这般,由着佳玉在府中闹。”
听到这话,沈春将头侧了过去。
也不知这天怎的还没黑,就瞧见那夕阳挂在天边最深处。将木廊外的小湖映得格外好瞧,她瞧上一眼,就将眸子转了回来,轻声道:“君姑自小在顾府长大,能将这胡府上上下下打点得这般好,已然是好君姑了。”
老妪笑了声,“是个明事理的。”
说罢,二人已到了堂屋门口。
堂屋中用饭的木桌已支起来,只见木桌旁两个男子瞧见沈春,皆是两眼放光。急忙起身,走过来便道:“你便是我大哥娶的新妇?”
沈春踌躇着,点了点头。
老妪皱着眉头,瞧着自家这两个孙儿,“你俩安分点。”
说罢,转头瞧着沈春,又笑道:“春儿,这个子高的是为户部尚书的二弟,唤他吉儿便可。这个子稍矮一些的便是三弟,刑部侍郎,唤他冲儿。”
沈春点了点头。
她在心中暗自打量,二弟胡吉是户部尚书,脸上笑意盈盈,瞧着是个好相处面善的。三弟脸上瞧着不苟言笑,但瞧着自己的眸子倒是藏着好奇,是刑部侍郎,估摸着是个面冷心热的。
“嫂嫂,昨日我同三弟都在宫中忙着,并未回来瞧着我大哥成亲。还望你多担待些。”胡吉行礼道。
之前大哥未成亲,阿母就一直在同他们道,说是这沈家村野出身,这嫁过来的又是个独女。就揣测,说这独女肯定是宠溺着长大,不然这沈家怎的让自家女儿在府中待这么些时日,不常出来见人。
还说这独女定是个嚣张跋扈的。
如今这么一瞧,倒是同阿母说的不一般。
胡吉说完这话,便侧头朝着坐在木桌旁的大哥眨眼。
胡阮平哪儿会不知晓他意思,觉着这嫂嫂是个好瞧且端庄的。
不过——
胡阮平也抬眸瞧了过去,就瞧着屋子外那夕阳映了些许光在女子身后。她面色柔和,嘴角带着笑意。
她身上衣裳并未更换过,倒不是昨日那身大红婚服,而是昨夜褪下之后重新穿的浅蓝素雪娟裙,将她肤色衬得雪白。
他顿了顿,开口道:“别在屋外站着了,将祖母同春儿带进来用饭。”
胡吉这才将二人迎进来用饭。
老妪吃素,坐在主位上。她面前是三碗素菜,同众人的分开。
她瞧了瞧众人,便道:“用饭吧。”
说罢,这屋中顿时变静,只传出碗筷碰撞清脆声儿。
老妪这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胡家都按着老妪的规矩来。
偏生胡吉是个活泼性子,小时不服老妪定的这规矩,正用着饭,偏偏要吵闹说吃糖葫芦。
老妪怎的会惯着他,当时便让婆子将他关在后院静修的屋中。
闻了一天一夜香火气才老实。
沈春也被自家祖母带着是这性子,她用饭斯文。自始至终,都未听见声儿。
哪怕是吞咽的声儿都没有。
胡阮平侧头瞧了她一眼,倒是觉着有些新鲜。
沈春饭量小,不过吃了几口,便将碗筷放了下来。见胡阮平瞧着自己,她疑惑,将眸子对了上去。
胡阮平忽的轻笑了声,转过头,接着用饭。
他笑是觉着沈春好似一只兔子,无人的时候便是悠闲自在的,有人的时候便是绷紧了些许,但还是透出来一股子的天真。
沈春见他无回应,倒也不纠结。
其他人都还未用完饭,她不便开口打破这静。便转头,瞧着屋子外面。
堂屋外面还是一片小湖,天快黑了,这湖中竟是亮起来一盏盏纸船。沈春抬眸望过去,就见那木廊旁蹲着两名婢女,正拿着火柴同纸船,边点燃边往湖中放。
老妪将面前的素菜吃了干净,也放下了碗筷。
见沈春瞧着那纸船出神,便笑道:“ 我同你们祖父便是灯会上因这纸船相识的,那时会将写了自己名字的纸船放入湖中,让人随意捞取,若是捞对了便是有缘。”
“我捞着他的纸船,他也捞了我的纸船。”
“在那之后,一入夜便在府中点纸船放入湖中。如今一算呀,他竟是抛下我走了十余年了。”
沈春听到这话,有些无措。她顿了顿,道:“春儿不是有意让祖母想起伤心事。”
老妪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命数,生老病死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倒也不是何伤心事。”
二人交谈间,剩余人都放下了碗筷。身旁站着的婢女同婆子都上前来收拾,她们手脚利索,不过一会儿便收拾了个干净。
沈春身旁的婢女抬着碗筷,刚准备离开时,也不知是何东西绊着了。她惊呼一声,竟是朝着沈春扑过去,不过一瞬就听见碗碎在地上的声儿。
沈春倒是未被碗筷砸着,她低头瞧了一眼,不过是那些剩菜都泼到自个儿的身上罢了。
这婢女见自己闯祸了,便急忙在一旁跪下。
她倒是先慌了起来,垂着眸子,有泪水顺着脸庞滴了下来。
沈春瞧了她一眼。
“你这婢女怎的做事?!来人!赏她四十大板!”自家君姑先发了话,厉声道。
这婢女听到这话,身子抖了一下,竟是哭得更凶。她抽泣,哭道:“小的办事不利索,都是因刚刚小的绊到了。”
“我刚收拾时,沈夫人都坐得好好的。收拾好准备走时,不知为何沈夫人为何故意绊我一脚?”
她这话说完,便抬手抹去自己脸上的脸。这幅模样,倒是装得凄惨。
说罢,众人便都望向沈春。
沈春倒是不觉意外,她瞧了瞧这婢女,随即抬头望向胡阮平。
她抿了抿嘴。
胡阮平知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沈春这次抬眸望向主位上的老妪,道:“祖母,春儿并未绊这婢女。”
“我若是真要使坏,为何要挑祖母同我说话时使坏?”沈春张嘴时,不忘打量周围人是怎的瞧自己的。
“更何况,我怕是没这般傻。我同这婢女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于她?”
沈春一番话,倒是让胡阮平挑了下眉。